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看着就要鑽牛角尖,就聽見隔壁的地牢中一陣輕微的響動,然後一聲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小美人,你想情郎的摸樣也太猙獰了吧?”
譚琰快速回頭,清冷而帶着強烈壓迫性的視線很快對上一雙琉璃色的瞳孔,她微微一愣,試探地叫了一聲:“柳昭?”
靠在乾草堆上、上半身的衣裳半敞,露出糾結有力的白皙胸膛,身材高大健美的男子微微挑起眉毛,習慣性上挑的嘴角帶着風流不羈的味道:“哦,小美人認識我?”
譚琰摸了一把臉,有種想笑有想哭的感覺:“你不是死了嗎?”
柳昭愣了一下,隨即吐掉嘴裡的乾草,幾步跑到鐵欄邊,盯着譚琰的眼睛:“我靠!你是檀煙姑娘!”
譚琰點了點頭,面上帶了不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昭搔了搔腦袋,一臉爲難:“檀煙姑娘,這一切都是將軍的計劃,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他的計劃?”譚琰覺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她爲了這一場戰鬥能打得更遊刃有餘一點,這幾天絞盡腦汁地想將現代武器和現代軍事訓練體系改造成適合這個時代戰爭的模式。
而辰風炎明明已經有了計劃,甚至連備用計劃都有了,卻瞞着她,根本就沒有他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信任和依仗她。
譚琰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耍着玩的痛恨感,卻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那個驕傲深沉的男人此時正強撐着指揮戰鬥,更有甚者還要披掛上陣,那種痛恨只剩下了無力。
柳昭見譚琰的神色不對,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幾步,道:“其實,將軍說,如果你也進來了,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什麼!”被譚琰勉強壓制下去的不爽瞬間冒頭,“那個王八蛋竟然還算好了我一定會到牢裡來!”
特麼的,那她原先的委曲求全是爲了什麼?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即使做任務,也沒有進過監獄呢!辰風炎竟然敢……他竟然敢……
“其實,將軍說,軍營現在不安全。他擔心你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柳昭被譚琰身上幾乎實質化的怨氣嚇得連連後退,硬着頭皮結結巴巴地爲自家將軍辯護。
譚琰冷哼一聲:“他什麼時候說的?”
柳昭立即道:“就在兩天前。”
兩天前?
譚琰皺起眉頭,那不是她將照國六皇子錯當成照國大將軍虜回軍營的時候嗎?難道說,東國軍隊內的細作,不是爲照國將領所驅使,而是爲了這個六皇子?
這麼一想,一些困擾她的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比如說爲什麼六皇子一個外人,就算本事再逆天,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將軍營中埋藏的所有暗衛都找出來,都有點太誇張了。
除非有人給他指出來。
還有,虜錯人的第二天,她找了照國現在的大將軍的畫像來看,不管是從體型還是從樣貌,和六皇子都沒有一點相似的。
可是在她帶着六皇子一路奔襲回到東國軍營的路上,身邊那麼多暗衛,卻沒有一個人提醒她這一點。
即使那個時候六皇子已經被袍子裹成了一個春捲,但身形還在啊!
想着想着,譚琰身上逐漸出了一身冷汗。
這些暗衛要不是都有問題,要不就是各有苦衷——總之,並不是她能夠放手去使用的人。
難道說,陛下這次派給她的暗衛,並不是最忠心,而是最有問題的?
這就對了。
譚琰輕嘆一聲,轉身靠着牆壁坐下來。
戰場上確實需要暗衛,畢竟在逼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採用暗殺、下毒等等一切手段。
可是據譚琰所知,舞姬檀煙的領域明顯不在戰場上。
檀煙適合在溫柔鄉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或者奪取某個人的性命,而不是像一個男人一樣,在條件簡陋的邊疆拼殺。
陛下分明是看出了她的內裡已經完全變樣,利用她聽見戰爭就激動得腦子不夠用的時候,將他想要處理的暗衛扔給她借刀殺人罷了。
嚶……就算是古人,這麼算計人也太糟糕了吧!譚琰深切覺得自己以前的魔鬼教官要比鬱竹正可愛多了!
到底……該怎麼辦呢?
要想在這個世界好好地活下去,反抗最高統治者明顯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可是!譚琰環視着幾乎是毫無破綻的地牢,異常想要化悲憤爲力量將某人拖下馬來狠狠揍一頓——在地牢她究竟要怎麼掌控全局啊!
當初她防備辰風炎,可是完全沒有告訴他軍營中哪些人屬於暗衛啊!萬一這傢伙在戰場上被自己人給陰了……
嚶!譚琰捂着臉,不敢再想下去。
本來昨天晚上就沒有怎麼睡好,再加上今天早上一驚一乍地消耗了太多體力,譚琰抵不過肚子一陣接着一陣的飢餓感,憂傷得臉都綠了。
柳昭見狀,那不聽話的雙腳又開始蠢蠢欲動地想要後退逃跑,偏偏將軍的叮囑又在耳邊盤旋,他只好咬牙上前,帶着比哭泣更加慘烈的笑容:“姑娘……啊!”
譚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肚子餓得沒力氣發火,在柳昭看來就成了好聲好氣:“你身上有沒有吃的?”
被譚琰的黑臉嚇得一跳,又被她的溫柔語調(完全是錯覺啊)哄了回來,柳昭按照將軍的叮囑,道:“有的。你等一下。”
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回乾草堆,一陣東翻西找之後扒出來一個灰藍色的包袱,層層打開之後,露出兩個白胖胖軟綿綿的——饅頭。
柳昭自己拿了一個叼在嘴裡,將另一個送過去,眼神誠懇:“我們一起吃吧。”
譚琰嘴角輕抽。
不得不說,柳昭扮演成辰風炎的摸樣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他露出欠抽又膽小跟外形一點都不相稱的摸樣時,譚琰愣是沒有適應過來。
可能也就是因爲柳昭的摸樣太過無害(軟弱?),譚琰只是用隨身攜帶的銀針試了下毒,見沒有反應,也就一口一口地塞進嘴裡。
等到迷藥終於發揮功效,她眼前的場景開始天旋地轉的時候,譚琰看着柳昭的眼神簡直要射出刀子來了。
柳昭在迷藥發揮作用的後一秒,當即連滾帶爬地衝到距離譚琰最遠的牆角,對着手指委屈道:“姑娘您就多多包涵啊,我也是聽令行事啊……”
之後,譚琰就沒有任何意識了。
當然,她也就沒有看見,在她快要砸到地上的時候,從身後的牆面中伸出來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恰恰扶住了她墜落的身軀。
將手中的人小心地放在乾草堆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暗道中走了出來。
他有着和柳昭十分相似的面容,但並不會讓人一眼分不出兩人。
因爲,他的氣質要比柳昭更加冷肅、漠然,也更加令人信服,那是一種讓萬人臣服的安全感。
柳昭一見他就跳了起來,剛剛面對譚琰的軟弱兵痞摸樣完全被嚴肅認真所取代,只是眼中全然的仰慕狂熱,依稀能看出他活躍的本性。
辰風炎單手脫下身上沾滿了鮮血的銀甲,扔到柳昭跟前:“我受了重傷,需要臥牀休息半個月。你從暗道出去,廉成歷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誰都不知道,即使沒有譚琰,臥虎藏龍的軍營中,也不缺一個妙手丹青的易容師。而廉成歷,無疑是其中隱藏最深、能力最強的人。
而能夠做到副將,跟着辰風炎十多年的廉成歷無疑是辰風炎最信任的人。
柳昭三兩下換上銀甲,小眼神略帶擔憂地掃過昏睡中的譚琰,嘴脣動了動,但終究沒敢在胡說八道什麼,三兩步竄進暗道,沒影了。
辰風炎從包袱的下層抖開一件和柳昭一模一樣的布衣,替換掉身上沾了血的白衫,也不避嫌,就這麼抱着譚琰靠着牆坐着。
在船上第一次見到譚琰的時候,辰風炎認爲這是一個有能力有心計的女人。也許是跟幼年的記憶有着太過不同的差別,面對譚琰,他有些驚喜,又始終有着隱隱的抗拒。
只是隨着之後的接觸,辰風炎一點一點摸清了她的性情。
認真、驕傲、堅韌,還有點愛逞強。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譚琰經過這麼多年的暗衛訓練還是不習慣殺人,但是不可否認,看見譚琰因爲雨夜的那場殺戮而發燒的時候,辰風炎是有一點心疼的。
他一直堅定地認爲他要找到當年的女孩,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好吧,或許還有點別的情愫。
但是真正和譚琰接觸之後,特別是來到鳴鳳城之後,兩人的互動,讓辰風炎頭一次對一個女人,有了志在必得的心情。
這個女人啊……他伸手替譚琰整理了下略顯凌亂的頭髮,對於自己信任的人,還真是純粹的信任呢。
幸虧柳昭是自己人,萬一他也居心叵測呢?譚琰就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辰風炎沒有發現,他的嘴角掛上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
於是,當譚琰悠悠轉醒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己以小鳥依人的姿態被辰風炎抱在懷中,當然,肚子依舊餓得咕咕叫。
她翻了個白眼,倒也沒有浪費力氣去掙開他:“陛下送來的暗衛靠不住,你有沒有怎麼樣?”
天知道,她這麼問完全沒有私心,要是一個國家的大將因爲她的疏忽而受傷,那她真要成千古罪人了。
辰風炎笑意清淺而溫柔:“我知道。”
不管是譚琰隨軍出征,還是陛下要借刀殺人的計劃,辰風炎幾乎是全程參與。
沒辦法,那是他們打賭的一部分嘛,也是他未來幸福的鋪墊。
譚琰愣了一下,剛剛從被陛下算計的鬱悶中回過神來,又一腳踏進辰風炎的陷阱裡,她一個沒忍住,反手就是一拳。
“嘭!”肉體相撞時沉悶而短促的聲音在小小的牢房中傳開,譚琰不可思議地看着辰風炎。
那一拳她帶着泄憤的性質,要放在軍校可是沒有一個男生能接得住的。
而辰風炎單手圈着她,只用右手就制住了她的拳頭,甚至還能面帶微笑,顯示自己是多麼得遊刃有餘。
譚琰被氣得肝疼,只能安慰自己還餓着肚子,自然沒有力氣,絕對不是她被辰風炎壓制得翻不了身!
辰風炎見譚琰調息得差不多了,也逐漸收斂了面上的笑,道:“我軍艱難獲勝。”
譚琰皺眉,也調整了狀態:“艱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辰風炎搖了搖頭:“這一仗算是戰和,只是我方有人放冷箭——”
“你受傷了?”譚琰狠狠皺眉,有點擔心,“你不是都知道暗衛不對勁了嗎?”
即使辰風炎已經換上了新衣服,畢竟沒有經過沖洗,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想忽略都難。
那明顯的擔心,簡直就讓人神清氣爽啊……辰風炎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出現在他辰風炎衣服上的血,多半是敵人的。
誰知譚琰不等他回答,自己動手將辰風炎扒了個乾乾淨淨,裸露的上半身光滑白皙,帶着些許汗水的皮膚下是紋理清晰的肌肉,不明顯,但彈性絕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