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在劍刃鋒芒劃過冷峻的眼前時,他清楚地看見了,那些所謂黑色的大鳥不是鳥,而是一羣着了夜行衣的人。
爲首之人站在冷峻面前,高大的身形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冷峻不動他不動,冷峻只要企圖出招,馬上就被他制住。
冷峻斜眼一瞟,自己的人馬完全不堪一擊,被那些黑衣人殺的殺,抓得抓,眨眼間大勢已去,只剩下身邊的幾個人還在奮力抵抗了。
“大膽,你們是誰?你們又知道我是誰?”冷峻有點慌了,大聲呵斥道。
“放肆!竟敢劫殺攝政王,冷峻,別說你的父親,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你也一點都不像。被人當刀槍使了,還敢這麼囂張,連我都覺得你丟人!”
說着,那人似乎耍夠了,劍花一挽,剛纔冷峻也使過這一招,這是父親親自傳授的劍法,可是同樣的一招,他知道那劍會是怎樣的走勢,卻偏偏躲不過去,脖子一涼,劍尖直抵咽喉。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我家的劍法?”冷峻見他語氣嚴厲,還不服氣的囔囔。
“這是黑龍騎統領雲將軍,我們奉太子之命前來保護攝政王出宮。要不是雲將軍及時趕到,你把攝政王怎麼樣了,可就是死罪,還會連累你全家,這是救你知不知道?”阿城在一邊實在看不過冷峻這個愣小子犯傻,接過話頭說。
黑龍騎初期的人都是冷東亭一手教導出來的,即使是後來的,也都跟着學過冷家劍法,這沒有什麼稀奇的,冷峻耷拉着腦袋不做聲了。
黑龍騎只聽命於太子,太子要打要殺還用理由?何況冷峻知道自己與君曜明知故犯,想鑽空子殺掉攝政王,這已經是犯了欺君之罪,現在被識穿拿下,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冷鋒見他完全是做事沒大腦的渾小子,氣惱之餘,又覺得愧疚,弟弟之所以會弄成這樣,都是因爲他沒有好好管教的緣故,以至於釀成今日大禍。
剛纔,冷鋒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掉冷峻,卻一再給他機會,就是想他能主動罷手,誰知道這個傻弟弟一點不明白他的苦心,非要頑抗到底。
冷鋒命人將冷峻捆綁了,押到一邊,再安排了新的車輛護送易辰與女王出宮。
一路上再無阻礙,易辰與花月女王從一個偏僻的小門出了宮,門外有兩乘馬車等着。
其中一輛花月女王認得是自己來時乘坐的那一輛,車邊還有身着黑衣的女護衛在等待,另一輛的門簾一直撩開着,見他們的馬車從宮裡出來,易辰下了車,一個女子迫不及待地從車上快速走下,奔到易辰面前,哽咽道:“王爺!”
火光下的王妃,雙目含淚,易辰從不知道她也是這樣楚楚動人,伸手幫她拂去滾落的淚水,輕聲道:“我回來了,以後你再不用擔心害怕,無論到哪裡,我都不會丟下你。”
王妃難以置信的看着易辰:“真的嗎?剛纔妾身還想,如果王爺有什麼不測,我就隨你去了。現在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我還是遠遠的看着你就好……”
易辰笑笑扶着王妃上了車,摟她入懷:“是真的,我太傻了,執着了半生錯誤的事情,又耽誤了半生身邊觸手可及的幸福,下半生我再不想錯過,難道王妃不肯原諒我了嗎?”
王妃的淚水流淌的更快,只是孤獨傷心的淚水已經在前半生流完,現在起,她的淚水都是幸福的浪花:“怎麼會?不論什麼時候,只要王爺願意,妾身都全心全意地等着王爺,愛着王爺。”
“好,從現在起,我們就不要再分開,隨身可以這麼近的看到彼此。”易辰不知道太子太子妃是否真的保全得了自己和那些跟隨多年的下屬,所以他要趁現在還自由,還能和王妃在一起時,好好珍惜每一刻。
而花月女王上了車,陡然見到如豆的燈火下一個儀表非凡,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雙目炯炯的看着自己。
花月女王一驚之下,發覺車外的護衛們都很安靜,而這男子殷切的目光和毫無惡意的表情,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他是誰,可是卻還不敢肯定自己的懷疑,那個剛出生就被自己狠心送走的孩子,在臨海國裡獨自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難道他對自己這個娘沒有一點點的怨恨,會千里迢迢地冒險跑來見上自己一面?
“你是臨海大王派來的嗎?”花月女王抑制心中的激動問。
男子搖頭:“冷顏說我長得這麼黑,說我的眉眼都像我生身的母親,而風骨氣度像父親,您難道就一點不覺得眼熟嗎?”
花月女王眼前模糊,身體一晃,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在車中,男子忙上前扶她坐下:“我是安睿,曾經臨海國的後宮裡,那些兄弟姐妹都謾罵譏諷我是野種,因爲我長得和他們都不一樣。那時候我哭過,恨過,母親爲什麼要那麼早死,爲什麼要把我生得與別人不一樣?現在我感到很慶幸,有兩個這麼好的母親,一個爲了我忍辱負重,死也無怨由;一個傾舉國之力要助我開疆闢土,實現雄圖霸業……”
其實就是女王沒有助他攻打大盛之舉,冷顏一次次地對他說女王這麼多年來思念兒子,內心愧疚茶飯不思的心情,也早就打動了安睿。那種被拋棄的怨恨漸漸被思念渴望代替,所以他才失去了以往的謀劃算計周全後才行動的鎮定,想來便日夜兼程的來了。
說到這裡,安睿跪倒在車內,鄭重地象花月女王磕了個響頭:“娘,孩兒實在想早點看見您是什麼樣子,所以冒昧前來。”
“傻孩子,這是說的什麼傻話?”花月女王忙拉起安睿坐到自己身邊,仔仔細細地一遍遍打量着,怎麼也看不夠,安睿也同樣眼含熱淚不住地看着女王。
“怎麼樣?孃的樣子和你想象的像嗎?”
“我想象的就是這個樣子,一模一樣。”安睿淚中帶笑道。
“他——攝政王就在這裡,你要不要見見他?”花月女王透過馬車的薄紗窗看看旁邊那輛尚未離開的馬車問。
安睿搖頭:“他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這次來是專程見孃的,我有很多話要和您說,別的來日方長。”
因爲他是母親執意要留下的孩子,而那個父親,一生中想念的,照顧的全是別人的妻兒,非但沒有喜歡過母親,也根本不知道有他這個孩子,所以也從來沒有牽掛過他。安睿感激母親的生育之恩,對易辰卻沒有半分感情,自然不想見他。
女王見他神色,心裡明白,思忖以後要怎麼找機會說合這父子倆,眼下不是時候。她點頭應允:“好,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火光與漸漸遠去的廝殺聲中,兩輛馬車疾馳而去,到了路口分道揚鑣。
安睿輕輕掀起車簾一角,看着遠處的皇宮默默道:“阿顏,謝謝你,讓我找到母親,一生不再有遺憾。希望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祝你們幸福。”
玉蘭殿中,易辰與女王離開後,皇后虛脫了一般,剛纔的大悲大喜着實耗費了心力,君皓和冷顏將她扶到椅子上休息。
皇后看看君皓又看看冷顏,一個俊美無雙,一個挺秀俏麗,真是一對良緣佳偶,不由一手拉了一個感嘆:“母后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如果不是你們,恐怕這一輩子母后都不知道皇上爲什麼會那樣反覆無常地待我,這一輩子也洗脫不清莫須有的罪名。”
“母后,事情都弄清楚了,你給了皇叔兩個耳光,就算他罪有應得,就別再那麼恨他了,那麼父皇……”君皓意有所指的故意打住話頭,雖然皇叔的誤會讓人生氣,可是這些年他畢竟對自己不薄,反而是父皇,只是憑懷疑,就處處針對壓制自己,君皓心裡更氣的是他。
“皓兒,母后還想誇你這件事情辦得好,轉眼又這麼頑皮。我看你父皇覺得你不象他,也不是全無道理,你不收斂改改這性子,將來怎麼治理天下?”
皇后教訓完君皓,看着站在一邊的冷顏,誠懇道:“顏兒,母后知道你對當年剛小產就被趕出宮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今天的故事,是你花費了不少心力調查出來的吧?現在也該理解母后當年迫不得已的一片苦心了,天下的母親爲自己的兒子打算也沒有錯,怪只怪母后當年心太急,那也是看在姜妃因爲你在不受皓兒的寵,而當時她又身懷龍子,沒想到後來會發現那許多始料不及的變故。”
“每每看到皓兒因爲失去你,痛不欲生,母后也追悔莫及。不如趁今兒母后把話都說開了,無論你心裡對母后有多少怨念,看在皓兒對你一片癡心,苦了這麼多年的份上,母后希望你們從此能和和美美好好生活在一起。只要你們高興,母后以後也不再多加干涉,相信顏兒會是個好皇后,會盡力爲皇室綿延子嗣,幫皓兒做個好太子好皇帝。”
君皓聽到皇后的話驚呆了,原來當年在自己寫下無情的休書同時,母后也曾對顏兒苦苦相逼,將身體虛弱的她趕出了皇宮。
難怪她會連夜趕路,纔不慎翻車,後來還落下怕寒的病根;難怪無論怎樣她都不願再回到這裡來,都是因爲他們母子欺人太甚,將她逼上了不歸路。
想到此,君皓感激的看向冷顏,縱然回到這裡令她痛苦心碎,她還是答應來幫自己,也許他們之間還是有挽回的可能吧?或許自己應該再多試一次。
就在君皓打着如意算盤時,只見冷顏淡淡一笑,斬釘截鐵道:“不,謝謝皇后美意,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清楚了,只要踏出這個門就絕不會回頭。這次,只是幫太子一個忙,就像皇后娘娘當年與攝政王徹底了結一樣,愛也好恨也好,從此一筆勾銷,順便感謝皇后娘娘對小峻的養育之恩,僅此而以,事成我就該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