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坊,司空府,正院北房,屋裡燭光搖曳。
“想不到這蠟燭竟然是鯨油做成的,”樊玄符卸了妝,解散了髮髻,換上寬鬆舒適的白迭布睡袍,
武懷玉比他早一步躺在牀榻上,手裡還拿着一本書在翻看。
“現在這蠟燭在長安可是非常受貴族名門的追捧,一直限購也都還供不應求,總有人託關係,我這也天天收到好些夫人們的邀請,”
武懷玉擡頭看了眼屋裡點着的蠟燭,
這可不是一般的蠟燭,而是鯨魚的鯨腦油製成的蠟燭,這種蠟燭優點很多,首先就是炎炎夏日時也不會融化,燃燒時也沒有異味,更不會有黑煙,光焰還特別明亮和持久。
此時的蠟燭依然還是屬於奢侈品的,一般人家那是用不起的,主要是用蜂蠟和白蠟蟲做成的,製作不易價格昂貴但卻有不少缺點。
無煙無味,光焰還亮,又耐燒,再加上武家售賣的這些鯨油臘,進行了包裝和營銷,
並不直接叫鯨油蠟燭,而是叫美人魚香膏,配上一個優美的海上美人魚的傳說,然後在鯨油蠟燭製作時還添點了些香料,再加上精美的包裝,
這些美人魚香膏,很快就在長安風靡開來,
晉代石崇鬥富,就是跟人比燒蠟燭,那比燒錢還費。
傳說秦始皇的皇陵中,就用了大量的人魚膏,稱之爲長明燈,其實也就是鯨油。
武家這美人魚香膏,還是紅色的,看着比白的高端。
到唐朝時,雖說百姓養殖白蠟蟲制蠟燭,使得蠟燭成本下降,產能提升,但這玩意仍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
武家的美人魚香膏,一經推出,風靡長安,定位就是高端上層市場,那些貴族豪門當然不會在乎這點蠟燭錢,他們要的是與之匹配的身份地位象徵,就好比長安名門貴族們,誰家裡內院沒有新羅婢,外院沒有崑崙奴,那都沒檔次。
身爲貴族,你騎馬你就得騎進口的,什麼突厥馬、契丹馬、青海馬甚至是西域大宛馬,馬車,你得用奚族的,馬鞍,最好是用契丹銀鞍,出去喝酒,那得去平康坊,陪酒得叫胡姬······
用蠟燭,自然得用美人魚香膏,
不求最好,但求最貴,那才叫貴族嘛。
武家的這鯨油蠟燭越是限購,追捧搶購的就越多,甚至因此涌現出了許多代購,也就是黃牛。
想辦法從武家鋪子裡搶購蠟燭,然後再加價倒賣。
這蠟燭黃牛,甚至已經不止二道,三道四道五道都出現了,
“誰想多要也沒辦法,現在產量也就那麼多。”
鯨油蠟燭,也是如今呂宋的一個新產業。
最開始是呂宋沿海土著們會利用擱淺的鯨,屠宰擱淺鯨魚,割肉取食,他們也會把鯨脂等拿去利用,點燈照明。
鯨脂照明優勢不少,而呂宋那邊鯨魚也多,
於是從原本簡單的守株待兔,到主動改裝船出海捕鯨,一個新的產業出現了。
鯨肉可以吃,鯨骨鯨皮也有很高價值,而鯨脂鯨腦油這些可以製成蠟燭,同樣價值很高。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呂宋有這樣的資源,自然會想辦法利用開發。
倒也不用擔心捕鯨會危害自然,畢竟如今這年頭的捕鯨能力有限,還不可能真正威脅到鯨魚種羣。
這個產業纔剛開始,
產能還不高,
生產出的蠟燭,也主要是運往中原銷售,如今也只能供應長安和洛陽兩個市場,
供不應求,
完全供不應求,
長安洛陽的富貴人家太多了。
一根蠟燭一石米,高檔的蠟燭一根能值十石米。
這誰家平米點的起,普通百姓家晚上多是燒根松枝或點一把篾條,將就應對一下,早早就睡了,不會有什麼夜生活。
而那些地主豪強,他們則以油燈爲主,植物油動物油都可,但也不便宜,一斤便宜的植物油燈油,也能值三鬥麥子錢。
晉朝時王愷和石崇鬥富,王愷用糖水洗鍋,石崇就用蠟燭燒鍋,
因爲燈油太貴,所以還有人發明省油燈,搞個夾層,裡面灌水,能夠省很多油,大受歡迎。
大唐貧富兩極分化其實很嚴重的,
尤其是在長安洛陽更是如此,
普通百姓,一個青壯男人,辛苦努力幹活,一個月可能也就賺一石麥子做工錢,但是那些權貴,僮僕千人姬妾成羣,
就好比現在這人魚膏賣那麼貴,有些黃牛都五六七八手的加價倒賣了,可那些貴族根本不在意,有貨就買。
他們家吃飯,點蠟燭那不是點一根,而是要點很多支,點的亮如白晝,彰顯實力。
據說長安有戶人家,以前也是個小貴族,如今家道中落,日子過的捉襟見肘,可爲了面子,
還是要點蠟燭,
但沒客人的時候也只點一根,有客人時才點兩根。
“咱家現在有多少錢?”武懷玉問妻子。
“不知道。”
“啊?”
樊玄符笑着道,“具體的是真不清楚,有帳,但很複雜,咱家現在也是家大業大,產業無數,哪裡說的清,除非盤賬。”
“用不着,我只是問下大概,”
“阿郎要用錢,用多少你直接支用就是。”
樊玄符做爲大婦,自然也是管家婆,家裡的產業很大,但總也要一筆筆往她這彙總的,她雖也很用心在管,可確實是家業太大了。
外間都傳說武家富可敵國,說有武家的絹系終南山上的樹,終南山上的樹全繫上了一匹絹,武家的絹都沒用完。
終南山有多少棵樹?沒人數的清,所以武家有多少絹帛,也同樣沒有人數的清,總之有人說幾千萬匹絹財富是有的。 還有人覺得不止,
說武懷玉的家業,肯定能當的上國家好幾年的財政收入。
各種傳聞,
武家也從沒有迴應過,
但確實是有錢,
那麼多的產業,年年都還在擴張,真是錢生錢,生生不息,要說當今武家是不是大唐首富,這個沒人敢說,但武家賺錢的速度那是真快。
“應當還有不少可用的現錢吧?”
“那肯定的,”
“那就好,”
樊玄符聽出來武懷玉可能要動用一大筆錢,卻也沒去問,家裡早過了需要爲錢操心的時候了,其實樊玄符雖管着家裡錢財總賬,但也就是個象徵意義,並不需要她真正操心。
武家的各個產業,都有專人管理,運營的很健康,賬目清晰,產權明確,贏利喜人。
樊玄符掀開被子,鑽進被窩,靠在武懷玉身上,
雖說老夫老妻了,但分別在即,也還是想多些溫存。
“我打算拿一大筆錢出來,再追加投入孤兒院,另外再增建一些社學和技校,”
“我都支持你。”樊玄符的手不老實起來。
“這次投的錢比較多。”
“都聽阿郎的。”
武懷玉任她不老實,自己還是簡單的說了下計劃,他打算要在全國三百餘正州,一千五百餘正縣,每州、縣城,保證起碼有一座孤兒院,規模是能收養百名孤兒。
武家這些年其實在各地建立的孤兒院,已經多達上千所,有武家直接建立的,也有以武家控制的各商號名建立的,還有是用其它身份建立的,
陸陸續續建立了上千所孤兒院,收容撫養了好幾萬孤兒。
武家爲此掏了不少錢,但細說起來,這不僅是積德行善,武家這些年產業擴張的這麼厲害,需要的大量人手,很多都是武家自己培養的。
既從同行挖掌櫃、工匠、夥計,也大量招人。
同時武家自己培養,比如這些武家孤兒院裡的孤兒,他們被稱爲武氏孤兒,在孤兒院裡的時候,武家也會開始對他們啓蒙教育,教識字算數,大點還會讓他們學習一門技術,
武氏孤兒們,武家會根據他們的天賦等爲他們制訂一份規劃,有的讀書好可能會資助他們繼續讀書,大多數人則是去學習百工各業技術,將來順理成章進入武家各個產業,
這些武家自己培養出來的人,自然也更忠心可靠,別人挖都難挖走。
作坊裡招收學徒,技術裡招收技工學生,加上孤兒院裡從小培養的孩子,這些年,一批又一批少年郎加入武家的各個產業,且數量逐年在增加。
但武懷玉覺得還是不夠,
如今武家最缺人的地方是呂宋,
正規移民很難,
所以他現在想到孤兒,
雖說當今號稱貞觀治世,難得開明安穩之時,雖沒有大規模的戰亂、災害,可這畢竟是個封建時代,又是國初,
天下各地州縣地方上,仍還有許多百姓生活困難,因爲各種原因,導致的無人撫養的孤兒也多。
甚至有許多人家遭逢變故,或是生活困難,自己的孩子養不活,只能拋棄或送人,
武家的孤兒院,能夠收養那些孤兒,這是大善事。而收養他們後,還能給他們啓蒙讀書,甚至傳授他們一門餬口的技藝,甚至爲他們規劃好以後的工作,這絕對是好事。
而對武家來說,收養孤兒培養孤兒,要投入的時間、錢財不少,但長遠看,也是很值得的,既能解決自己用人需求,而且這些人還會更忠心。
現在呂宋大量缺人,
武家自己養大的孤兒們,將來送去呂宋,當然也不會有問題,事實上,這兩年,武家已經有一批又一批的曾經武氏孤兒,從內地各地,前往東南沿海,乘船去往了呂宋,
他們這一去,就是要在那邊安家落戶生根發芽的,
武家對這些武氏孤兒也不會虧待,去了不僅有工作,而且還會分地,這一批少年,現在是先行者,雖然如今條件還簡陋,可未來絕對是光明的。
篳簬籃縷,以啓山林。
“我打算在三年內,在中原三百州、一千五百餘縣內,建立起至少三千所孤兒院,能收養起碼三十萬孤兒,”
樊玄符呼吸有些粗重,眼神漸迷離拉絲,她此時不想聊這些,只想丈夫離京前好好再疼愛她幾回。
“那就按阿郎說的做,不就是撥些錢麼,咱家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
三年增加兩千所孤兒院,計劃能容納二十多萬孤兒,這會是一筆很大的投入,而且以後每年都得持續投入,但她覺得這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同時也確實對武家有幫助,既然如此,那就做。
“我還計劃,每所孤兒院,買田五百畝,”
“買。”
“孤兒院改名慈幼園,”
“改。”
“阿郎,你看天色不早了,熄燈歇息吧,正事明天再說,”樊玄符說着,一揮手掌,一陣勁風掃過燭臺,將鯨油蠟燭掃滅,
被翻紅浪,滿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