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剎冷笑着看着離念陷入昏迷當中，這才轉頭，看向早已被他定身了的青璃。他開口，語氣無比溫柔，他說：“璃兒，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師父了。”
他的語氣溫柔如三月裡的春風，可是青璃卻分明覺得這是寒冬裡刺骨的凜冽寒風。她打了個哆嗦，恨恨地說：“不！你纔不是我的師父呢！你是我的仇人！你殺了他，我恨你！”
青璃已經快要瘋了，她完全不去考慮喊出這樣的話會給自己帶來怎麼樣的後果。她甚至非常希望無剎可以給自己一個痛快的了結，那樣的話，至少她還可以幻想着，自己跟離念投胎轉世之後，依然可以遇見。
就算是不能轉世了，她也寧可死亡，寧可永遠地消失在天地之間，也不願意被抹去所有的記憶，渾渾噩噩地生活下去，將無剎錯認成景塵，在虛幻的幸福當中沉淪。
她寧可死，也不願意自己的感情蒙上塵埃。
寧可灰飛煙滅，也不願意在無剎的身邊多呆一分一秒！
青璃心中恨意洶涌，體內的靈氣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四處遊走。她的臉色開始慢慢地變成了灰敗的青色，看上去，竟有幾分像是死人的臉色。
無剎被她這樣的變化給嚇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應該在說些什麼，再做些什麼了。
就在無剎發怔的間隙，青璃終於衝破了他在自己身上施加的禁錮，一躍而起，衝着無剎就衝了過去！
無剎的反應速度也算是敏捷，竟然硬生生地在青璃攻過來之前躲了過去。只是，他的臉上被劃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痕，殷紅的鮮血緩緩地滑落，給他原本白淨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妖嬈的感覺。
“青璃，你這又是何苦呢。”無剎開口，語氣當中滿滿的全都是嘆惋。顯然，他是認爲青璃這樣的爆發，肯定是付出了相當巨大的代價，纔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實力提升到了這種程度。
他非常心疼她，不願意她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
事實上，他的猜測也不算是錯，只是沒有全對而已。
青璃並非動用了什麼損傷身體或者壽元的秘術，而是……不自覺地動用了鬼道之術罷了。
此刻的青璃，意識已經陷入了一片混沌當中，除了殺戮以外，再沒有別的情緒。她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死眼前的這個火妖。
影先生的聲音在青璃的意識當中不斷地響起，唸誦着一個古怪的口訣，青璃下意識地跟着唸誦，體內的鬼氣便不斷地翻涌，彷彿滔天巨浪一般，要將她無剎徹底吞噬，也將她自己徹底毀滅。
這樣的變化，無剎是不清楚的，他還以爲，自己只要找到青璃的具體弱點，就可以將她擊敗，好好地跟她講講道理了呢。可是他哪裡曉得，現在的青璃，其實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青璃不給無剎休整的時間，她身形暴掠，眨眼間就已經從數個不同的方向發出了上百道攻擊。無剎疲於應對，一個不留神，就中了招，狠狠地摔在地上，怎麼都爬不起來了。
青璃眼神當中的瘋狂和嗜血，這才漸漸消退，臉上不正常的青色這才慢慢地消失，重新變回了正常的氣色。
無剎盯着青璃的臉，顫聲問道：“你……你就是修煉了什麼秘法？”
青璃冷冷一笑，並不回答。她沒有必要回答這種問題，更何況，鬼道的存在是一個秘密，她怎麼可能讓無剎這種偏執瘋狂的人知道呢。
無剎見她不願意回答自己，忽然苦笑一聲，低下頭喃喃自語道：“你現在開始防備我了……你居然開始防備我了……當初，可是我問你什麼你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的。”
“那個時候，我以爲你是景塵，當然不提防。”青璃冷冷地說：“但是我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那樣的錯誤了。無剎，我明着告訴你好了，就算景塵徹底灰飛煙滅，我也絕對不會再跟你在一起的！我寧可死，都不會跟你在一起！”
無剎的臉色變了又變，終究還是呈現出一片頹然的神色。他心中的挫敗感幾乎要將他徹底撕碎了。
他籌劃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才終於在這個時候再次見到青璃。可是，青璃給他的迴應，卻是這樣的。
他執着地追尋了上千年的歲月，最後的結果，竟然……
唉！
無剎周身燃燒的火焰徹底熄滅，容顏也發生了改變，不再是景塵的相貌，而是顯露出了他自己本來的面目。他垂着頭，輕聲地問道：“青璃，你爲什麼如此恨我？”
當初那一千年的相守，他雖然欺騙了她，可是也一直保護着她，自問沒有什麼對不起青璃的地方，所以現在受到這樣的對待，實在是無法接受，也無法理解。
他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求了，只是想要知道一個答案，讓自己可以徹底死心。
上千年的執念，他自己其實也非常痛苦，現在可以有一個機會讓他徹底放下，其實也不錯。
青璃靜默片刻之後，纔開口說道：“無剎，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以前沒有，現在也同樣沒有。我只是……不愛你罷了。”
“不愛……”無剎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忽然輕聲地笑了，可是眼角卻分明有水光閃爍。他擡手輕輕地無助自己的心口，卻無法抑制住那種寒涼的疼痛。這樣的感覺，在與青璃分別的這段時光當中，他已經無數次地經受過了，如今，早已習慣。
“罷了，你既然如此堅定，那我也不再糾纏了。”無剎頹然地說，“青璃，我只有一個請求，就是請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好麼？”
無剎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地跟別人說話，但是在青璃的面前，他已經連自尊是什麼都忘記了，滿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即便不能跟青璃長相廝守，也一定要在她的心裡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永永遠遠地留在那裡。
青璃嘆了口氣，說道：“無剎，我答應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當初她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是無法選擇的事情。但是現在既然已經被勾起了所有的回憶，那麼就再也不可能忘記了。
無剎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輕聲地說着：“那就好，那就好……你能記得我，我曾經的那些付出，也就不算是白費了。”
青璃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無剎艱難地挪動身體，想要站起來，卻終究還是失敗了。他只能頹然地繼續半坐在地上，低聲地說着：“青璃，你可以不用擔心，我剛纔下手的時候有分寸的，他不會死。”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裡的滋味其實非常難受，但是一想到青璃對景塵用情那麼深，如果景塵灰飛煙滅，她也想要追隨……無剎就覺得，景塵活着，其實也不算是壞事。
至少，景塵活着，青璃就也會活着。這樣的話，他至少可以在今後的歲月當中，懷念她，想象一下她在做什麼，在經歷什麼……
心有牽掛，其實也算是一種別樣的幸福，至少比連可以思念的人都沒有要來得幸福得多了。
青璃轉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離念，終究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衝着無剎說道：“謝謝你。”
她知道，以無剎剛纔的狀態，如果存心想要離念性命的話，現在的離念只怕早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無剎輕輕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笑容有些諷刺，又像是自嘲。他說：“好了，你快點帶着他走吧，省得我一會兒後悔了。”
其實，他是害怕自己會經受不住這樣的心痛，發狂，然後不計一切代價地想要把青璃強行留下。
青璃又說了一句：“謝謝。”然後才快步走到離念身邊，艱難地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一步一步地朝着宮門外面走出。
無剎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等一下……青璃，你想不想提升自己的修爲？”
青璃頓了一下，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她和離念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千難萬險地才終於獲得了進入謫仙宮的資格，目的其實就只有一個而已，那就是提升自己的修爲，爭取擺脫別人的控制，自由自在地生活、修煉下去。
可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該不該接受無剎的幫助了。
如果謫仙宮裡的人是陌生人，她或許不會猶豫，至多也就是懷疑，想要先確認一下對方教自己的東西是不是真實可靠罷了。
但是現在，她雖然沒有什麼懷疑，卻……心存愧疚，不敢接受。
她已經虧欠無剎太多了，哪裡還有臉面，再接受對方的幫助呢？
無剎似乎已經看出了青璃心中的想法，他輕笑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現在的處境都非常不好。修爲這種東西，還是儘可能地提高一些，纔不會一直受人欺凌。青璃，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那……好吧。”青璃低聲說。
無剎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有些欣慰。他從自己的口中吐出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送到青璃的面前，說道：“吞下她，你就可以進入化神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