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看一眼地上染血的死屍,劉世的眼眸變得異常冰冷,手一揚,“帶走!”
“你們要帶她去哪?”秦沐風冷問。
劉世低哼兩聲,“將他們關進大牢,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不得輕舉妄動。”語罷,看着獄卒解下鄭夕顏,而後綁縛繩索便押向門口。
鄭夕顏回眸看了秦沐風一眼,微微點頭。
他知道她的功夫誠然無人可及,然而眼看着她被帶走,他的心還是禁不住狠狠疼了一下,有種抽痛的感覺。
“夫人她……”紀揚凝眉。
卻見秦沐風面色凝重,一語不發。
靜靜站在牢門口,他望着鄭夕顏消失的方向,良久沒能回過神去。
鄭夕顏雙手被繩索綁縛,由劉世親自押解着進了將軍府的偏殿。
王牧端坐其上,雖說卸去鎧甲,但仍不改軍人的凌厲氣度。便是冷眸微凝,便有種不怒自威的霸氣。他的手搭在膝上,目光灼灼直視鄭夕顏妖孽般的容色,先是稍稍一怔,隨即抿起涼薄從脣線冷喝,“方纔那人是你殺的?”
聞言,鄭夕顏微微挑眉,“我不知你說什麼,什麼殺人,誰可看見我殺人了?難道你王將軍慣來喜歡誣陷無辜百姓?如今這將軍府儼然囚禁了不少無辜之人,現下你又要將我當做殺人重犯處置了嗎?”
王牧稍稍一愣,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子竟然伶牙俐齒,眸中毫無畏懼之色。換了常人,便是尋常的百姓怕早就嚇得磕頭喊娘了。
倒是有趣得緊!
想着自己誠然很久沒有見到如此無畏無懼之人,如今還是個小女子,王牧不怒反笑,眸中竟表露出幾分讚許。
“有膽色!”他笑着。
鄭夕顏眸色微斂,“不知將軍要如何處置我?”
“你姓甚名誰,且報上名來!”王牧翻臉迅速,隨即沉下顏色。
眸色微斂,鄭夕顏道,“秦氏夕顏!”
“哦!”王牧一頓,秦氏夕顏,足以說明她是許了人家的,古時候出嫁的女子對外不得帶有自己母家的姓氏,一貫許以夫家的姓氏爲前。方纔秦沐風稱她爲內子,自然她指名道姓時要帶上秦沐風的姓。
“不知姑娘家住何處?”王牧繼續問道。
鄭夕顏面色沉冷,“無家之人四處遊歷,倒也記不得自家何往,想來是處處無家處處家。等到哪日我覺得膩歪了,便隨處找個地方寄居便是。怎麼,如此這般王將軍也要管?”
這一番話,絕然不似一般女子可以說出口的。
不卑不亢,坦蕩至極。
王牧點了點頭,“那人果然不是你殺的?”
“若是我有這樣的本事,何至於還被你們當做囚徒關押起來,豈非早早的就逃了去。如今你看我這繩索綁縛,哪裡像是能殺人的?”鄭夕顏冷笑,眸色冷蔑無比。
這話尚有幾分道理,王牧看一眼鄭夕顏手上的繩索。
卻聽得劉世上前道,“將軍莫要聽她胡言亂語,分明是與她同行之人皆指證她身有惡疾,素來邪靈附身,慣要吃人喝血的。方纔屬下進去時,獄卒的喉管被割開,鮮血不斷往外涌,不是她邪靈俯身殺人,又是何人所爲?”
聞言,王牧的眸子陡然變得極爲危險,微光中泛着點點殺機,“果然如此?”
劉世斬釘截鐵道,“誠然不會錯,是屬下親眼所見。”
深吸一口氣,王牧雙手負背在殿內緩步走着。
鄭夕顏記得秦沐風說過的,遷國之人素來深信鬼神之說,難道這王牧也相信嗎?但馳騁沙場之人,又是如此的驕傲,怕是不會這般輕信的。
那麼
王牧如此焦灼又是爲何?
眸中掠過一絲異樣,難道是王牧另有所圖?想要利用她做什麼大事?還是……
鄭夕顏的腦子快速轉動,心裡隱隱有種異樣。陡然想起秦沐風所說的,如今他們被擒,於開未必知曉,若然能讓於開知道,想必能讓於開提高警惕,抑或……於開看自己的眼神極盡貪婪,許是利用這一層關係,還能掀起大浪來。
秦沐風不是說什麼聖女嗎?不管聖女是什麼,想來都是極爲重要的角色。
無論如何,先行出去再說。
卻聽得劉世上前附在王牧的耳邊低語了一番,竟見王牧投射而來異樣的目光,便是生生將她從頭至腳的打量了一番。這種眼神就像是菜場上大媽挑白菜似得,橫挑豎揀的,只爲取身上的某個有價值的部位。
王牧到底要做什麼?
“帶下去。”王牧道,眸色冷厲,帶着一股肅殺之氣。
鄭夕顏心下一驚,這一眼足以教人倒吸一口冷氣,但委實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也不消鄭夕顏開口,王牧快速離去,彷彿發生了什麼大事。繼而她便被劉世領到一間香閣之內,只是腕上的繩索依舊沒有解開。
她愣了半晌,“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劉世冷笑兩聲,“自然是有大用。明日你便會知道,何必如此着急。”
這話,鄭夕顏橫豎聽着都有些刺耳,宛若自己如臘肉般被掛在樹上,底下有一隻惡犬狂吠。這樣的局面,讓她極不自在。
若不是不想輕易展示自己的武功,若不是秦沐風此刻尚在療傷,她定然要掙脫了繩索,將這將軍府砸個稀巴爛而後逃之夭夭。
幾名婢女從外頭走進來,直接將鄭夕顏按在桌椅處,手上端着一個托盤,好似衣裳珠飾之類的物件,只是上頭蓋着布,教人一時無法看得清楚。
心下納悶,難不成秦沐風一語成箴?
只是看這陣勢,誠然不是小事。
劉世冷道,“好生伺候,若然出了事,你們都得陪葬。”
鄭夕顏心下微涼,看樣子自己的預感成了真。也不消理睬任何人,鄭夕顏顧自尋了牀榻倒頭便睡。無論明日發生何事,今夜養好精神,明日才能靜觀其變。
劉世微驚,這誠然不是尋常女子,這般時刻還能安枕於榻。心下愣了愣,卻是一聲不吭的走出去。想着明日她便不會這般冷靜,只是莫要發癲纔好。
話說鄭夕顏雖然睡着,但其實保持着身體最緊繃的戒備狀態,身旁稍有風吹草動她都能第一時間感知。豈料那幾個婢女只是守在她的牀前,竟也沒有下一刻的舉動,誠然是詭異無比。
及至天剛亮,這幾個婢女便開始忙碌開來。
胭脂水粉,綾羅綢緞,乃至珠寶首飾都在鄭夕顏面前一應展開。鄭夕顏微驚,但也不置一詞,任由他們胡亂的給自己裝束。如此這般誠然不是沒有目的,想來王牧定是要做什麼大事。否則按照王牧的性子,豈會容她一夜安枕?
這般想着,鏡子裡的自己誠然成了異國情調的女子。
彎眉懶畫,眉心卻是紅色的火焰標緻,如同鬼火般在鏡中跳躍着明豔的顏色。吊梢眉,飛揚的眼線,只讓鄭夕顏想起了電視劇中的貴妃之類,誠然是厲害潑辣的角色。
只不知他們這般做到底要幹嘛?
環顧自身,卻是一身素白的衣裳,廣袖流仙裙般飄逸非凡,做工委實精緻無比。腰間素帶盈盈一握,幾縷淺藍色的絲帶服帖垂着,外頭一件白色的輕紗迎風飛舞,如此這般驚爲天人。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鄭夕顏愣了愣,撫着晚上疼痛的勒痕
。
腕上的繩索綁縛了一夜,現下疼得很。這紅印子,怕是要良久才能消退,只可惜了她的玉腕,平白無故遭了罪。
準備好這一切,劉世卻從外頭進來。
乍一眼鄭夕顏,愣在當場半晌沒能回過神來。這般容色,這般裝束,怕是舉國上下無人能及,便說她是禍國的妖孽,想來也是人人肯信的。
良久,劉世回了神,故意冷道,“帶走!”
“去哪?”鄭夕顏站在原地卻不準備邁開步子。
“自然是好去處!”劉世也不作答。
偏是鄭夕顏這樣倔強的性子,既然劉世不說,她自然不會輕易前往。竟不緊不慢的坐下來,顧自倒了一杯茶水,“既然你不肯實言相告,那麼便等一等吧!”
“等什麼?”劉世微怔。
鄭夕顏嘴角微揚,眸色清冷,“自然是等着王將軍。想來你不說,將軍會給我一個交代。無論生死,便是死囚奔赴刑場,也該有個名目。你們這般不明不白,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我雖是弱女子,自然敵不過你們,可是若說咬舌自盡,你們卻也是攔不住的。是生是死你們看着辦,若然要我這具屍體,我倒是不小氣,隨時奉上便是!”
語罷,劉世嚥了咽口水,眸光有些亂。
卻將鄭夕顏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愜意模樣,顯然她所說並非玩笑。
縱看鄭夕顏從昨夜到現下的冷靜與從容,劉世絕對相信鄭夕顏是個說到做到的女子。豈不聞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想來這女子置於小人之前,誠然是有幾分道理的。
長長吐出一口氣,劉世冷道,“你果然要知道?”
鄭夕顏挑眉,“自然。”
“好!”劉世頷首,“那我便告訴你!”
聞言,鄭夕顏眸色微恙,茶杯抿在脣邊,心下卻隱隱覺得異樣。
深吸一口氣,劉世道,“遷國素來敬奉聖女,三年前上一代聖女火祭之後,舉國之內便再也不得聖女之人。如今你……”
“你們想怎麼樣?”鄭夕顏陡然捏緊手中的茶杯。眸色沉冷,什麼火祭?是要讓她火祭以謝天下?還是……
劉世卻不再多說,“話已經,走吧!”
倔強的昂起頭,鄭夕顏冷笑兩聲,“但願後悔的不是你們!”語罷,大步流星的走出香閣。火祭?誰敢火祭於她?可笑!王牧竟要她做聖女?這樣的用心,到底意欲何爲?
驀地,鄭夕顏羽睫微揚,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
難道是這次蝗災?王牧想要用火祭之名撫平天下的謠言,什麼國將有逆,什麼必生妖孽,若是將她作爲聖女做了火祭,想來能定天下萬民之心,也能讓對王牧自身不利的謠言就此平息下去。
誠然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是個完美至極的計策。
王牧果然是老奸巨猾,橫豎她與畫像上的鄭夕相差無幾,他是寧可殺錯絕不錯落。如今還能用她平息衆怒,果然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鄭夕顏一步一頓的走着,九曲迴廊,衣袂翻飛。
眉心的火焰跳躍如鬼魅之眸,脣角微揚便是驚心。
王牧,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委實不錯,只是若你當我是待宰的羔羊,那就錯了主意。你且忘了,我是邪靈俯身,可不是什麼善良的聖女。既然是邪靈自然要做邪靈該做之事,而你所謂的聖女,就該下地獄去!
面色稍霽,卻見府門口早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鄭夕顏的眸子,霎時冰冷如雪,飛揚的眼線如同美目蛺蝶詭異的紋路,只一眼就足以讓人徹骨難忘。
她傲然出現在衆人面前,衣袂紛飛,宛若神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