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龍首塬上,
大明宮重新開始修建,
李世民站在塬上工地,向北遠眺,那是獻陵方向。
“陛下,”
左羽林將軍許洛仁上前,“百騎司探得消息,晉國公並不在崖州臨高港休養,”
皇帝卻並不意外,
“大概去呂宋了吧?”李世民道,“武青陽對他這塊自留地格外的上心,”
而那位現在住在長安的吐谷渾河源郡王、青海都督、弘化公主準駙馬知曉後,則特意派人去挑釁吐蕃人,
這纔有了兩夥人在西市的一場大亂鬥。
許洛仁有些意外的恭立在側,這個事情真不需要查嗎?
皇帝揹着手,
“朕聽說吐蕃使者剛到長安,就跟吐谷渾人打起來了?”
李世民現在可不想讓到嘴的肥肉給跑了,他得給吐蕃贊普再添一把火,
崖州臨高港,
那是武懷玉本應在的位置,但百騎說他根本不在那了,
皇帝目光往東移,
宰相們請求面聖。
“別急,再等等,再等等果實就成熟了,”
皇帝反而不擔心。
必須得打痛打服。
這個領域魏徵他們無法左右他的意見。
大舅子長孫無忌這些年死都不肯挪窩,不管是世封刺史,還是世封別駕,反正就是守在長安不肯動。而武懷玉這幾年卻有意離開長安,先是開拓流求,朝廷進入,他也很配合。
“那個祿東贊,將他逐出大唐!”
李世民看着進諫的魏徵,“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是沒錯,但身爲藩使,就敢肆無忌憚?他們殺的人,雖是吐谷渾部族的,但吐谷渾現在也是我大唐的子民,
吐蕃,與我大唐本並不接壤,其所居之地更是我漢人難以適應之地。我大唐與吐蕃現在這般對峙下去,除了兩敗俱傷,還能得到什麼?”
這話把魏徵堵的不輕,“陛下,數萬將士屯兵邊境,遷延日久,每日人吃馬嚼耗費無數,何況這樣拖下去又有何意義。
這次不打服吐蕃人,不狠狠教訓他們,輕易的答應他們了,那他們隨時可能還會捲土重來。
“不理他,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次的事情,雖然吐谷渾人故意挑事,但吐蕃人也是藉機鬧事,真當朕看不出來?”
祿東贊還送了不少珠寶,甚至送了些犛牛幹、吐蕃女子等,皇帝也都照單全收,但是一提到迎娶公主這事,
鬆州那邊現在屯駐了五萬唐軍將士,這五千兩黃金,平均十個唐軍能分一兩呢,折下來一人也能分八百開元通寶了,
以如今長安糧價鬥米不過五錢,那可是能換十六石糧食,
皇帝在龍首原上轉了許久,回到太極宮。
皇帝望着呂宋,良久後只是搖了搖頭。
“將他們流放海中呂宋!”
呂宋肯定不是現在武懷玉告訴他的那麼簡單,但再怎麼說也只是南海中一島,再大的島也只是島,
“你們整天呆在京師中樞,卻還不如武懷玉人在嶺南看的長遠,”
“爲示懲戒,割掉他一隻耳朵!”
相反,武懷玉越是重視呂宋,越是全力去經營呂宋,越讓李世民放心,這意味着武懷玉重心不在長安,
這讓李世民反而對武懷玉放心起來,起碼比長孫無忌讓他放心。
漢人到此地,會產生嚴重的身體不適,不自覺的淚流滿面,甚至漢人翻越漢哭山時會死,
若是拖到秋冬季,反攻到大非川一帶,對唐軍是非常危險的。
李世民只回了一句。
絕不會超過流求和珠崖兩島,畢竟離大陸太遠了。
現在吐蕃人求和,那就順水推舟,大唐不也得了面子又有裡子。
李世民瞥了眼魏徵,“魏公的眼疾看來又嚴重了些,”
雖然皇帝認爲,之前李靖滅吐谷渾一戰,南北兩路軍都殺過了積石山,深入到大非川,甚至攻至星宿川、柏海,
唐軍對這一帶的地形也是有經驗的,
但皇帝不肯。
打仗當然沒有十成的勝算,
可李世民最有把握的就是戰爭,
便又去經營呂宋,如今表現出對呂宋極強的控制慾,
“那又如何?”
一個離中原幾千裡的深海大島,
原計劃,那就是武懷玉當初還在長安時進獻的計劃,要在鬆州把吐蕃人拖到深秋,甚至是冬季,
直到茶涼,皇帝卻沒有喝,他起身來到地圖前,
“就如關中的柿子,現在這季節,還沒成熟,此時摘下來,入口只有苦澀,根本吃不了。但再等兩月,柿子就紅了,一場霜後,就會熟透,那時纔是軟糯甘甜且多汁,”
皇帝不僅這樣做了,還特意把這事透露出去了,
祿東贊聽了後氣的牙都快崩碎了,
爲止李世民才願意花上半年時間來麻痹、拖住吐蕃人,現在眼看着果子將要成熟了,哪裡還能夠就此罷休。
大唐根本沒有必要冒這個險,萬一幾萬將士在那裡出了事,對朝廷來說損失太大。
特進,檢校民部尚書的蕭瑀,也贊成結束這場對峙,認爲這般耗費,純是意氣之爭,徒耗國帑,得不償失。
李世民覺得自己看透了武懷玉,武家缺乏底蘊根基,武懷玉擔心武家將來在朝堂鬥爭中失敗,所以早早要安排個退路。
“宣!”
李世民獨留殿中,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
呂宋,對大唐沒有威脅,武家經營呂宋,也威脅不到大唐。
你們贊普不是說帶了二十萬兵馬,要親自來長安求娶公主嗎?朕就在長安等着,如果他今年長安下雪前,能夠踏進關中,那大唐就嫁一位公主給他,
而且保證是帝女。
許洛仁退下了。
可魏徵還是認爲那戰是在夏季打的,當時炎炎夏季,大非川一帶都是降霜下雨,山上更全是積雪,李道宗他們追擊時,也是翻雪山,爲了解渴,人吃冰馬吃雪。
“朕不可能現在跟吐蕃人談和,更不會和親,這仗不會就這樣稀裡糊塗的結束,”
吐蕃拿什麼進軍關中?
祿東贊辛苦送來的五千兩黃金,甚至是珠寶、犛牛乾和紅臉蛋的吐蕃女子,皇帝轉手便全都賞賜給鬆州前線士兵了。
那還是夏季,
這要是冬季,情況只會更加惡劣,也更加危險。
衆宰相們一進殿,
“那個祿東讚的手下,在西市遇到了河源郡王的人,雙方發生口角,然後引發羣毆,死了三個吐蕃人,河源郡王的人也死了五個。”
“吐蕃人主動挑起的戰爭,但什麼時候結束,卻是由大唐說了算。”
吐蕃人現在還被擋在甘松嶺下,騎虎南下。
“陛下,這樣做,必然讓吐蕃人生恨。”
吐蕃使者在我大唐境內,還是在京師長安,就當遵守我大唐律法,事涉殺害、毆傷我大唐子民,自然得按我大唐律法處置。”
言外之意,吐蕃想娶公主,除非松贊干布能夠來長安,而且是打進關中,否則不可能。
“陛下,那個祿東贊現在鬧騰的很歡,上竄下跳的。”
這樣的武懷玉,反而讓李世民覺得他有格局,識大體,甚至是知進退、懂分寸。
武懷玉這般用心經營,在李世民看來,其實這不是壞事。武懷玉有私心,但誰沒私心呢。
可松贊干布現在連個鬆州都拿不下,
甚至連鬆州邊境甘松嶺都拿不下,党項八部等都紛紛又反吐蕃而去,
“你去通知下弘化公主駙馬收斂些,”
“祿東贊身爲使者,居然敢在我大唐殺人,太過放肆,區區蠻夷,不知禮儀王法,”皇帝下旨,將祿東贊囚於大理寺,其手下參與鬥毆的,殺人者處死,傷人者流放。
哼,李世民冷笑兩聲。
但願那個年輕人能有點年輕人的血性,
結束廷議,
最後落在海中的呂宋島,武懷玉此刻肯定是在呂宋無疑。
魏徵便迫不及待的出聲,“陛下,吐蕃屯兵鬆州邊境,如今有意休兵罷戰,其贊普也派了國相大論祿東贊前來,又送了許多金銀禮物求和,陛下何不趁機休兵?”
廣州都督劉德威和廣州市舶使張輔國都有密摺送到長安,呂宋有一批土貢要送來長安,目前貢品已經通知廣州港準備接收,據說是些呂宋特產的小水牛、小黑豬以及一些魚乾、果乾、蕉麻席子、地毯、還有珊瑚、玳瑁等物,
“陛下,百騎還沒探到武公去了哪裡,無法確定是否去了呂宋。”
現在吐蕃既然肯低頭,那就順勢和議。
“而朕,現在並不打算結束,”
拖到他們不得不退兵,然後唐軍纔會發起反攻, 唐軍要讓吐蕃人回家的路,變成一條屍體鋪滿的路,
在魏徵他們看來,
這個計劃很冒險,因爲戰場在鬆州外,在國門外,在最險惡的河源,在積石山南,
那裡有座山,叫漢哭山,
必須打,
吐蕃人敢一而再的挑釁大唐,這是李世民無法容忍的,松贊干布又不是當初的頡利,他憑什麼敢這樣騎大唐脖子上拉屎拉尿?
隨着天氣漸涼,
他心裡清楚,武懷玉肯定是去了呂宋,
“陛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他們畢竟是使節。”
李世民擺了擺手,“不用查了,”
天還不算冷,
還得再拖住吐蕃人一段時間,
要是松贊干布因爲他的大論被割掉了一隻耳朵而憤怒,因爲他的使臣隨從被大唐處死、流放就生怨,那更好了。
“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吐蕃人開始坐不住了,他們急了,那個祿東贊送來五千兩黃金,李世民收了。
陷入久久的沉思。
李世民看着這兩老頭,冷哼一聲,十分不滿。
就算武家再怎麼全力經營,一百年後也不會對朝廷有什麼威脅的。相反,武家願意把很多精力放到那深海荒島中去,倒是能讓皇帝放心許多。
要是長孫無忌、李靖、李績這些人都願意跟武懷玉一樣去南海中做個島主,李世民也能輕鬆不少了。可惜如長孫無忌就死盯着長安不肯離開,當初哪怕給他賜封爲世襲刺史,他都不願意離開長安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