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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黑着,佟穗就起來了,快速梳妝完畢,她翻出夫妻倆藏在衣櫃裡的錢袋子,輕放在林凝芳的枕頭旁。

佟穗不知道一件皮甲要花多少銀子,但怎麼都不能讓林凝芳出這個錢,錢袋子裡有五兩多,不足的回頭她再補上。

老爺子還在等着,佟穗悄然離去。

最近蕭穆都起得早,昨晚他回來地突然,蕭姑母沒再去後罩房吩咐燒火婆子,今早跟着早起了,佟穗過來時,蕭姑母也從廚房端出來兩碗熱湯,一盤昨日傍晚剩下的餡兒餅,重新煎過。

佟穗“姑母怎麼不一起吃”

蕭姑母摸摸她的頭“太早了,姑母不餓,快吃吧,這一日有的忙呢。”

剛睡醒不久的佟穗其實也沒覺得餓,但爲了保持一上午的體力,這頓飯必須吃飽。

老爺子已經吃上了,顯然沒打算在這會兒說閒話,佟穗先喝了兩口湯,再垂眸吃了起來。

巴掌大的餡兒餅,老爺子吃了五個,佟穗吃了兩個半,第三個她估計自己吃不完,先撕了半個。

蕭穆“這半個不吃了”

佟穗“嗯,飽了。”

蕭穆便三兩口將那半個吃了,吃完將剩下的湯一口氣喝乾淨,站起來道“我去書房拿點東西,阿滿也去將老二送你的斗篷披上,暖和是真的,別把自己凍到了,耽誤事。”

他們爺幾個習慣冬日早起了,身體強健也都抗凍,孫媳婦體質再強也未必受得了冬日黎明前後的冷。

老爺子沒給佟穗客套的餘地,佟穗小跑着去拿了一趟斗篷,繫好了再隨着老爺子出了門。

反王在側,自打蕭家接管衛城後便把東、西、北三面的城門關閉了,百姓商旅進出只能走南門,不過北地亂象四起,出門做生意的商旅們少了,只爲遊玩進城出城的百姓也少了,一個城門完全夠用,並不會有多擁擠。

老爺子將操練守城戰的地點定在了東城門這邊。

趕過去的路上,蕭穆對孫媳婦道“祖父會盡量教你,但事情一多不可能事無鉅細都一一講給你聽,總之你跟在我身邊,多看多聽。去外面打仗還要考慮調整戰術,守城基本就一個守法,跟給木頭淬火一樣,看一遍便能學得差不多。”

當然,心笨手笨的可能要教十幾遍,可佟穗的聰慧老爺子早已有數。

佟穗昨晚才被林凝芳提點過,對今日種種都做好了準備,凡是靠眼睛耳朵就能學的本事,佟穗都不犯怵。

東城門到了。

訓練時間未到,兩千守城兵還在睡着,老爺子先帶佟穗上了城牆,認守城需要用到的幾樣武器。

佟穗最先看到了一輛四輪木車,車身上方架起一根高高的橫樑,橫樑中間懸掛繩索,繩索下方繫着一根尺粗的長長圓木,圓木的前段爲一截錐狀鐵器。

蕭穆道“這是撞車,這根圓木叫撞杆。敵人攻城最常用的器械乃是雲梯,就是一種長長的能爬到城牆上的梯子,雲梯很重,一旦梯子上

爬滿敵兵,靠人力去推很難撼動,屆時將撞車推過去,撞杆對準雲梯用力一推,便能將其撞毀或撞倒。”

佟穗上手試了試,發現這根撞杆至少要用兩個兵一起推才行。

蕭穆繼續往前走,這裡擺着一排三叉兵器,前端一根鋒利橫刃,兩邊的鐵叉狀如牛角。

蕭穆aaadquo這是叉杆,既可以推倒雲梯,也可以用來擊殺靠近城牆的梯上敵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佟穗同樣試了試,這個她可以用。

蕭穆“衛城是小城,庫房裡一共只有八輛撞車,二十杆叉竿,咱們也來不及製備了,主要倚仗還是這些石頭與滾木。”

這個不用特意講,將重重的石頭與滾木砸下去,肯定能砸死敵兵。

前兩樣鐵器都能對付雲梯,佟穗想象起來還好,此時看着那一塊塊兒石頭與滾木,佟穗腦海裡的畫面便成了一片血腥。

天邊開始有了光亮,蕭穆注意到了孫媳婦蒼白的臉色。

蕭穆帶着她走到城牆前,眺望遠方道“阿滿你說,戰火連綿的世道,人跟野獸有區別嗎”

佟穗搖搖頭。

沒有區別,都在爲了吃的爲了地盤廝殺,也都有強弱之分,強者肆無忌憚痛痛快快,弱者倉皇逃命死於血泊。

蕭穆摸了摸身前的城牆磚“只你我站着的這片地方,便不知道沾過多少將士的血,不想自己死,就只能對敵人狠。守城難,攻城更難,雲梯是那麼好爬的嗎,衝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是一條死路,可後面有將領逼着,退也是死,只能在死路上全力拼出一條命,爬上來了,便能將一身戾氣發泄在守城兵身上,事後論功行賞拿的也是頭功。”

三言兩語,佟穗已能想象出攻守雙方的獸性。

號聲響起,各層軍官們帶着兩千守城兵奔涌而來,看到老爺子身邊的佟穗,都很意外。

蕭穆並沒有解釋爲何要帶上佟穗,現在說了,聰明人便能想到衛城守城時的戰術。

他簡單道“二太太巾幗不讓鬚眉,前陣子她已經領教過步兵營、騎兵營的操練之法,這幾日會跟我一起站在城牆上看大家演練守城,你們如何待副指揮蕭縝,便也要如何待二太太,記住了嗎”

守城兵齊聲道“是”

蕭穆“開始吧,把每一次演練都看成真槍實戰,拿出全部本事來”

老爺子一聲令下,守城兵訓練有素地分成了兩方,一方搬着放在下方的雲梯佯裝攻城,一方在城牆上守城。

既是演練,自然要避免傷亡,此時用到的雲梯分爲兩種,一種是用較粗的樹枝搭成的假雲梯,擺好了下面的士兵會立即退開,讓上面的人推動撞車或是手持叉竿練習如何推倒雲梯。另一種就是真正的攻城雲梯了,士兵們接連爬到上方,手持木棍、木刀假裝進攻,上面的守城兵同樣手持木仿兵器,熟悉這種角度的攻防之法。

軍官們有的站在上面,有的站在下面,一邊提點技巧,一邊不停地讓大家注意安全。

雲梯下面有人扶着防止梯子

滑倒,城牆上方有士兵專門盯着,防着假裝禦敵的士兵栽落下去。

亂中有序。

蕭穆帶着佟穗在城牆上來回走動,既會指點士兵,也會與軍官們交流進展,這時他便會將每個軍官介紹給佟穗,當着人家的面當然都是誇詞,走遠了再低聲告知佟穗對方的性情,好的壞的,長處或短板。

晌午休息時,蕭穆給佟穗挑選了八個近衛。

蕭穆身邊也有八個,按照老爺子的意思,這十六人都是忠勇可靠之人,他若出事,他身邊的八個自然會繼續擁護佟穗。

待到下午,便是這八個近衛跟着佟穗巡視各處演練了。

佟穗既要觀察這八人,又要熟悉那些軍官,還不能耽誤巡視的正事,可謂眼睛、耳朵、心神沒一處不忙。

遠處有一匹快馬突然朝這邊趕來。

東城牆外一片空曠,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人那馬,離得夠近時,佟穗再望過去,才發現那竟然是蕭縝。

周邊有將士們發出起鬨的笑聲。

那一瞬,佟穗的腦海裡浮現出林凝芳面對賀氏母女陰陽怪氣的神情,也浮現出蕭縝在三個弟弟面前的威嚴。

她面無表情地朝起鬨者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對方反正立即收了笑,老老實實訓練去了。

城牆之下,蕭縝是來這邊找老爺子的,視線從城牆上方逡巡而過,忽然頓在一道女人身影上。

他定定地看着那人,那人卻一眼都沒往他這邊瞧,害得蕭縝都有一瞬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

蕭穆提前下了城牆,在城門裡面等着孫子。

蕭縝一下馬,靠近了先問道“祖父,小滿怎麼在上面”

蕭穆“我叫她來學守城。”

祖孫之間從來都不用多說,一句話便讓蕭縝明白了老爺子的顧慮與應對。

老爺子真出事,他們又不在,城門定會被反王攻破,到那時,佟穗就算跟姑母等人留在內宅,也只是多安全一兩刻鐘而已。

守城危險,卻有可能在老爺子出事後力挽狂瀾,於家於城都有利。

然而還有一種可能,那便是老爺子沒事,一家人與城內百姓都沒事,佟穗卻死在了敵兵的利箭或大刀之下。

即便是老爺子的主意,蕭縝此時的臉色也相當難看。

蕭穆哼道“我決定自己守城時,你怎麼沒變臉”

蕭縝“她能跟您比您經歷過多少陣仗,她最多殺了幾個山匪。”

蕭穆“那你去跟她說,讓她回去吧,這裡不用她了。”

蕭縝掃眼城牆之上,道“我先跟您說正事,晚上再勸她。”

蕭穆“嗯,定縣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紅日快要落山,東城牆這邊的操練也終於結束了。

佟穗意猶未盡地站在城牆上,等着士兵們都下去了她再走。

起了風,佟穗卻一點都沒覺得冷,對着西邊瑰麗的夕陽出起神來。

直到安靜許久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佟穗回頭,看見蕭縝,手裡拿着她脫在下面屋裡的天青色斗篷。

她朝他笑了笑。

遠處是一片紅燦燦的晚霞,她的臉也是紅撲撲的,一雙眸子清亮水潤。

蕭縝替她披上斗篷,一邊系前面的帶子一邊看着她道“城都敢守了,你還真是膽大,知道下面飛上來的箭有多快嗎萬箭齊發,總有幾根會飛到你這邊。”

佟穗拍拍旁邊比她還高的垛口牆壁“他們射的時候我有地方躲,咱們擺箭陣的時候他們卻躲無可躲。”

蕭縝抿脣。

佟穗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人人都怕的話,誰來守城”

守城兵不怕,她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