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禮部派來的老婆子給徐軒築梳盤髮髻,最後『插』髮釵的事由劉愈來做。當髮釵『插』進去的一刻,正式宣告徐軒築從待字閨中的少女變成要相夫教子的『婦』人。
不過劉愈也明白,徐軒築上陣殺敵也不能算“待字閨中”,這只是個儀式,只是想不通皇帝給徐軒築的“婚假”是多久。回頭她再去了邊關,豈非要夫妻分隔兩地?到時他就成了望眼欲穿的“軍嫂”了。
等徐軒築穿着一身石榴紅褥裙笑面嫣然站起身,盡灑『婦』人莊重華美的氣質,劉愈站着等她化妝有些腿麻,此時倚着桌子搭手在胸前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軒築。“還不錯。”劉愈笑着點點頭表示滿意,挽起徐軒築的手,他們要同去定國侯府拜見姑婆。
大順朝的婚嫁習俗,在成婚當日新郎是第一個見到新娘芳容的人,否則不吉利。當然見面了也是在洞房裡,不可能再出來給人行禮。所以第二日纔去拜見公婆以及男家的一衆親眷,親自奉茶。
劉愈是第一個分家出去單住的劉家子孫,這次回到定國侯府,連那些下人的臉『色』都和緩了許多,不像以往那般愛理不理的。首先他們看在徐大將軍的面子上,再者,現下那個碌碌無爲的十二少已是殿前將軍,堂堂的御林軍右統領。
不過劉愈的老爹和幾個掛名老孃臉『色』就不太好了,等了半晌纔等來了敬茶,而且這敬茶顯然在他們心目中沒多少份量。只是輪到劉珏的時候,劉珏的臉上帶着欣喜和激動,對於這兩個自小便相互扶持的姐弟來說,弟弟的成人禮是她最想看到的。只是小曹湛擡起頭看着有些不太明白,爲何舅舅給孃親敬茶時孃親要笑着擦眼淚。
又是一家人一同進食,飯桌上氣氛有些壓抑,只有一向還算對劉愈不錯的大哥劉賀說了幾句客套話,徐軒築也感覺到劉愈在家中似不受待見,夫妻二人吃完早飯便打道回府,沒有在定國侯府久留。
劉愈記掛着將韓氏姐妹娶進門的事,特地去韓府求見韓升,幾次都不得見。第二日更是在韓府等候了一下午,韓升愣是沒回家。劉愈不知老友在忙些什麼。
徐家已經沒人了,但“三朝回門”的禮節還是要遵循。婚後的第三日早晨,迎着朝陽,夫妻二人要到徐府暫住一日。不過這一天恰好也是劉愈去御林軍衙所報到的日子,將徐軒築送到徐府,劉愈便要在呂楚兒和幾名女兒軍侍衛的護送下動身去往皇宮。
閒散了一年的劉愈,有點像是被綁縛刑場的意思。到了玉華門,劉愈被御林軍侍衛攔下,本來態度還挺橫,劉愈沒精打采地遞上聖旨,那些侍衛一看便傻眼,恭恭敬敬地賠禮道歉。
玉華門右衛恭敬道:“劉右統領,您要來上任應該走東燁門,那纔是御林軍衙所所在。”
聖旨上只說讓他三日後來上任,可沒細說從哪個門進皇宮,自然是哪個門近他走哪個,沒想到還有這麼多講究,那右衛姓連,也挺客氣,只是不管怎麼說也不讓劉愈“抄近道”。劉愈沒法,只好繞個大圈,從西面的玉華門到東面的東燁門去報到。
劉愈騎在馬上一肚子晦氣,偏偏身後的呂楚兒和一衆女侍衛卻“咯咯咯”笑的像老母雞下蛋一樣,更令他煩躁。
去了東燁門,劉愈很輕易得進。御林軍在皇宮的衙所只是幾間平房,靠着皇宮的圍牆並不起眼。劉愈走進去,便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一身筆挺侍衛服的男子在修理窗戶。
“你就是劉愈劉文嚴?聖旨和女軍車前都尉的交割文書帶來沒?”那男子臉上留着兩撇鬍子,聲音很厚實,劉愈本來覺得自己一米八個頭不矮了,眼前之人比他高了半個頭。很魁梧壯實,一看便是練家子。
見劉愈發愣,那男子補充道:“在下便是御林軍總統領,何茂。”
劉愈沒想到御林軍萬把號人的總統領居然親自修窗戶,有些意外,先行了禮,然後將聖旨和交割文書一併遞上。
劉愈來之前便打聽過,何茂是孤兒,軍功卓著,年近三十才被招爲五公主駙馬。本來夫妻恩愛,可惜五公主年前染病死了。這何茂是出了名的只忠於皇帝,身家清白,婚前連自己的居所都沒有,跟朝中任何勢力都無瓜葛。正因如此才得皇帝的器重,委以重任。
“嗯。”何茂檢查過後,親自將官憑和腰牌遞給劉愈道,“劉兄弟你新婚燕爾,虛長几歲,何茂在這裡恭喜你了。以後你我便是同僚,有何問題儘可來找我。”
“何統領,下官想問一下,下官的職責是……”劉愈面帶難『色』問道。
“御林軍的職責,戍衛皇宮的安危是一方面,另外還要負責城中皇家官邸校場、各部衙門以及城外狩獵場的守衛,再者……便是御林軍平日裡的訓練了。”
這些劉愈大致也都清楚,試探着問道:“下官是想問,下官這右統領是負責什麼的?”
何茂在桌前坐下,讓劉愈也坐下,笑道:“原來你是問這個,本來右統領的職責是輔佐總統領來編排指揮剛纔說的那些,另外還要記錄十二衛衛所行事錄,每三日一週期上報。不過……皇上有言,說劉右統領是個閒人,只需每三日前來將下面整理好的行事錄遞交內廷便可,平日裡你去做何事,本官不能強加干涉。”
“這麼好?”劉愈一聽還以爲聽錯了,只是每三天過來走個過場,那豈不是跟以前逍遙快活的生活沒區別。
“那下官現在是不是……”
何茂人很正經,不過還是友善一笑道:“劉右統領想離開不急,先與本官一同進內廷,熟悉一下流程,之後便如皇上所交待的,來去自由。對了,作爲御林軍右統領,你有不經中書監和內閣六臺衙門直接呈奏皇上的權力,若有外臣叫你轉奏,除非事關社稷,否則……還是別擅權上奏。”
劉愈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這等權力,點點頭表示明白。
一路上,何茂都在給劉愈這個並非從御林軍下層提拔起來的右統領講解皇宮和御林軍的規矩。
皇宮分外廷和內廷,外廷主要是內閣和皇帝平日辦公的地方,也有不少休閒去所。內廷便是皇家後花園,皇帝和嬪妃起居之所。爲了避免御林軍將官**宮闈,只有御林軍統領以上級別纔可單獨進內廷,又不可久留,算起來只有總統領一人、右統領二人和左統領四人,共七人有此等特權。戍衛衛兵巡查須結伴,一旦進入內廷範圍,即便要出恭也要等兩個時辰換班以後。要求十分嚴格。
何茂帶劉愈到了御林軍的內廷所,是在御花園外的一處角落,小暖房跟花房一般。裡面有兩個小太監正在下圍棋,見到何茂都有些緊張,何茂未怪責,介紹給劉愈道:“劉兄弟,日後你呈奏行事錄便是交給這兩位太監,並需在這裡簽字。每份都有日期且只有一份,你可要看清楚,若是行事錄不小心被內廷太監弄丟了,只要有簽字他們便賴不得你。”
“那下官何時需要上奏第一期?”
“明日,需要你巳時三刻之前到衙所,我會叫輪值的左統領整理好行事錄在那裡等候,然後你便將行事錄上奏,最遲不得過午時。若有突發事,你要先找人來知會與本官。一般皇上當晚便會批覆,批覆的內容便不由你負責,你只須每三日記得來一次便可。”
劉愈聽着這工作沒多複雜,只是送份行事錄而已。
何茂又對劉愈介紹了一下各衛所的分工,劉愈聽着有些複雜,也沒記全,只是記得除了他這個負責整理上奏的右統領,還有一個是專門負責訓練的右統領,平日裡見不着面。出來時正好四個左統領也一同將上午的行事錄整理好送交過來,何茂一一給介紹了。
因爲皇上特旨允許劉愈來去自如,劉愈沒到正午便離開皇宮。呂楚兒還以爲他要日落黃昏才能散工,也都先回去等下午纔來,劉愈難得偷閒,便往棋樓而去。
喝上一杯茶,看上評書本子,劉愈終於找回了往日的輕鬆自在。就在此時,一個笑盈盈的老熟人,韓升,邁着輕快的步子走了進來。
“韓老哥?”劉愈見到韓升有些意外,“你這些日子不是忙到這地步吧?不出席我的婚宴也就罷了,連找你商量一下納你兩個孫女進門的事都尋不到你人。”
韓升笑道:“我也聽說了,這些事情回頭我們再說。先跟你說一件事。”
劉愈疑『惑』起來,這麼匆忙的『露』面只是爲了“一件事”?
“這事呢說起來還挺複雜,有件東西,給你看看。”韓升打開提着的一個包袱,裡面居然全都是賬本一樣的冊子,劉愈打開其中一本,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這是什麼?”
韓升一笑:“你仔細看看。”
劉愈仔細翻了翻,上面居然是朝中大臣的姓名、籍貫、親眷,連幾時生了個孫子,幾時從青樓納了個小妾都記得清清楚楚。
“怎麼看起來跟百官名冊一樣?”劉愈越看越驚,因爲他看到了定國侯府,連他劉愈新婚的事上面都記得一清二楚,“不是……百官名冊何用記得如此清楚,韓老哥,你找我來,還帶這麼一份東西,要做什麼?”
韓升收斂起笑容,正『色』道:“其實……皇上想讓你助我一臂之力,從中找出一些蛀蟲,說白了就是跟外臣尤其是那些藩王有聯絡的,一併挑出來拔除掉。”
“啊?”劉愈眼睛瞪得老大,心中驚駭之極。這不就跟東廠錦衣衛的職責相類似?
以前他老是不明白韓升到底是給皇帝參謀什麼的,現在明白了,感情是搞特工的,因他做的事情實在太隱秘,因而朝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當日也是韓升這個情報處處長親自來查他這個未來徐將軍的夫婿,才結交莫逆。
韓升似乎對劉愈的反應並不意外,笑道:“現在,給你介紹一個人。進來吧。”
一個渾身被黑『色』衣服籠罩,戴着連帽斗篷的男子走進來,摘下帽子,劉愈也不陌生,竟是何茂。
“劉兄弟,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何茂笑着行禮道。
“何統領?”劉愈趕緊起身,這屋子裡就倆座位,他不起身何茂就沒地坐了。
何茂按下他身子道:“你跟韓先生一同坐,我站着就行。”
這次何茂也不自稱“本官”了,顯得很和善,只是劉愈在那坐着,而上司在站着,很不對味。
韓升笑道:“劉小兄,你不用感覺意外。難道你就不懷疑皇上特擢升你爲御林軍右統領有其他用意嗎?你可在皇宮來去自由,方便你做一些事情。這次除蛀,皇上欽命由我來牽頭,但總謀劃之責在你,你我有任何決定,要捉拿何人,跟蹤何人,都是直接吩咐何統領來做,不牽涉第四人。他雖是你上司但在這件事上他是給你我做下手的。”
劉愈心中真是哭笑不得,以爲以後還能過他的悠閒生活,沒想到剛出狼窩又上賊船。說什麼除蛀蟲,其實也就是鋤『奸』,幹掉所有打入朝廷內部的『奸』細。這涉及的人和關係是何等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