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羣,和多年後陌生的你。
……
這是千雨落在進行心臟病手術前在日記本里寫下的一句話。那個時候美國的天氣已經轉寒,進入了初冬,離開中國也過去了兩個多月。
因爲選擇的治療方案是心臟移植,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資源,所以這些天千雨落一直都在醫生指導下控制病情,也還算穩定。
手術前她沒有感到一絲類似於害怕的心情,好像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面對什麼也不會有很大的情緒起伏了。
許是上天眷顧,手術十分成功。進入修養期她選擇留在醫院一段時間,閒來無事的時候便和千子楓練習英語,在原來的基礎上進步很快,至少日常交流是沒有問題的了。
千子楓回到了原來的學校繼續上課,千雨落則是等病完全好之後再去報道,出了院之後伊涵給她請了家教,也不怕跟不上進度。
日子像流水賬一般地翻過,她帶着別人的希望活下去,總算是性命無憂,全家上下也爲這件事着實高興了一陣子。
只有她會感到不習慣吧。那種源自心靈深處的陌生感讓她害怕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不屬於自己的心靈,會否在這看似漫長得永無止境的歲月裡慢慢地淡忘掉以前的人和事?
可對於現在的她來講,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結局。
縱使這結局裡有人缺席。
後來很平常的一天,千雨落坐在開着暖氣的屋子裡寫日記的時候,突然響起了在國內住院時的一件事。
她停下筆問一邊正在電腦上寫文檔的千子楓:“楓子,我以前在中國住院的時候要你跟我買的放在病房的那盆盆栽呢?”
千子楓擡眸看了她一眼繼續打字:“你忘記帶回去了,我想着拿回家也沒人管,就拖給了醫院照顧,可能被人領走了也說不定。”
現在千子楓已經要開始接觸公司業務了,又是高三,所以每天都忙得很,千雨落除了在學校也很少見到他了,等到上大學她也即將進入自家公司實習,具體的以後也要看情況。
“啊……好吧。”千雨落心裡有點悵然若失,點點頭之後繼續寫日記。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植物呢,可能是再沒緣分了吧。
——希望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窗外下着細雪,和着皎潔的月光輕盈起舞,風陣陣吹拂,她捂住左邊胸口的位置,安靜地看着。
風吹得再遠,帶不去思念。
……
“merrychristmas(聖誕快樂)!”伴着杯子碰撞發出的聲音,人羣爆發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洋溢着熱鬧喜慶的氣息。
此時正是聖誕節,這是一個法國人十分重視的節日,氣氛類似於中國的新年。a中便舉辦了這個聖誕晚會,因爲天氣寒冷便在禮堂裡,各種食物應有盡有。
因爲也不是很特別的一個晚會,大家也還是學生,齊雪欣便沒有準備什麼晚禮服,穿的很平常的衣服。
交換生的名額終究是放棄了,也沒有什麼不捨,只不過兩個人同時放棄着實把老師快氣個半死,沒辦法只能作罷。
想起主任那個時候氣得鬍子都豎起來了的樣子齊雪欣不禁想笑,隨手拿起一塊點心,便離開了那觥籌交錯的晚會。
室內的氣氛熱烘烘的與室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縱使已經穿上了羽絨服她還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法國是個西方國家,歐洲西部大部分是全年溫和多雨的溫帶海洋氣候,可是不幸的是她在的地方偏偏就不是那種氣候。
沒辦法,齊雪欣把圍巾撐開一點捂住嘴和下巴,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面。出於心理反應她覺得暖和了一點。
漫步至操場,她一個人圍着跑道開始走圈,途中肩膀被冷不丁拍了一下,齊雪欣被嚇了一跳,發現是f之後便踩了他一腳沒繼續說話。
f臉一黑,終究忍住了問齊雪欣爲什麼踩他一腳的初冬。
“穿的一身紅是爲什麼?”他拉了拉她的圍巾,圍巾立刻掉了下去。
齊雪欣白他一眼把圍巾拉回去:“喜慶。覺得今天就好像是國內過年一樣。”
然後她聽見f的一聲嘆息:“齊雪欣,你都來了這麼久了還沒適應?以後打算怎麼辦?”
齊雪欣愣了愣,然後把帽子扣起來:“不怎麼辦。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和小顏落兒常聯繫。沒了。”
“那你倒是聯繫給我看看?”
“……”齊雪欣沒有回答下去,風大了些。
“下雪了。”她輕輕說。
雪漸漸大了起來,兩人回到屋檐下,齊雪欣伸手去接雪花,冰冰涼涼的掉落在掌心,卻很快融化。
“f。”她看着空蕩的手心出神。
“嗯?”
“你知道嗎?曾經那個說好陪我看雪的人,他食言了。”
“……”
他能說什麼呢?她的痛苦他始終無法分擔啊,他只是個旁觀者,他只能在必要時讓她不要崩潰而已。
“齊雪欣。”
“嗯?”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
少了什麼東西的一個學期過得特別快,高考的壓力下來,連寒假也閒不下來,只有二十天左右的假期顯得十分匱乏,作業也多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今天的所有任務,王源伸了個懶腰便起身去廚房塞了杯熱水,回到客廳叫醒了在沙發上睡着的蘇沫顏遞給她。
蘇沫顏是高二,任務輕點,今天沒什麼事就過來找他了。
王源的父母那場時間長的不得了的旅行終於在三天前結束,回來的時候恰巧碰見兩人在一起……寫作業,順道問了句兩人的關係,蘇沫顏的回答是比較好的朋友。
當然王源的心裡並不這麼想,但是他們現在……的確還到不了那一步。
王源父母出乎意料對蘇沫顏特別好,興許這份好也有一部分是出於內疚之類的情緒,不過這一切早已不重要了。打過照面之後蘇沫顏震驚發現他們和王源不住一起,問王源爲什麼,他說他們是想給他一個私人的空間。
私人空間……蘇沫顏她就在這個空間裡!
所以說王源這是幾個意思?
就那個意思。
“你寫完了?”蘇沫顏揉着眼圈問。
“嗯。你還要再睡會嗎?還是出去玩?”
蘇沫顏搖搖頭:“出去吧。你問問他們出不出去。”
“千璽這時候肯定還在家裡備考,直接跟王俊凱打電吧嗯?”
“隨便你。”蘇沫顏又往後一倒閉上了眼睛。
易烊千璽自從初三開學後,王源就送了他個“拼命三郎”的外號,因爲他實在是太努力學習了,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寒假這麼多天他自然也不會浪費生命出來晃。
其實考北大的話以他的智商也不見得要這麼拼,當然王源他們這個想法也只是在心裡說說而已,心知肚明的事情沒必要戳破。
王源打完了電話,蘇沫顏突然又從沙發上彈起來對他說:“我覺得還是不要跟王俊凱打電話,我現在一看到他的臉‘千雨落’三個字就在我腦袋裡蹦來蹦去的,又不能說,再這樣下去搞不好我會成智障的。”
王源挑眉:“巧了,他現在也沒時間。”
“爲什麼?”
“陪洛然去醫院了。”
“又是那個洛然?怎麼回事?”
“沒什麼啊,王俊凱今天出門恰好碰到她,她臉色又不怎麼好,你也知道王俊凱現在的性格,自然是提議說陪她去醫院看看咯。”
“紅杏出牆。”蘇沫顏痛心疾首。
“他是男的。”
“……男性出牆。”
“……蘇沫顏你真的夠了。”王源努力憋着笑,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人哈哈哈……”
“砰!”蘇沫顏一個抱枕砸過去就吼:“王源,榴蓮鍵盤方便麪你選一個!”
“咔噠。”
王源剛想說什麼,門突然打開了,映入眼簾是他父母驚愕的表情。
王源愣了愣:“啊哈……爸媽你們回來怎麼不先說一聲……”
woc。
蘇沫顏捂臉。
他們肯定是以爲,兒子被家暴了……
……
今年重慶的冬天照例沒下雪,只是有風一個勁兒地颳着,“呼呼”風聲連綿不休,顯得枯燥乏味。
下了幾天的雨,兩人走在去醫院的路上。白色的鞋面難免沾染上一絲絲稀泥,王俊凱看着挺不順眼的,很想提醒洛然擦掉。
或者他去擦?
可是感覺有什麼不允許他這樣。上回他出院的時候也是這種天氣,千雨落的鞋也髒了,他幫她擦的時候,爲什麼又會覺得理所當然呢?
想着腦袋又亂成一團,沒發現醫院已經到了,是上次那家。
見王俊凱還在往前走,洛然不禁出聲提醒:“會長,已經到了。”
“哦,好的。”王俊凱點頭答應着,陪着她進去了。
洛然是學生會的新成員,與他同一屆,能力比較高,所以和王俊凱比較熟。下學期開學高三生便要退出學生會了,全心準備高考。
人不是很多,畢竟臨近年關,洛然做了個檢查開了點藥便算完事了,王俊凱卻突然提出說去住院部走走,她雖然疑惑卻還是點頭答應。
走到以前的病房,他從窗戶望向空蕩蕩的房間,心裡突然也變得空蕩了,好像少了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
在這個地方,他有記憶的時候,千雨落每天早晨總是會準時出現,然後看着他吃完早餐,有時候會說一兩句話,有時候什麼也不說,卻也奇怪得一點都不尷尬。
他收回心緒,繼續往前走。走到護士臺的時候突然角落的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過去,仔細地看着。
那是一盆盆栽,到如今只是發了芽,可能是天氣原因,顯得蔫蔫的,沒有什麼生氣。
一位護士看到了王俊凱,便介紹說:“這是位病人託給我們照顧的,不過現在看來我們也無能爲力,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王俊凱細細看着盆栽,眼神在盆面上掃射。他突然說:“我可以收養它嗎?”
護士明顯愣了愣:“你確定嗎?”
“確定。”
她想了想:“當然可以。”
王俊凱聽到這個回答微微笑了。並且回去的路上都心情不錯。
洛然有點不解:“這個盆栽有什麼特別的嗎?”
王俊凱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頭:“不知道。反正看着它有種莫名的喜歡。緣分吧。”
他原來不相信緣分的。
盆栽的地步有個那小刀雕刻的痕跡,不仔細看不出來。歪歪扭扭的並不規範,明顯是手刻。
“kl.”
……
時光荏苒,眨眼間一切都不是記憶中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