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因果

夏日的夜晚,一個女子跌跌撞撞在密林中奔跑,此時天上烏雲密佈,天雷滾滾,且狂風大作,一些幼小的樹木被連根拔起,有些樹被折斷了樹幹……

女子身傷體弱,跑得氣喘吁吁,一道天雷劈下來,女子躲閃不及,被擊倒在地,一口鮮血噴出來,女子疼得眼淚汪汪。

眼看第二道天雷又要劈下來,女子一咬牙,使盡渾身力氣爬起來,繼續向前逃……

前面有一絲微弱的燈光,女子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希望能是廟宇之類的,近了,更近了,原來真的是一座破敗的寺廟。

迫不得已,女子艱難地在天雷落下之前邁進了廟宇的門檻,天雷一下劈在門檻前的石頭上,火花四濺!

深深呼出一口氣,女子有些慶幸,聽同類說,歷天劫的時候,運氣好能找到廢棄的廟宇之類的,可以躲,因爲裡面有佛像,所以天雷不會再追!

扶着門框,女子打量起廟宇內部環境來,卻也疑惑,這裡深山老林,怎麼會有一座廟宇在這裡?

正門對着的一尊大佛像破爛不堪,蜘蛛網密集,旁邊點着一盞燈,微弱的光被風吹得彷彿下一秒就要熄滅般。

一個和尚正對着佛像盤坐着,好像在打坐一般。

女子一驚,只聽同類說進廟裡可以躲天劫,卻沒有說過,裡面有和尚該怎麼辦?

前面是和尚,後面是天劫,女子進退兩難。

許是聽見了什麼,和尚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女子,又轉過去繼續打坐。

說是看,和尚卻是閉着眼睛的,或許,他看不見?

女子心裡想着,步履蹣跚着挪到和尚身邊不遠處,在看清和尚的臉的時候,女子心中怒氣騰昇。

原來,女子原本是一棵桃花樹,原本的她一心想修煉成人形,卻因爲自己靈氣不足,修煉了億年,卻也只是棵樹,看着其他同類好多都能化作人形到處奔跑,內心別提有多羨慕。

直到五年前的夏天,一個和尚從桃花樹所在的地方經過,當時烈日當空,炎熱不已。

和尚來到桃花樹底下,乘了一刻鐘的涼,桃花樹看着和尚炎熱難受,努力把樹葉撐得更開,抖動着葉片,爲和尚散熱!

和尚臨走時,對着桃花樹行了禮:“謝謝你,如若你想修煉成人形,我願助你一助!”說完,對着桃花樹唸了一段佛經才離去!

說來也怪,和尚離開第二天,桃花樹果然能化成人形,在深林裡自由自在了!

想到這裡,化成人形的桃樹妖眼神凌厲,那日助她修行的和尚便是眼前的和尚。

只是那時的和尚雙目清明,眼裡有光,一身衣服也是乾淨利落,而眼前的和尚卻雙目緊閉,一身衣服雖說乾淨卻如同這廟宇一般,破破爛爛!

桃樹妖心中殺意一起,手中幻化出利刃,直直逼向和尚脖頸之處。

“考慮清楚了嗎?”和尚眼睛依舊閉着,身子也一動不動,聲音卻異常低沉!

刃尖停留在和尚耳旁,桃樹妖呆住了,他眼睛明明閉着的!

和尚轉過身,面對着桃樹妖:“我助了你,你爲何想要殺我?”和尚低頭,眉頭緊鎖:“莫不是因爲這天劫?”

桃樹妖聞言,豆大的淚珠瞬間掉下來:“都是你,都怪你多管閒事,害我今日遭受如此折磨!”

手中的利刃掉落在地,桃樹妖掩面哭泣!

“你心中本有修煉的執念,所以我才能助你成功,如若以你自身的靈力,不管多少年,你修煉成精,都是躲不過天劫的。”

桃樹妖擦乾眼淚,怒目圓瞪:“你的意思是,我是因爲你才躲過的這天劫?”

“不是因爲我,是因爲當初那一段佛經。”

和尚說完,轉過身繼續面向佛像,說道:“如今我已成佛,你想殺我,你自己會先灰飛煙滅的,你可要思量清楚!”

桃樹妖細想,剛剛那天雷劈中自己,自己確實還沒有死,以前許多同類被天雷劈中,都神魂俱滅。

而且,自己真的應該感謝和尚,但是卻因受不了天劫的苦,而起了殺心,實屬不該!

可和尚說自己已經成佛,卻爲何又是這副模樣?

桃樹妖來不及多想,視線開始模糊,感覺身體好像散了架一般,剛剛被恐懼和憤恨支配,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時身體實在支撐不住,纔想起自己受了多重的傷。

眼前一黑,桃樹妖一頭栽倒在和尚身旁,化作一棵小小的桃樹。

直到朝陽灑在身上,桃樹妖才醒過來,看着自己已經現了原形,樹根已經被埋進了土裡,而且比以前小了不是一點點,桃樹妖懵了。

和尚坐在她旁邊,輕聲說道:“你被天雷擊中,原身受到重創。”

懂了……

“以你的靈力,想要修復太過困難,我會每日在你身邊吟誦佛經!”

“可是,你似乎,不太好?”桃樹妖疑惑地看着他!

“就當,存在於這世間,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什麼?什麼意思?”

“無妨,你努力修行,如若聽的佛經多了,便可保你一世平安,成仙或是成妖,都可由你選擇!”

和尚明明閉着雙眼,可桃樹妖卻感覺到和尚的目光好像看向遠處。

“謝謝……還有,昨晚對不起!”

和尚笑笑:“無事,你勿多想,專心修煉纔是!”

自此,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此後,每天朝陽升起,第一縷陽光灑在桃樹上,和尚便開始誦經,直到太陽落山。桃樹妖看着他,誦經的時候渾身都是金光,而自己也身心愉悅,全身輕鬆。

日復一日,桃樹妖有時會化作人形,靜悄悄地坐在和尚身邊,雙手托腮,看着和尚閉目誦經,感覺他身上的金光溫暖得好像朝陽般。

秋天的時候,和尚每天都會帶一包板栗過來,他也不吃,桃樹妖看着,嘴饞得緊,悄悄坐下來,儘量不發出聲音得剝板栗吃。

桃樹妖不知道和尚知不知道她化成人形的事,但是和尚每天都準時準點的來到她身邊,盤腿坐着,似乎永遠不累一般。

哪怕是冬天,天氣寒冷,和尚還是一如既往。

桃樹妖在外面感覺太冷了,趁着和尚回到廟宇裡,她也化作人形,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和尚照舊坐在佛像前面,桃樹妖坐在他旁邊,凝視着和尚。

其實,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爲何成了佛卻是這幅落魄模樣,爲何以前明亮如星河的雙眸如今卻是一直閉着,爲何他會住在如此破敗的廟宇裡……

太多太多,卻不敢問出口……

轉眼間,冬去春來,由於和尚一日未停的誦經,桃樹妖已經恢復到和原來的枝幹一樣,可以爲和尚遮陽擋雨。

桃樹妖也開始發出嫩芽,長出小花苞,春風吹來,一朵朵爭相綻放!

和尚坐在樹下,桃樹妖搞怪似的抖動枝幹,一片片桃花落下,紛紛揚揚,落了和尚一身!

桃樹妖“咯咯咯”地笑起來,好不開心!

而和尚也不惱,任由花瓣在衣服上停留。

轉眼,夏天到了,桃樹妖算了算時間,距離天劫時遇見和尚,已經整整一年了。

這天,桃樹妖再次在朝陽的沐浴中醒來,舒服得伸展身體,和尚已經坐在了樹下!

嗯,比以前早了!

桃樹妖心裡想着,不由多看了幾眼和尚!

和尚好像沒有打算誦經,因爲太陽都已經爬到天空中間了,和尚還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桃樹妖化作人形,靜悄悄地坐在和尚身邊,一雙桃花眼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你有名字嗎?”

過了許久,和尚終於說話了!

名字?好像沒有,從她化作人形的那天起,那些妖類看見她都叫她桃樹妖,這應該不是名字吧?而且,這要是名字,那該多難聽啊!

桃樹妖使勁兒搖搖頭:“沒有,我沒有名字!”好像深怕和尚也叫她桃樹妖一樣,臉都皺成包子了。

和尚失笑,她的樣子太可愛了!

“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如何?”

桃樹妖看着和尚笑起來的樣子,心裡好像有隻小兔子在亂撞,不敢再看他!聽見和尚要給自己起個名字,更是從臉紅到了脖子。

“那……那得起個好聽的名字!”

桃樹妖說完,發現耳朵很燙,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卻又不敢告訴和尚。

和尚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看每天朝陽升起。你都很喜歡,你覺得,花朝朝如何?”

花朝朝?朝是朝陽的意思?

“怎麼了?不喜歡嗎?”

和尚得不到桃樹妖的回答,問道。

“不,很喜歡,謝謝你!”桃樹妖落下淚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何!

和尚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卻在觸碰到花朝朝臉頰時,她的淚化作一片片花瓣,落在和尚手裡,和尚頓了一下,站起身,回到了廟宇內!

花朝朝看着和尚的背影,內心不明原因一陣苦澀。一直在外面坐到夜幕降臨,看着滿天繁星,再次想起初遇和尚時,他的眼睛就如同滿天星河。

花朝朝起身,躡手躡腳地來到和尚身邊,他依舊在佛像面前打坐。

輕輕地坐在和尚身邊,花朝朝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碰了碰和尚挺直的鼻子。

和尚卻沒有半點反應。

花朝朝側着身躺下,眼睛卻沒有離開過和尚的臉,慢慢地,花朝朝把頭移到了和尚盤着的腿上,心臟狂跳不止,她害怕和尚生氣,把她趕走。

但是和尚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看着和尚俊朗的臉,花朝朝不懂自己的心理,她再次伸出食指,想去碰碰和尚薄薄的嘴脣,卻停在了離他嘴脣一個手指的距離的地方。

半晌,花朝朝怯怯地收回手,把食指扣了又扣,才放下。

從一年前再次遇見和尚,花朝朝從未見過他睜眼,是這五年,和尚經歷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嗎?

把手枕在臉下,花朝朝的目光還是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和尚的臉,他的臉,好像看不夠,他的聲音,也聽不夠。

花朝朝甚至想鑽進和尚的懷裡……

最終,花朝朝還是忍住了,眼睛睜得久了,累得睡着了,夢裡,她回到了初遇和尚的地方,但是此時她已經是人形,她知道和尚會來,她等着他……

過了好久,和尚來了,花朝朝想跑過去,想跑到和尚跟前去,但是和尚明明就近在咫尺,花朝朝卻怎麼也接近不了他。

花朝朝急了,急得眼淚直掉,和尚卻突然轉身離去,花朝朝跑着追着,卻怎麼也追不上,直到和尚消失在一片樹林裡……

花朝朝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上蓋着和尚破舊的外套,而和尚,不見了蹤影。

花朝朝狂奔出去,漫山遍野的到處找,石頭硌破她的光腳丫,不知名的樹枝荊棘勾破她的粉紅衣裙劃破細嫩的皮膚……

只是花朝朝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日落山頭,花朝朝回到廟宇裡,抱着和尚留下的衣服,失聲痛哭。

她開始責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昨天晚上太過無禮,說不定和尚就不會走,和尚肯定是怪她,才離開的。

消沉了幾日,花朝朝決定,她要繼續找,直到找到他爲止,給他道歉,只是,不要再這樣一聲不響地就離開她了。

而花朝朝這一找,就是幾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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