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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睿的家裡很快就被翻的一片狼藉。
經由勸說之後,陶慧珍就自始至終都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不擡頭,只是低低的哭,楊睿坐在她身邊,伸出手臂輕輕地擁着她,冷眼看着胡悅指揮人在房間裡到處翻查。
楊睿知道,他們是肯定會“搜”出東西來的,因爲他們需要有“贓款”。
果不其然,就在他們搜查了沒多長時間之後,就從楊伯清和陶慧珍的臥室那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喊,“胡書記,這裡有東西。”
儘管胡悅掩飾的很好,但楊睿還是從他的側臉上看到了一絲得意。
楊家所有的存摺、銀行卡、現款以及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整理出來了,就放在他們一家人剛纔吃飯的飯桌上,被分門別類裝到了警用的保鮮袋裡。
而這一次那個人“搜”出來的,是一個外面裹着厚厚的幾層報紙,而且還打了橫豎很多條膠帶的紙包。
胡悅起身走過去,還很正式的戴上手套,接過那一包東西看了看,當即就命人用刀子割開了,只見裡面赫然正是一捆捆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
看那個塊頭,這一包怕不得有至少幾十萬!
看見這些“贓款”,胡悅就高興地笑了笑,轉身接過這包錢就衝沙發上的母子二人走過來,到陶慧珍側面坐下,他笑了笑,把那個紙包放到茶几上,往陶慧珍面前推了推,說:“陶慧珍同志,你看一下,這是你們家的東西沒錯吧。”
陶慧珍好不容易纔擡起頭來,看見這個陌生的紙包,還有那紙包裡露出了一沓沓嶄新的百元大鈔,她下意識的就是忍不住張大了嘴。
她從來都不記得家裡曾經有過那麼多錢!
難道,老楊真的……
這時候,她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拿過那個紙包看一看,但是就在這時,楊睿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胡書記,我們家沒有這個東西,我媽也從來沒見過它。而且,在沒有帶手套之前,我認爲任何人都不適合接觸有可能的證物,因爲那會留下指痕。”
聽到指痕兩個字,胡悅的手下意識的就是一抖。
陶慧珍聞言則是皺皺眉頭,忍不住就扭過頭來看着楊睿。
楊睿衝她點點頭,拍拍她的手,“媽,不要碰。”
楊睿說的指痕是什麼意思,他不太懂,只知道大概就是手印兒的意思,但是他明白,在這種時候,在現場的這些人裡,唯獨兒子是肯定跟她一條心的。
所以,扭頭看看楊睿,她立刻就縮回了手。
而且縮回手來,她下意識的停下了抽泣,仔細一回想,頓時就開始有點明白兒子話裡到底是什麼意思了——楊睿說的已經足夠明白了,她怎麼可能聽不懂!
這個胡悅,居然想誘使自己接觸這包錢,然後把它當成證據來栽贓給老楊!
楊睿說完之後,幾乎就是心念電轉之間,他想通了這些,不由就猛地返身一把抱住楊睿,狠狠地抱住,抽泣着,喃喃地說:“好兒子,你爸沒白疼你!”
然後她才扭過頭去,這時候也顧不上哭不哭了,只是滿目憤怒地盯着胡悅,聲音有些沙啞,“姓胡的,這就是你們紀委的辦事方法嗎?還想用我的指紋來給我們家老楊栽贓?我呸,你個無恥小人!卑鄙!”
早在楊睿伸手攔住陶慧珍的時候,胡悅心裡就已經有些驚惶,後來見陶慧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就知道要壞事,這就要起身躲開——反正對於他來說,只要東西是從楊家搜出來的就已經足夠了,有了陶慧珍的指痕固然更好,可即便沒有,這案子也足以板上釘釘了——可是還沒等他走開,陶慧珍已經扭過頭來了!
現在讓陶慧珍這麼一罵,饒是他胡悅臉皮再厚,也覺得受不住了。
身爲一個黨內的執法人員,你說他形勢粗暴,工作方法欠妥當,這還都是細節問題,但如果這項指控變成了說他栽贓陷害,這可就等於是扒皮抽骨了!若不反駁,讓他以後還怎麼在紀委工作下去?
當即他蹭的一下子站起來,指着陶慧珍,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臉色因爲激動而變得通紅,剛纔面對楊睿的責罵時的那份鎮定和忍耐頓時就消失不見。
“你……陶慧珍同志,我警告你們,你們不要胡說,我只是請你們查看一下這是不是你們家裡的東西而已!什麼紋不紋的,我們不知道!”然後又色厲內荏地盯着楊睿看,“楊睿同學,我也警告你,不要阻撓我們辦案,否則……”
“否則什麼?”不等他咆哮完,楊睿已經霍然站起,就目光炯炯地看過去,毫不相讓,“否則你就把我抓起來?”
兩人對視片刻,胡悅到底還是有些心虛,無奈地扭過頭去,狠狠擺手,“搜,繼續搜!把所有的贓物都搜出來。”
楊睿不屑地笑了笑,回身坐下。
不巧的是,他這一笑正好落在胡悅的眼中,看見這一抹笑容,他當即就面紅耳赤,幾乎就要當場蹦起來,指着楊睿,像個瘋子一樣,“你笑什麼,你笑什麼!你什麼意思,你在譏諷我們辦案人員嗎?”
他這一下靠的太近了,不提防陶慧珍突然就站起身來,“啪”的一聲脆響,一個耳光直接就甩過去,直接把胡悅給打得原地轉了半圈。
這一刻的陶慧珍,兇猛如豹!
她突然就不再擔心老楊是不是真的貪污過了,因爲兒子已經給他指明瞭對方的手段,然後她才突然從噩夢中醒過來:原來老楊被抓並不是結局,只是一個開始。
老楊被帶走了,她不能坐以待斃!至少也不能任人宰割!
這一耳光甩出去,太清脆了,房間裡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扭頭看着胡悅胡書記左臉上那個清晰的手掌印。
胡悅穩住身子,先是目瞪口呆地擡手摸摸自己的臉,然後兩眼之中驀地爆出一抹兇光,轉身就要撲過來——當着那麼多下屬,自己居然被一個犯人的妻子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這甚至已經超越了惱羞成怒的範疇了。
但是就在這時,楊睿卻突然往陶慧珍身前一站,先是回身擋住陶慧珍下一步的動作,然後才目光冷冷地看着胡悅,嘴角再次挑起,露出不屑的冷笑。
“胡書記,你準備在我們家動武了?”
其他兩個下屬看看不對,也趕緊過來拉住胡悅,在旁邊低聲的勸,“胡書記,您別生氣,跟一個女人計較,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啊!”
然後又再次壓低了聲音,“再說了,反正東西已經拿到了,事情也辦完了,何必呢……”
胡悅定定地看着楊睿,又看看母豹子一樣蓄勢待發的陶慧珍,最終他還是拉不下臉來真的跟陶慧珍一個女人較勁,否則便如剛纔那人所說,一旦傳揚出去的話,他的臉就算是掉在地上再也撿不回來了。
於是當下他只能恨恨地道:“你們繼續搜,把所有的贓物都給我搜出來!”
說完了,他憤怒地推開幾個同事,轉身出門下了樓。
不過在他臨出門的時候,楊睿還是冷笑着說了一句,“胡書記,我記得你們剛纔進來的時候,有位工作人員的公文包鼓鼓囊囊的,喏,就是他,但是現在好像沒那麼鼓了,您安排他們臨走之前千萬記得檢查一下,別把東西落我們家裡,我們可擔不起罪名!”
這話說的,不止胡悅,就連現場的幾個紀委工作人員也都是突然就有些臉紅。
這件事情是胡書記下午時候秘密召開小會親自一一安排部署的,他們作爲與會者,當然都知道楊睿所說的那個“公文包裡鼓鼓囊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陶慧珍哪裡還會聽不明白兒子的意思,聞言這就要站起來,卻還是被楊睿一把攔住,輕輕地伏在她耳邊說:“媽,沒用,這是他們設好了的套子。您彆着急,有我呢!”
於是陶慧珍就將信將疑地看着他。
或許是楊睿在這短暫的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給了她太多的驚喜:此前所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的成熟、沉穩、從容、機智,似乎都在這個家庭面臨毀滅的時候爆發了出來。讓陶慧珍漸漸地就開始相信他,所以這一次,她雖然不知道兒子始終掛在嘴邊的“有我呢”是什麼意思,她也不知道能讓兒子從容不迫的底氣到底是從何而來,但她還是選擇了相信楊睿,依言緩緩地坐了回去。
下樓的路上,胡悅忍不住恨恨捶打樓梯:明明是都是安排得好了的,前後怎麼做,都是計劃過的,誰成想楊伯清居然會有一個這麼刁鑽的兒子,竟是把本來很縝密的一次安排差點兒弄成鬧劇!
而且誰能想到,那個陶慧珍據說還是個老師,平時看上去文文氣氣的,發起瘋來竟是個母老虎,居然還動手打人的!
擡手摸摸臉上,還有點火辣辣的,心想也不知道印子深不深。
走到二樓的時候,能聽見樓下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知道肯定是過來看熱鬧的。如果是正常情況下,自己重新回到青江區政府家屬院直接帶走一位副區長,也算是展示能力的好時候,但是他往外看看,見天還沒全黑,就沒臉下去讓人看自己臉上的巴掌印。
因爲對門住着,平常也頗有些彼此的來往,甚至饋贈之類的,楊家隔壁的人倒是始終都不好意思出來看笑話,但是市紀委突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派了七八個人三四輛車過來抓捕常委副區長,區政府家屬院裡自然少不了要過來看笑話的,所以不大一會兒,在楊睿家所住的這棟家屬樓下面就聚起了不少人,而且大多是女人。
此時天色還未全黑,不少人都是剛下班回來,還有的自行車前車筐裡還放着剛從菜市場順路買回來的菜,也都停在這裡看笑話,嘰嘰喳喳地議論着。
楊伯清被帶走的太快,沒幾個人來得及看見,於是那少數幾個人就成了香餑餑,每個人都是一堆人圍着,聽她們繪聲繪色的描述楊伯清這位大貪官被帶走時“頹喪”的模樣。
這時候鄒春梅就更是得意,他從董國慶嘴裡提前知道了大概下午就會行動了,因爲楊伯清已經回到市裡了,所以就在財政局那邊請了假,特意就在大門口晃悠着,還特意買了點瓜子帶上,就伺候這件事呢。
這時候她就不屑地說:“這個楊伯清,我們家老董早就說他有問題,哼,還不是上頭有人壓着,不讓動?這一回也是我們家老董遞上去了報告,直接就驚動了市紀委,這不,攔不下來壓不住了吧?我聽我們老董說呀,少說得有七位數呢……”
她這麼一說,周圍就一片驚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楊區長平時看起來可是夠正派的,誰能想到……嘖嘖……七位數,他可真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