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顏

二零一九年,陸清顏十八歲,獨自一個人,上了那趟前往陝西的車。

他攢了幾年的錢,才攢夠了六百多塊,花了兩百買了張長途火車車票,花了三百,買了一個二手吉他,又花了一些零錢買了一些麪包,礦泉水。

他十八歲生日這天,拿着自己剩餘不多的錢,從那個窮困潦倒的家裡逃了出來,一想,馬上,不用在看自己那酒鬼爸爸的臉色了,就很開心。

他坐上車,對陝西西安充滿嚮往。之所以選擇前往陝西,是因爲陝西在地圖相對中心的位置,是因爲那裡有秦嶺。或許,在那裡,能找到自己丟失的安全感吧。

十八歲,人生中最美好的年齡。有的人拼死拼活讀書迎戰高考;有的人毫不在意,對大學不感興趣;有的人連高中門檻都沒夠到。總之,有人樂,有人悲。

而陸清顏的十八,一個人逃離自己的家,抱着一把破吉他上了火車。十八歲的少年總是魯莽而又衝動,卻又光芒萬丈。可陸清顏卻與別人的十八毫不相同,他沒有成人禮,沒有關愛,眼裡沒有星星,整個人似乎被黑暗籠罩。

他坐在車上,靠在顛簸的車窗上,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去——

他二零零一年出生,爸爸媽媽對他很好,

……

或許只在五歲之前……

他記得,五歲之前,爸爸媽媽會問他餓不餓,累不累,冷不冷。

可這些噓寒問暖只停留在了五歲之前。

他五歲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回來的很早,爸爸給他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上面不多不少五根蠟燭。媽媽給他做了一大桌他愛吃的,媽媽對他說:

今天是她小陸的生日,要快快樂樂的。

爸爸對他說:

今天爸爸陪小陸玩一天!

那是陸清顏最高興的時候了,可美好的回憶,也在五歲以後慢慢消失。

他生日過完後,爸爸媽媽似乎有了一些隔閡。他們之間似乎不怎麼說話了,媽媽開始夜不歸宿,一回來一身光鮮亮麗,濃妝豔抹,陸清顏不喜歡媽媽這樣,可媽媽卻說他不懂欣賞。爸爸開始抽菸,開始喝酒,白天老不在家,到了晚上,才醉醺醺的打開門。那時,小小的陸清顏根本不敢一個人睡,只能坐在門前等爸爸媽媽,媽媽晚上不回來,爸爸一回來一身菸酒味。

那時候,陸清顏隱隱覺得,爸爸不再愛媽媽,媽媽不再管爸爸。

自己似乎也成了可有可無的小透明……

有的愛情,經不起時間的蹉跎。

比如爸爸媽媽……

再後來媽媽和爸爸經常吵架,有一次,爸爸竟然酒後毆打阿媽。陸清顏下意識的站在媽媽身前,可阿爸卻一巴掌呼過來,當時陸清顏只有五歲啊,怎麼可能經得起那一巴掌?

他直接撞到了牆上,昏了過去。

請來後,他躺在醫院的病牀上。

沒有爸爸……

沒有媽媽……

甚至連一個護工都沒有,爸爸媽媽就把陸清顏往醫院一扔,那次要不是一個護士姐姐看他可憐,每天抽出時間,抽出一點工資給他買一些吃的,要不他真的沒人管。

在不久,爸爸媽媽離婚了。

法院裡,爸爸說:

老子不要他,累贅,耽誤老子。

媽媽說:

嗨呦,有一個女人,怎麼看得起啊,臭拖油瓶。

後來,他跟了爸爸。

爸爸對他一點不好,打他,罵他,都是家常便飯。爸爸經常抽菸喝酒,每次回了一身菸酒味,家裡也老是髒亂差。

陸清顏明明還不到六歲,卻每天都得收拾屋子,小小的他要照顧自己爸爸。

家庭的原因也導致他十分內向,不善於交流。別的小孩都在撒嬌要糖吃的時候,他都已經忘記了糖是什麼味道了。

那時候,他一年級,成績就已經很突出了,老師不瞭解他的家庭,一直以爲他只是安靜了一點。每次學校要交錢的時候,陸清顏的臉色都很難看,因爲他知道一但問父親要錢自己就得挨頓打。很多時候,都是老師墊的錢。

一直到初三,他都是班裡的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老師最得意的助手。學校裡很多小迷妹,不喜歡社交的他,老被認爲成高冷。用別人的話說,就是:長着一張奶乎乎的臉,卻用着高冷人設。

直到高中,一切就像走了下坡路。他不僅要承受責罵責打,還要被校園欺凌。

和他同一所初中升上來的同學,都覺得自己把陸清顏看高了。他不是什麼高冷男神,甚至可以說是一條任人踩踏的“狗”。

高中的人很多人混社會。那些人根本看不慣陸清顏這種每天拉一張臉的人,況且,他那張臉,只會“勾搭”妹子。

剛開始,那些人只是辱罵他,陸清顏並不想理會,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遇到他們能繞就繞。可慢慢的,那些人開始圍堵陸清顏,強行勒索財產,陸清顏的父親根本不給他一分一毛,家裡平時吃的飯都是他爸在外面混日子時候回來剩下的一些餿了的麪包,初中的時候,偶爾有妹子求他給自己講題,然後給他禮物,麪包作爲報酬。

普通人都會選擇接受禮物,而陸清顏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只是做了一個普通人最普通的選擇而已。

But!!!

陸清顏有禮貌,每次都會說謝謝!!!不是啥不懂禮儀,不懂禮貌的人哈!!!而且,那是人家講題的報酬!!雖然那些女生不是爲了講題去的。

但是高中就不一樣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叫陸清顏的人招惹了混混,根本沒人敢靠近他。

後來,每天回來他都青一塊,紫一塊,有時候還得遭受自己父親的責打,加上長期吃不乾淨的食物,他的身體已經骨瘦如柴。

好不容易,他熬過了高中三年,十八歲這年,真正成年,前往陝西,去尋找自己消失的安全感。

看着車窗外不斷變幻的景物,他覺得,這些景物,似乎就是他的過去,有時候雜草叢生,有時候如同漫畫,可陸清顏普通漫畫的時光,只停留了五年,五年過後,每天黑暗無光,太陽光根本滲透不進來。

他越想越難受,越想越頭疼,既然這些回憶讓自己難受,那就乾脆不想了唄!反正自己以後都是要自力更生的。

慢慢兒,眼皮沉重下來,眼睛緩緩閉上。

他出來時穿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件衣服——一件白色的。

雖然跟旁邊光鮮亮麗的人比起來,這件衣服是那麼平常,可越平常的衣服,將沉睡的少年,襯得更唯美。

就像……愈發黑暗的天空,月亮便愈發顯眼明亮。

陸清顏想,自己的月亮只是躲起來了而已,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它的,找到那個,照亮自己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