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事就是如此,該來的早晚都會來,該走的早晚都得走,比如愛情。
再比如接下來的這場暴雨。
什麼是黑雲壓頂,墨丘的市民此刻有深刻的體會。
這時的天色根本看不到日頭還未落的霞彩,反而有着暮靄的墨色。上學的盼着早點下課,上班的盼着早點下班,開車的盼着道路暢通,恨不能一下子回到家中。
經十路是近幾年新擴建的馬路,全長近萬米,橫貫墨丘的城區,它也是墨丘交通的主幹道。高峰期加上陰天的影響,經十路上車滿爲患。秦柳如焦急地等着紅綠燈,紅燈閃爍的那一刻,濃郁的色彩一下子向她撲過來,就像那隻黑色的大貓,還有從後視鏡中看到殘破的軀體。
鮮血,紅的刺眼。
她想起了壽衣店裡披紅戴綠的紙紮娃娃,老人臨走說的那句“詛咒”的話,那隻詭異的黑貓——她記得當時馬路上並沒有貓,不知道爲什麼它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車輪下,被碾壓成那個樣子。
秦柳如想起以前聽家裡老人說過碰上黑貓是不吉利的,而黑貓慘死更是大大的不祥。她心裡開始慌張,總覺得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而且馬上會發生在她身上。
汽車的鳴笛聲響起,秦柳如回神看到綠燈已經亮起,連忙啓動車子繼續前行。
四點三十五分,秦柳如停在了經十路東邊的一個高檔小區側門外。紅色的本田思域停靠在路邊的綠化帶邊,剛好被綠植遮擋住電子眼的視線。
這時,黑雲馬上就要佈滿整個天空,只有一絲絲地陽光還在掙扎着衝破烏雲的包圍,就像困獸一樣不甘心被遮擋。
秦柳如把疊好的壽衣和紙娃娃放進了一個精美的包裝盒中,盒子外邊用紅色的絲帶包好,還打了一個蝴蝶結。弄好後,她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就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在車裡。
不到一分鐘,她聽到有人敲車窗的聲音。搖下車窗,只見一個小區保安打扮的男青年正等在外邊。
保安接過秦柳如給她的禮品盒,把它放進隨身帶來的大編織袋,然後就立馬從小區側門拐了進去。
秦柳如嘴角挑起一個弧度,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打開手機撥通了最後一個電話,可是一直沒有接通。
今天是情人節,你也不來陪我嗎?
她這麼想着從反光鏡中看着自己嬌美的容顏,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
本以爲自己會哭,可她看到了自己佈滿仇恨的眼光和嘴角的一抹冷笑,在昏暗的車內,似乎有一種怨憎的情緒在蔓延、生長……
曲炎說的那個新開的飯館叫做“城南故事”,總店位於經十路的中間地帶,周圍臨近幾個新興商業圈、住宅區,是黃金地段。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大約是四點四十分,這時雨還未下,空中是厚厚的雨雲,低氣壓讓人有點喘不過氣,煩悶地想讓這雨快快帶來些清涼。
此時衆人並不知道距離爆炸案發生只剩下了四十五分鐘。
曲炎特地選了個靠窗的雅座,大落地窗能看到外邊的雨景,頭頂上是掐絲盤繞的溫馨暖光,旁邊的過道有一條蜿蜒的小水渠,裡面有活魚和流動的清水,座位也是舒適的布藝沙發,配上大廳播放的古典音樂,曲炎癡癡地看着柔光打在林玉墨的側臉,如上好的珍珠一般潔白無瑕、溫潤柔滑,他開始打算如果今天表白,成功率是不是能高一些呢?
是直接說:小墨,我喜歡你。
還是說:小墨,你聽好了,我是認真的——其實,我喜歡你。
要不就是:小墨,認識你這麼多年,在我心底一直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我知道以前我有過很多的女朋友,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最希望的是你——做我女朋友吧。
到底該怎麼辦呢?
林玉墨用手撐着下巴,並不知道曲炎的這麼多心思,她的目光被窗外的風景所吸引,腦袋裡又再構思自己的圖畫王國。
一對兒男女牽手從窗外走過,男生幫女生拎着包,女生挎着男生的胳膊,臉上是幸福的笑容,給壓抑的天色帶來了一點溫暖。
林玉墨不禁想着:愛情,到底是什麼滋味的呢?
“小墨,回神了——”曲炎拍拍林玉墨的胳膊,指着端上來的菜:“快嚐嚐,我點了你愛吃的菜。一會兒還有琵琶蝦、杭椒牛柳和三菌湯。”
林玉墨衝曲炎笑笑,每天能吃到美味的佳餚是她除了畫畫以外的第二個愛好——這個愛好也被曲炎拿捏的很好。
五點一過,旁邊的寫字樓就走出來了下班的男男女女,或步行、或坐車趕着儘快回家,這讓路上的車流更多了,亮起的車燈就像是天空的星星,匯成了一條銀河,看來今晚的牛郎織女是無法相會了。
曲炎最終決定了用第一種表白方式——直截了當,這也應該是男人的風格,有什麼就說什麼。
他端起紅酒喝了一口,醇香在舌尖流淌,如同他現在的心思,細膩醇厚、回味悠長。
秦柳如的心底越來越煩悶,不知道是因爲天氣的原因,還是因爲之前在鬼堂堂的經歷,她心裡總有種按捺不住的害怕和慌亂。
她還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狀態,她聞到了死亡的氣味。
額頭、鼻尖已經滲出了汗滴,手心裡也全是冷汗,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區大門,不住地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馬上就沒事了。
這個小區是墨丘市的中高檔小區,雖然比不上剛去過的山水花園,地段、環境、物業也還算中意。
小區的正門朝南,約有二十多米寬,門口有一個小坡度的斜坡,斜坡後是一個歐式噴泉,噴泉後邊是崗亭和門禁。大概是快要下雨的緣故,原本擺在斜坡下人行道上的報攤、水果攤、雜貨小攤都撤走了,沒有停存的車輛,連行人也不多。
秦柳如駛上小斜坡,她想着繞過噴泉就能回家了,或許晚餐可以點一旁的那家新開業的飯館嚐嚐鮮。
這麼想着,她終於是平靜了下來。
明天,明天還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解決。
突然,她聽到從車裡傳來一個陌生的鈴聲,就像是招魂的魔音侵入骨髓,讓她的身體渾身冰冷如同身處冰雪寒天之中。再然後她睜大了眼睛意識到了危險,然而,這時已經來不及了……
曲炎看看手錶:五點二十五分。
二人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看着林玉墨嘴角的一點奶油,情不自已地伸手過去幫她擦掉。
“小墨,我……”
林玉墨看着曲炎,等他接着說下去,余光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車子從外邊駛過。
“我喜……”
話還沒說完,就聽“嘣”的一聲巨響從窗外傳來,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