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陸悠頂着一頭沒幹的頭髮坐在書桌前，看着黑漆漆的電腦屏幕，想到自己仍處於修改中的論文，不由感慨。
“又是零進展的一天。”
從離家至今，大概七八天，花費在論文上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之前一天來得多。
“算了，不想了，先刷一下論文網站，當睡前充電了。”
陸悠按下開機鍵，通過人臉識別進入桌面，隨即打開瀏覽器，熟練點進一個網站。
網站是純英的，連一箇中文字符都沒有。
這也是爲什麼，在數學上有所成就的人，英語必然不會差。
英語一旦差了，連獲取數學界最新成果的途徑都沒有，又談何在數學領域前進？
物理、生物、化學亦是如此。
想要往深處走，英語是一定要直面的一座山，無法繞開。
陸悠撐着下巴，手指一下接一下的滑動觸摸板。
數學是一個很大的概念，有許多研究方向。
陸悠主攻的是數論和代數幾何，其他的比如微分方程、泛函分析也不是不懂，只是沒有深入研究。
“咦？”
陸悠手指一頓，緩緩坐直身，自言自語道：“這篇論文有點意思。”
正把鼠標移動到論文標題，還沒來得及點擊。
兩隻手一左一右按在了陸悠肩膀上。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的學習餘額已耗盡，請您立刻、馬上進入休眠倉睡覺，等到明日來臨，方可繼續學習。”
這賤兮兮的聲音，陸悠不用看也知道，十成十來自張志創。
“大神，夜深了，該睡了！”
另一位，畢楊德在猛猛打遊戲，只能是宮慶。
“唉——”
陸悠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道：“我求求你們了，讓我看一會論文吧！再不學習，我大腦就要生鏽了！”
宮慶微微一笑，道：“生鏽了最好，少了個和我搶年級第一的競爭對手。”
“你是真惡毒啊！”
張志創把手收回，語重心長道：“我們也是爲了你好，大晚上還看數學，容易睡不着。”
陸悠嗤笑一聲，嘲諷道：“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們？”
宮慶擺擺手，一副大度的模樣，說道：“不用客氣，這點小事，舍友之間是應該的。”
“當然，你硬是要謝，我們也能勉爲其難的接受，明晚請我倆吃夜宵。”宮慶厚着臉皮道。
“滾！”
陸悠一人給了一拳，罵道：“半小時內別來打擾我！”
兩人各自離去。
陸悠也得以安靜下來，瀏覽論文。
看了大概十分鐘，陸悠無語的退了出去。
論文名字起得響亮，至於內容，不能說是狗屎，但也相差不遠，純純的學術垃圾。
陸悠伸了個懶腰，感慨道：“論文還是得看權威網站的啊！”
他目前看的網站，優點是量大、夠新，缺點是審覈很鬆，導致論文內容良莠不齊。
正當陸悠準備轉移陣地，一旁的手機發出“嗡嗡嗡”的聲響。
“大晚上的，誰還找我？”
唐婉被設置了特別關注，鈴聲獨一無二，陸悠只需一聽，便知道是不是她。
現在這條來信只振動，不唱歌，就排除了唐婉的可能性。
陸悠解鎖屏幕，進入vx。
是李瑜發來的消息。
黏黏的鯉魚：義父！救我！
陸悠思索片刻，手指迅速敲擊虛擬鍵盤。
LT：你又被掛鎖了？
黏黏的鯉魚：不是，我很久沒玩Apex了。
LT：你想我怎麼救你？
黏黏的鯉魚：教我健身。
LT：理由？
黏黏的鯉魚：見面細說。
黏黏的鯉魚：你明天有空沒？
陸悠轉過頭，大聲問道：“明天學校有安排嗎？”
張志創從牀上探出頭，回道：“明早有學院的開學典禮。”
“下午和晚上呢？”
“沒說。”
“沒說就是沒安排。”
陸悠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機上。
LT：中午過後有空。
黏黏的鯉魚：午飯過來一起吃。
黏黏的鯉魚：我請客。
LT：行。
LT：時間，地點。
黏黏的鯉魚：中午十二點，西南門。
黏黏的鯉魚：我帶你進來。
LT：OK
……
翌日上午。
臨近九點。
根據通知的指示，陸悠和張志創等人來到一間會議室。
對於這個會議室，陸悠或者說參加過去年奧數集訓隊的成員都已經非常熟悉了。
集訓隊的開幕式和閉幕式，都是在這裡舉辦。
四人在前排隨意找了位置，接連坐下，靜待典禮開始。
不多時，全學院大約兩百來號人陸陸續續到齊。
張志創伸長脖子往後看了一眼，道：“我們學院人好少！”
陸悠拿出手機，對準演講臺拍了張照片，回道：“數學系是這樣的，腦子不帶點問題，都不會選。”
“確實！”張志創認可的點了下頭。
在某種程度上，數學算是比較小衆的專業。
並不是說讀數學不好找工作，賺不了錢。
當今最熱門的人工智能，其核心算法就離不開數學。
數學學得好，一樣能輕鬆撈大米。
可問題在於，與計算機、金融等專業相比，數學的門坎還是高了些，且學習內容枯燥又抽象。
尤其是在首都大學這種地方，還有一堆天賦怪橫行。
沒有幾分熱愛與心理承受能力，壓根學不下去。
又過了幾分鐘。
一位禿頂的中年男子走上演講臺，對着稿子，開始冗長的講話。
“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
陸悠正襟危坐，不動聲色的將手機往前推，藉着前排椅背的凸起，掩蓋自己的小動作。
表面上看，陸悠在認真聽講，實則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手機上，未曾挪動分毫。
不會真有人聽領導講話吧？
不會吧？不會吧？
陸悠將照片發給唐婉。
LT：照片.jpg
LT：我這邊開始了，你呢？
愛妃：一樣。
愛妃：我的領導是一位老婆婆。
愛妃：第一眼看上去很精明。
LT：老樣子。
LT：禿頂中年人。
愛妃：哈哈！
愛妃：他就是四五十歲的你。
陸悠擡眼看向演講臺，嘴脣輕抿，隨即低下眼眸。
LT：我必不可能禿頂。
愛妃：彆嘴硬。
愛妃：就算你禿了，我對你的愛依舊不變。
LT：要禿也是你先禿。
LT：也不瞧瞧家裡的浴室。
LT：全是你頭髮。
愛妃：？
愛妃：你先禿！
LT：你先！
兩個十八歲的大學生，此刻化作一對十歲不到的小學生，互相擡槓，誰也不讓誰。
有人相伴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很快。不知不覺間，原先的領導已經把話講完。
一番致辭後，換了一位很年輕的學生模樣的男生上臺。
陸悠忙裡抽閒看了眼，問道：“那人是誰？我沒見過，應該不是集訓隊的吧？”
張志創歪下身，小聲回道：“據說是鄂省今年的高考狀元。”
陸悠挑了挑眉，詫異道：“狀元讀數學？少見！”
在首都大學，狀元最集中的地方，是唐婉所在的光華學院。
而數學系，四分之一是集訓隊報送，二分之一是走強基計劃，剩下的四分之一纔是純靠分數。
爲何？
因爲金融最好撈錢。
誰不喜歡每天坐辦公室，動動手指就能幾百萬上下。
不過，想不想和能不能做到，是兩碼事。
首都大學再厲害，也只是一所大學，不可能讓學生一畢業就幾百萬工資，讓黴國的MIT來都不行。
在好的大學讀書，只能證明有潛力，要想讓大公司爆金幣，給高薪資，還得看業績。
老闆可以給員工喂大餅，但員工做的大餅，老闆就不一定會吃了。
“話說回來，你從哪知道他是高考狀元的？”陸悠好奇的問道。
“多水羣，羣裡什麼都有。”
典禮持續了兩小時。
前半段是各種人上臺演講，後半段是學院的介紹、過去的光輝事蹟以及這個學期的教學安排。
陸悠假裝聽了幾分鐘，又繼續和唐婉掰扯無聊的話題。
典禮結束後。
目睹了聊天全過程的張志創忍不住問道：“陸哥，你和唐婉到底在聊什麼，能倆小時聊個不停？”
“很多啊！”
陸悠把手機塞進褲兜，說道：“比如說昨晚做了什麼夢，早餐吃了什麼，週末的計劃安排等等，有意思的事，我們都會聊。”
“這些話題真的有意思？”張志創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陸悠笑着搖了搖頭，道：“你還是不懂，難怪一年多了，都沒追到秦汐月。”
“怎麼就扯到我了？”張志創無語道。
“痔瘡，陸哥送你一句話。美麗的不是月色，而是被月光照耀的人，有意思的也不是聊天的話題，而是一同聊天的人。言盡於此。”
陸悠拍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張志創，說道：“我去一下隔壁，午飯你們自己吃。”
“五道口都有你的情人？真是世態炎涼，世風日下！”畢楊德譴責道。
“想多了，是我一從小到大的好兄弟。”
……
中午時分。
陸悠準時抵達五道口西南校門，與李瑜還有鄧睿匯合。
陸悠朝兩人打着招呼，“幾天不見，你們沒什麼變化嘛！”
“才三四天而已，能有什麼變化？”鄧睿好笑道。
“走吧，帶你逛逛我們學校。”
李瑜先行一步，陸悠和鄧睿緊隨其後。
一行人來到飯堂，各自打好飯，找了個涼快的位置圍坐一起。
陸悠點的是手撕雞。
雞肉被撕成條狀，與香菜、芝麻、花生、調料混合抓拌，旁邊配上一勺娃娃菜，賣相倒是不錯。
陸悠淺嘗一口，和在月省吃的味道相差無幾。
想來，是同樣的配方。
“開學這幾天，過的還行吧？適應嗎？”
李瑜嚥下口中的米飯，回道：“挺好的。舍友精神狀態正常，無不良嗜好。”
“你呢？”陸悠將目光移向鄧睿。
鄧睿停下筷子，回想着最近幾個晚上，說道：“我還行，也就一個打呼，一個磨牙，一個喜歡裹着被子自以爲很小聲的和女朋友打電話，其他的沒了。”
陸悠的眼神瞬間變得憐憫，安慰道：“沒事，就當提前適應工地生活。”
“謝謝你，以後別安慰人了。”
陸悠又扒了幾口飯，突然想到一個人，問道：“你們有見過姜會長嗎？”
“姜會長？”
李瑜皺着眉頭，思考半晌，才依稀記起陸悠說的姜會長是誰。
“你是說姜銘晟？”
“對。”
“我和他不熟，沒見過。”
“我在同鄉會的羣裡見他冒過幾次頭，聽說不是在背書，就是在背書的路上。”鄧睿回道。
陸悠不由得感慨道：“學醫人，苦β的命！”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很快就把飯給吃完了。
李瑜用手肘碰了碰鄧睿，說道：“老鄧，想不想喝湯？”
鄧睿打了個嗝，回道：“不想，差不多十塊，喝不起。”
“我請客。”
“突然又想了。”
李瑜指着遠方的瓦罐湯窗口，說道：“你去買三碗海帶排骨湯，回來我轉你錢。”
鄧睿也不墨跡，立馬起身過去。
目送鄧睿走出一段距離，李瑜趕緊問道：“兄弟，快教如何我能練出好身材！”
陸悠抱着手臂，平靜的問道：“你先告訴我，爲什麼無端端想要健身。”
李瑜左右瞅了一眼，像做賊似的，壓低聲音道：“年年說，身材練好了，就來我家過夜。”
“就這？膚淺的男人！”陸悠一臉鄙夷。
擱往日，被陸悠嘲笑了，李瑜少說得和他對線一番。
如今有求於人，李瑜顧不得生氣，連聲道：“是，我承認，我就是膚淺，我饞徐年身子，我下賤！所以你能教我健身嗎？”
陸悠默不作聲，朝李瑜伸出右手。
李瑜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試着把左手搭上去。
陸悠用力將他甩開，嫌棄道：“滾！我不搞南通！”
“那你什麼意思？”
“好處！沒好處還想讓我教你？”
“不是吧！兄弟之間還來這一套？”
陸悠不爲所動，淡淡的說道：“人情歸人情，數目要分明，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服了你了！”
李瑜掏出手機，無奈道：“要多少？”
“討個好彩頭，666。”
“md，吸血鬼！”
三位數，對李瑜而言，輕輕鬆鬆，但就這麼給出去，心裡還是很不爽。
他罵罵咧咧的點開陸悠頭像，正要轉賬。
陸悠阻止道：“別轉我，轉給唐婉，跟她說是我掙的人生第一桶金，叫她幫我保管。”
“靠！我也你們play的一環嗎？”
雖然很不情願，李瑜依舊聽話照做。
一會功夫，李瑜向陸悠展示聊天界面，道：“轉好了，能說了嗎？”
“等一下。”
不到十秒鐘，陸悠收到了唐婉的vx。
愛妃：什麼情況？
愛妃：你兄弟怎麼給我轉錢？
LT：我光明正大掙來的。
LT：收着就是。
愛妃：愛你喲~
陸悠嘴角微微揚起，但下一秒又立刻恢復如常。
“嗯，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快說，快說！”李瑜急切道。
“別急。”
陸悠低頭在手機上一通操作，隨後說道：“可以了，你看一下vx。”
看着聊天框內的好友推送，李瑜疑惑道：“給我推個人是何意啊？”
“他是我舍友，叫畢楊德。論健身，他比我專業，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請教他。”
“你就用一個vx好友，打發了我六百多塊錢？”李瑜不敢置信道。
“附贈一個教訓。”陸悠微笑道。
“我想一巴掌拍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