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劉愈囑咐蘇彥要全選全納的,突然間劉愈又改了主意,令蘇彥很詫異。蘇彥本能地覺得事情有些門道,他也說不上來,而一旁的袁博朗可就不樂意了。
“劉統領這是何意,難不成想幹涉皇上選妃?”
袁博朗用極爲不滿的態度對着劉愈,那意思很明確,這選妃選誰不選誰又或者全選全不選輪不到你一個武將來插嘴,一切要按照新皇的喜好來定。
“本將軍不想幹涉皇家之事,只是想提醒皇上,還有袁相國你,新皇選妃一定要慎重。應找畫師將所有候選室女的畫像作好,一併遞與皇上御覽,由皇上挑選之後再近距離觀察求證。這樣粗略的一看,只有個籠統的印象就要進將她們送進皇宮陪同新皇的起居,豈非兒戲了些?”
劉愈說的也正合蘇彥的意思,蘇彥緊忙附合道:“對,對,劉統領言之有理,袁相,不如還是先畫了畫像再由朕來挑選,這樣看,太多了,看不過來。”
本來蘇彥已要將所有候選室女一併納入宮中,這是袁博朗操辦此事的初衷,沒想到被劉愈的一席話給攪亂了,袁博朗氣呼呼地瞪了劉愈一眼,也沒轍,只好按皇帝的旨意辦事。
等袁博朗退下找人吩咐畫畫像事宜,蘇彥問起劉愈爲何要改主意。
“總之你不能全選,有些事,現在跟你不好說。”劉愈面對蘇彥的疑問,敷衍道。
“師傅,是不是這些候選皇妃中有你的意中人?”蘇彥先是嘿嘿一笑,見劉愈神色有些錯愕,緊忙解釋道,“以前我也是聽胡軒那小子說的,他說師傅跟一個李家的小姐關係不一般,她還曾向師傅你自薦枕蓆,師傅你沒答應卻也沒拒絕她。師傅,那個李家小姐,是不是這個?”
蘇彥遞過來一個奏本,這是袁博朗第二批給蘇彥的室女名冊,劉愈只看了第一批,第二批他也就沒留意。劉愈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真還就是李遮兒的資料。
“既然你知道了,師傅也不隱瞞你,的確是這麼回事,但……”
“但因爲師孃的事這等話不好開口是吧?”蘇彥道,“要不,讓我給師傅你賜個婚?”
新皇上任就給一個大臣賜婚,劉愈可不想這麼快將自己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緊忙敷衍了幾句,讓蘇彥不必爲此事操心,劉愈也有些話想問李遮兒,若是她來候選皇妃出自本意,劉愈也不想勉強。對於李遮兒,他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到底是出自愛慕,還是僅僅出自憐憫。
“師傅,你說過,如果選誰不選誰會得罪人,要不,這次就不選了吧?”蘇彥試探着問道。
“該選還是要選,不然你得罪的人會更多,在政治上非友即敵,雖然你是皇帝,但想大臣們爲你辦事,不給他們恩惠和利益,他們不會盡心實意。”
蘇彥再次似懂非懂點點頭。
“師傅,好些日子沒見到胡軒那小子了,還有劉五和齊大哥,現在我身邊實在沒着沒落,不如將他們提拔起來當個差事,我身邊也好多幾個認識的人?”
劉愈道:“這些事不能太操之過急,你不能給朝臣留下一種任人唯親的形象。還有,即便你有意提拔誰,也不能由你親自來做,要交給吏部,找吏部尚書問事時,或者是吏部上報職位空缺時你順帶提一嘴,以吏部尚書的覺悟,他應懂得該如何辦。到時候只需在一批名單上御批一下便可,不露痕跡。官要一步步升,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蘇彥對這些官場的潛規則可說是前所未聞,此時受教一般點點頭。
“還有,明日是你當國以來第一次朝會,要用心應對。”劉愈再提醒道。
蘇彥爲難道:“師傅……您也知道,那些大臣一個個的,以前我看了他們都緊張,現在一下子要面對那麼多,實在……沒底。”
“以前你是昱王,那犟老頭都敢當衆訓斥你,現在還不是要畢恭畢敬?”劉愈道,“沒事,明天爲師也會在,賣官和籌建商貿司的事也要當衆宣佈,另外,這次朝會你要提出朝議,讓各藩王進京朝賀事宜。當皇帝,光長安城的官吏認可你還不夠,尚需藩王的認可,他們纔是你潛在的最大敵人。”
蘇彥道:“師傅,您能不能幫忙整理一下,我怕事情太多,明天會把一些事給忘了。”
劉愈應允,表示回去後會彙總列一份清單,準備來日的朝議。師徒二人又說了一會,蘇彥和小魚也要打道回府,劉愈則藉故留下。蘇彥沒劉愈在身邊,連回宮都有些不敢,劉愈再鼓勵他幾句,重點是激活他的信心。
鑾駕離去之後,劉愈以督促畫師爲由留下,獨自往假山後走去。這些候選皇妃的千金小姐,每個來都是悉心裝扮一番,來到之後也是閒聊個不停,唯獨李遮兒是蘇彥相對,臂膀上的黑紗尚未除去,進來後便坐在涼亭的石欄上,一句話都不說。
這時相國府的管家伴着皇宮的女官前來,當女官當衆宣佈這次是爲新皇選妃,並表示要爲她們畫畫像,少女們雖然不至於歡呼雀躍,但有很多面上還是有喜色。李遮兒卻一驚,馬上斂了下衣裙站起,匆忙似要逃。
站在樹蔭後遠遠觀望的劉愈見到她的舉動,隱隱間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劉愈心說,對李遮兒,自己內心中並非只是憐憫那麼簡單。李遮兒的才情和身世,更甚於她的執着,都是令他割捨不下的緣由。
李遮兒要走,卻被女官給攔下,女官斥責幾句,李遮兒急道:“這位姑姑,小女子家中尚有要事,就此告辭。”言語間提着裙襬落荒而逃,劉愈迎上去,她低着頭險些撞進劉愈的懷裡。
見到劉愈,那女官很自覺地退下。
“劉……將軍?”李遮兒見到劉愈,驚慌之色溢於言表,緊忙收斂了妝容,卻扭捏不敢正色以對。
“在下今日是陪同新皇來納選妃子,因而路過,過來打個招呼。”劉愈一笑道,“李小姐,別來,可無恙?”
“新皇來過?”李遮兒臉色更顯慌亂。
“新皇並未選取,只是讓袁相找畫師來將所有候選室女的畫像一併作好呈遞御覽。”
劉愈的解釋令李遮兒稍稍寬下心來,轉而變得有幾分悽苦,感嘆道:“李家在朝中沒落,父親便通過各種門路打點關係,如今,連他僅剩的女兒都不放過。劉將軍,小女子告辭。”
難得遇上一回,身邊也無旁人,劉愈沒想到李遮兒會這麼急着避開他。
“李小姐,留下來說說話不好?”劉愈挽留道,“你我好在,也算患難相交的朋友。”
李遮兒揹着身,緩緩道:“小女子自愧無顏再見劉將軍。另,小女子之前見過旋兒,她讓小女子有機會轉告劉將軍一聲,隨時恭候您去觀賞她的舞姿。”
或許是司馬璇兒的事令李遮兒感覺到自卑和打擊,她有身陷風塵的經歷,甚至在司馬璇兒面前都感覺到自慚形穢,而劉愈之前對她態度的轉冷更令她覺得劉愈不想再與她有牽扯。
劉愈見她去意已決,便道:“李小姐,在下有一事與你商談,不妨暫且留下,聽聽在下所言如何?”
李遮兒回身看了看劉愈,點了點頭。
劉愈和李遮兒繞過碎石的小路到了不遠處的一處石桌前,李遮兒本不願坐,在劉愈堅持下,纔有些扭捏地坐下。
“李家的幾位胞弟,可是已考取御林軍的資格?”劉愈問道。
李遮兒嘆道:“他們資質愚鈍,這次所應考的人衆多,都落了選。他們都已錯過了讀書的年齡,除了在軍中混個差事,也實在無其他出路。”
之前御林軍的選取比試劉愈也去看過,的確這次因爲公開錄取,所來應考的都是各防司的精英,比試的質量很高,沒有幾把刷子很難進的了御林軍。本來李家豪門大戶也算書香門第,但李家人丁在經此磨難後所剩無幾,這些李家的後輩都是十歲左右被髮配充軍,經過幾年在邊境上的挫折,再讓他們讀書,他們也不可能再靜下心來考取功名。
“不如這樣,李小姐明日讓他們再去一趟前安門前的御林軍校場,在下別的也不敢保證,先讓他們從九品侍衛做起。”
李遮兒稍微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劉愈,霎那間眼淚便滑了下來,這倒令劉愈有些無措。即便是感激,也不用到感激涕零的地步。
“李小姐,你這是爲何?”劉愈看了一下四周,心說這可是袁博朗的府第,若是被那死老頭看到他跟候選的皇妃有牽扯,一定會回去大做文章。
李遮兒匆忙擦一把眼淚,面色悽苦道:“……小女子是沒想到劉將軍會爲區區小女子破壞原則。小女子代李家先祖,謝過劉將軍……”
李遮兒說着便要拜,劉愈趕緊扶住她。當劉愈手拿住李遮兒的手臂,明顯能感覺到李遮兒的身體一顫,卻沒有縮手。等李遮兒站起,劉愈的手先收了回去。
本來李遮兒的情緒已經平復,此事卻又在泣淚漣漣。
“李小姐,在下所作的,也不能當什麼,無需感激,這是袁相國的府上,你我……”
“劉將軍不需再言。一日曾落風塵,一生都會打上風塵女子的烙印。小女子也自知不敢再高攀劉將軍,但心中卻也容不下他人,今後只願青燈古佛相伴終老,了此殘生。”
李遮兒匆忙要走,劉愈緊忙追上去,一把抓着她的肩膀。劉愈知道這時再不伸手,就很可能會錯過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佳人,辜負她一片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