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是西南邊陲一小縣城,縣城兩面是高聳的臨山,臨城位於山腳,著名的易臨河將臨城劈開,分爲東城和西城。
陽春三月的臨城美得一塌糊塗,臨山半山腰上開滿了各色的杜鵑,炫白的皂莢花飄香四溢,香滿整座臨城。
程悠南坐在13路公交車上,卻無暇顧及這迷人的香氣,先前接到沈欽的電話,還來不及送囡囡去幼兒園便匆忙的將女兒交給鄰居,讓其送孫子的時候一起幫忙給送一下。
想到女兒剛纔一臉不願、哀怨的嘟着小嘴的樣子,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誰讓她臨時有事呢?
恍惚間,放在包裡調了震動的手機振了兩下,眉頭一擰,低頭翻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不由頓了一下。
“喂!師兄。”
“我已經在車上,快到站了。”
“好,到了,我過去找你。”
掛掉電話,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估計是安撫孩子的時候沒感覺到,他連續打了三個電話。
看樣子事情真的很急。
正了正身子,她輕輕靠向公車光滑的椅背上,車子一路搖晃着,她緩緩地閉上雙眼,長而捲翹的睫毛下有一片小小的青色暗影,一臉疲意躍然臉上。
那是一張白皙精緻的臉蛋,未施粉黛的臉頰不點則朱,菱形的脣瓣自然豔紅,細長而濃密的眉毛因她眉頭緊皺,顯得有些平直,是一張分辨不出年齡的面孔。
因她坐在公交車後門邊上,在擠來擠去的狹小空間裡,無數雙眼睛都不自禁地掃過她合上雙眼的臉。
詭異的是,有男人到站準備下車,還不忘回頭再瞅她兩眼,隨行的女人則恨恨的拽着男人的衣角,待車停穩那一瞬,直接把男人拉下車,接着是一陣謾罵聲響起,車內的人扭過頭悶聲嗤笑。
程悠南無暇顧及那些,疲憊的舉起右手耷拉在眼睛上,聽着公車到站提示播報,還有三站,
又迷迷瞪瞪一會兒。
“前方到站臨城縣人民醫院,請下車的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程悠南起身,顯然到醫院的人很多,車內大部分的人都在這裡下。
程悠南手提帆布包,快步從醫院後門員工通道,進入一樓護士點換工作服。
路上碰到對班的同事欣姐,欣姐一臉疑問:“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手上拿着輸液管問她。
程悠南一臉疲倦的盯着她兩秒,有氣無力地回她:“沈醫生說有要事,讓我回來一趟。”
早上八點才交班,剛到家準備送孩子上幼兒園,結果被沈欽的奪命電話叫回來,再好脾氣的她也有些煩躁。
一夜沒睡,腦袋發暈,反應遲鈍。
哪知,欣姐一聽是沈醫生的召喚,滿眼眼含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既然是沈醫生的召喚,那就沒什麼奇怪的。”像老母親似的,“你說你們這都好幾年了,怎麼還不結婚?”
怎麼扯上結婚了都?程悠南無語地勾了勾脣角,還沒等她開口。
“得,打住吧,別跟我說你們是校友兼同事關係,我們都聽膩歪了,整個醫院誰不知道沈醫生對你有意思?”
欣姐似乎也不想聽她掰扯,捏了捏她耳垂,揮着她手中的輸液管跟她告辭。
“哎,不多說了,我先去護士站,今兒個不知怎麼地,咳嗽發燒住院的人賊多。”
程悠南面帶微笑同她告別,欣姐是個急性子,風風火火的。
只是,咳嗽發燒,住院,人多?
三月,萬物復甦時節,好的壞的事物,都在這個時節冒出頭來。
她輕蹙眉,多年來的敏感讓她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換好護士服戴好口罩,直奔內科住院部三樓。
來到醫生辦公室。
“師兄!”
她推開沈欽辦公室的門,沈欽正拿着病歷,皺眉沉思,異常專注。
在門口試探着叫了他一聲。
沈欽瞬間回神,擡頭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金邊眼鏡,轉頭見是她,會心一笑。
“抱歉!知道你上夜班還在一大早叫你過來。”那表情,看得出他是真心感覺到歉意。
程悠南輕輕搖頭,表示不介意。
從他凝重的表情上能看出,是真遇到棘手之事。
“囡囡沒鬧吧?”他示意她進屋,順帶問一下那小姑娘的情況。
程悠南抿脣搖頭低笑:“你知道的,她多少有些小脾氣,沒事,回家哄哄就好。”
拉過凳子隨意地坐在他邊上,接過他手上的病歷,仔細翻看起來。
沈欽也沒打擾她,旁邊還給她準備了另外三份病歷。
良久,她仔細翻看沈欽給她的五份病歷後,擡頭神情凝重的看着沈欽。
沈欽戴着眼鏡的眼,透過鏡片,讓人感覺格外嚴厲。
“怎麼樣,看出什麼沒?”聲音從他戴着的藍色一次性醫用口罩的嘴裡發出。
這次程悠南也沒矯情,也不似曾經,沈欽讓她看病歷那樣推脫,說什麼他是主治醫生,她一小小護士看不懂之類芸芸,從不與他私下進行醫療問題探討。
“嗯,看出些東西,這五位病人分別是3月7日、8日入院,入院原因都是呼吸困難、咳嗽、發燒等症狀,都來自田壩村。”斂了斂神,一臉嚴肅,然後合上病歷還給他。
沈欽濃墨的劍眉微挑,悶聲問:“就看出這些?你當自己是警察,讓你來找相似處和不同點破案呢?”
程悠南鬱卒:“我……”
沈欽無奈地嘆了口氣:“行了,知道你看出來了,我們師出同門,年年拿傳染科專業第一的優秀學妹,我不信這點判斷都沒有。”
看她一臉憨憨,懵懂的樣子,他有種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
心累,連續加班兩天讓他不由得擡起右手捏了捏鼻樑。
稍緩,他操起桌上的病歷,五份全部翻開到肺部拍的片子那頁,沒好氣地說:“你看看這幾人的肺部,全TM的泛白色,這跟十多年前的SARS有多像,你別告訴我沒看出來。”
他不想看到她那沉寂如死水一般沒有漣漪的雙眼,多年前的靈動眼眸早TM的消失無蹤,就因爲一男人。
他憤怒地捶了一下桌面,蓋着蓋子的茶杯裝滿水,吭吭哧哧上下跳動幾下,還好沒傾倒,只不過水灑了一些出來。
程悠南急衝衝地搶過他面前的病歷,好險。
差那麼一丁點,水就灑到病歷本上。
餘光瞧見她急吼吼的動作,暗淡的眸子頃刻諱莫如深,嘴角微揚。
“已經三年了,悠南,你也該放下了,爲了跟邢印沉斷的徹底,放棄自己的理想值得嗎?”
聽他提到那個人,程悠南當機半晌,內心一陣窒息,沉靜的眼眸暗了暗,僅僅只是那麼一瞬。
隨後一句話,氣得沈欽想直接把自己送走。
“師兄,我覺得你應該戴N95多層防護口罩。”
沈欽:“……”
等等
“問題很嚴重?”他再次嚴肅地看着她。
下一刻,立即跳離她三米遠,還不忘雙手捂緊自己的口罩。
程悠南無語地撫了撫額頭,“晚啦,我都進辦公室多久了,要傳染早傳上了。”
擺擺手,他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切,他嗤哼一聲,她就是轉移話題。
“但是我還是建議戴上更保險的N95口罩,以防萬一,上報上級以便及時會診判斷。”一改之前的恍惚樣,言簡意賅,神色肅穆。
“行,我馬上上報給李主任。”
“師兄!”她拉住他的衣角,開口道:“臨城地處邊境,可以查一下鄰國是否有類似病症,還有給C大醫學院教授發信息吧,讓他們給參考參考,畢竟這裡條件有限。”
C大全國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傳染病學更是A級學科。
沈欽又何嘗沒想到這些呢?只是……
隱姓埋名這麼多年,斷了以前所有的聯繫。
看出他的憂慮,程悠南鬆開手,喃喃低語:“人命關天!”
說完埋下頭,越過他,先他一步走到門口,頓了頓腳步,轉頭又對他說:“下班記得全身消毒。”
說完又覺得多餘,兩人又無奈的相視一笑。
全是習慣使然,多年來相互配合形成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