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距離那段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依舊會想起那樣的日子,如同懷念。
那時候每一天都是一件事緊跟着又一件事,過慣了那種緊張刺激的日子,一旦平靜下來,感覺身體彷彿被抽走了一部分似地,時不時就會魂不守舍。
回想起來,那時候我似乎也未對自己的遭遇有過太多抱怨。我是這樣認爲的。無論發生了什麼,首先是接受下來——因爲不接受也不會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憂鬱、悲傷、憤怒都於事無補。而與其讓自己沉浸在那樣無助的情緒裡,倒不如接受下來,保持冷靜,然後想一想辦法。
在特案專科二組基地的那一晚,因爲我白天睡得過多,所以雖然經由了晚上驚心動魄的戰鬥,不過依然整夜毫無倦意。於是在大家都分別睡下之後,我留在了二組的機密檔案室裡——老樑很慷慨地爲我們敞開了這個保密等級爲S的地方,說是我可以在睡不着的時候,看看以往他們的案子,解解悶兒。
我獨自面對着成排的書架,一個個鋁製的檔案箱整齊地擺放着。在鋁箱下邊有案件索引卡片。我有點無措——太多了,我該先看哪一個呢懇?
回想起剛纔睡覺之前大家對那塊玉佩的討論,最終仍舊是毫無頭緒。按照呂蕭山對那玉佩上的花紋的解讀,那些是一種複雜的靈魂符咒,不過,似乎那些符咒的複雜程度已經超過了想象——呂蕭山原話就是這麼說的。他解釋到,符咒如同靈魂數據的一種排列矩陣,不同的矩陣導引不同的靈魂磁場,從而起到或召喚,或尋找,或禁錮、或消滅等作用。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種符文矩陣可以複雜到這種程度。而且這些矩陣似乎還只是起到某種引導作用而已。那麼,被這麼複雜的矩陣所引導的,回事多麼強大而複雜的事情呢?
大家集思廣益地對這件物品做出了各種猜想,最終比較靠譜的是,這個玉佩(當然,也包括上邊的符咒)是打開某個靈魂類枷鎖的鑰匙。只有這個猜想才能解釋爲什麼這些符咒都只是單向無迴路的狀態。(這句話仍然是呂蕭山的原話。他說符咒有時候就像一種針對於靈魂的電路圖,而每個完整的符咒,都要有最少一條迴路才完整。)
最終,關於龔雯婷的線索至此完全中斷了。大家各自去休息,老樑特意安排宋伊凡和龔雯婷睡在了一起,希望可以藉助龔雯婷對宋伊凡的好感,從她嘴裡掏出一些有用的線索出來讓。
我則被允許留在機密檔案室裡過夜。這裡電腦、網絡一應俱全,比較適合刷夜。我大致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件,毫無頭緒。於是一邊一杯杯地喝着咖啡,一邊拿起放在我手旁的檔案索引目錄,隨意地翻閱着。
所有的案件都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從二零零五年夏天老樑調查“筆仙”一案開始,七年來,這個特案專科破獲了數百起靈異案件。每一件都有詳細的文字記載,當事人的照片,視頻,以及涉案的一些物證都很好的保存在這裡。我一件件翻看着,僅僅目錄部分,就令人眼花繚亂,如果不接觸到這個層面,一般人是絕對不會相信,就在我們身邊,發生過這麼多靈異而恐怖的事情的!
有時候選項多了會帶來一個壞處,那就是選擇困難。面對這麼多的案件,一時間我反而不知道該先看哪個好了。隨手一頁頁翻動着索引,突然,一個序列爲【2009.8.13嬰】的案件吸引了我的注意。
和其他的索引序列一樣,這個序列下邊的主要涉案人,在索引頁上有清晰的照片。不知道爲什麼,我一下就被那照片上的人吸引住了。彷彿那人的眼睛裡有某種我所熟悉的情感,又如同我曾今被同樣的目光凝視過一般,心裡“突”地動了一下。
按照索引的數字,我在靠後的檔案架子上找到了對應的鋁箱。可能由於這裡外部的防護極爲嚴密吧,所以這裡的每個鋁製檔案箱反而都沒有上鎖。輕輕拂去箱子上邊的一小層灰塵,我打開了鋁箱。裡面有大量的打印文件,還有一張光碟,多張裝訂在一起的照片,另外就是一些涉案的物證。
我拿起那本裝訂的照片冊來,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在索引裡吸引我的那個眼神。這張照片的角度不同了,但是,依然給我和剛纔同樣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翻看了整本的照片,又大致看了看文字檔案,最後,我把光碟放進了電腦裡,播放器自動彈出播放,我不禁啞然: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之徒做的數據檔案管理,居然把視頻案件檔案做成了紀錄片的形式!不過這也好,倒增加了我打發時間的樂趣。
不過當我看完了整個案件的發生、偵破以及後果,心裡就再沒有半點樂趣了。只感覺到那透射到心底的恐懼……
那張吸引我的照片上的人,是一個女子。當時她29歲,名叫錢梓潼。
如果說這世上的美女有天生麗質,錢梓潼則是後天修煉的。她給人的感覺不是豔麗,高雅或者漂亮能夠概括的。當她走在街上的時候,你會不經意地多看她兩眼,可是卻說不上爲什麼會看。錢梓潼的五官長得很一般,眼睛不大,而且兩眼分得略微有些開,鼻樑不算很高,嘴的形狀也不很精緻。臉型瘦長,額頭不夠飽滿,下巴微微有些寬——這些組織在一起,再加上她那略微發黃的皮膚,怎麼說也算不上美人。或者說,她是那種平凡人裡的平凡人。算不上難看,卻絕對和好看不怎麼沾邊。
不過,嚮往美麗是人的天性。只是有人懶惰有人勤奮。錢梓潼就是那些嚮往美麗的女人中,最勤奮者之一。在視頻中看到的她,已經29歲了,結婚5年,生過一個孩子,可是依舊散發着一種奇怪的魅力,使得很多人對她過目不忘。
爲自己平凡的五官,錢梓潼找到、或者說設計了最恰當的表情。包含了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那麼恰到好處。她身高一米六二,卻給人很高挑的感覺,因爲她很會選衣服。同樣針對於自己略微發黃的皮膚,除了正常的護膚之外,她把自己的頭髮略微焗上一層咖啡色,再搭配着恰當的領子、圍巾的色彩,使她看上去比實際上要白皙很多。她的脖子和腰部總是挺得很直,使她看上去非常有精神,並且搭配着她略帶職業裝風格的衣服,使得她給人一種親切並且幹練的印象。她很注重上衣的選擇,因爲哺乳過後,她的胸部比年輕時要豐滿了許多,而合適的上衣,則會讓她雖然挺直腰板卻不至於吸引男人對她胸部過多的注意。她大部分的鞋子都是中跟的,這樣既能襯托她自少年開始就經由鍛鍊而筆直修長的雙腿,又不似高跟鞋那樣誇張。她是定興縣人,不過沒有絲毫的口音,從她嘴裡發出的永遠是一口好聽的標準普通話。而且,經由她多年的摸索,她找到了一種最適合她嗓音的音調和節奏,使得她原本平凡的嗓音聽上去比實際上更好聽,更有魅力。是的,魅力。錢梓潼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不性感,不賣萌,不耍酷,不彰顯知性,依舊魅力十足。她始終讓自己只比平凡略爲出色一點。不過這一點在生活中的每一處體現出來,就不得了。上大學的時候,她的成績中等偏上。畢業找工作,她沒有和同學們一樣選擇那些炙手可熱的單位,而是選擇了一家不大卻很穩定的中型企業做文員。在擇偶的問題上,她也有自己的看法,不過,對於男女之事,天份或智慧有時候解決不了問題。錢梓潼在大學快結束的時候有過一次失敗的愛情經歷。之後她變得更加持重起來,終於找到了後來的丈夫。他不帥,也不難看。人比較老實,卻也不乏偶爾的浪漫。工作穩定,收入中上。家庭條件一般,父母慈祥溫和。嗯,目前爲止,錢梓潼的生活基本上都按照自己的規劃,平穩而低調地幸福着。
直到2009年的夏天。這種平穩的生活,出現了一場噩夢。有時候你會發現,我們的生活距離天堂和地獄都很近。一個不小心,你就可能掉進天堂裡或者地獄裡,只是掉進地獄裡的機率比較大。
2009年的8月,錢梓潼的丈夫嚴先生的單位,有一次例行的暑期福利。這個福利是年度業績靠前的員工,可以攜帶家屬到北戴河療養一週。恰好嚴先生的好朋友因爲一些意外事情而去不了了,把他的療養名額也給了嚴先生。所以嚴先生獲得了兩家人的名額。所以,這一次嚴先生帶着自己的妻子,以及岳父岳母還有4歲的小兒子一起去了北戴河。而意外就發生在北戴河療養院的一家酒店裡面。
公司僱的大巴到達北戴河已經是黃昏了,大家因爲將近7小時的旅行都已經很累了。匆匆吃過了飯,就各自回房間休息了。考慮到這個假期,對於婚後五年的小兩口來說相當於第二次蜜月,所以錢梓潼的父母就把外孫留在了自己的房間裡,給女兒和女婿留出了二人世界的空間。
錢梓潼有點暈車,安排好房間之後,她草草淋浴過就先躺下了。睡覺之前,爲了避免輻射,她把自己的手機關機後放在了牀頭櫃裡。丈夫很貼心地安頓好她,關上了大燈纔去洗澡。
錢梓潼躺在牀上,酒店的雙人大牀很柔軟,不過海濱的房間總是比較潮溼,躺下之後,看着窗外路燈在對面牆壁的舊壁紙上顯出的奇怪形狀,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目光始終被自己對面牆壁上的一塊斑駁所吸引。這個酒店不知道有多少年曆史了,看那牆上的壁紙很破舊,也許因爲海邊氣候的原因吧,壁紙上有一塊塊的斑駁。錢梓潼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地感覺自己對面那塊壁紙上的形狀,有點像一個爬着的嬰兒。自己的目光始終被那形狀牽引着,無法移開,也無法閉眼——或者說,自己就是閉上了雙眼,那形狀依然存在着。而且,越看那面牆,那面牆竟如三維立體畫一般愈加生動起來,那個嬰兒的形狀逐漸清晰,而且,似乎一點點蠕動着,爬向了自己。
接着,錢梓潼突然感覺到,似乎有什麼壓在了自己身上!那重重的感覺,就像一個粗暴的男人要侵犯自己一般!甚至她都能聽到低沉粗重的呼吸聲就在自己面前!
她想要掙扎,卻絲毫不能動。她想喊叫,卻根本不能出聲。理智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噩夢,可是,眼角的淚水滑落的感覺如此真實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