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空溼的可以,好像隨時都有水滴下來,四周若有若無的渺茫的飄着薄紗,沉悶地讓人好像要喘不過氣來。

秋水端坐在繡架前,繡着她快完工的繡品,富貴花開就要收尾,她也就要出嫁,繡着繡着,她就是沒由來的心慌,只是因爲這紅色晃了她的眼,亂了她的心,於是她丟下了手裡的針線,順手拿起案上的書卷,她搬了一張檀木圓凳,放在了外面,自己就端坐在了二樓的走廊裡。

廊間靜悄悄地,她斜靠着欄杆,伸手在腰間摸索了一下,便一手擱在欄杆上,握着拳託着腮幫,另一手握着那捲青皮書冊,翻開了,她輕聲地照着上面念着,“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一滴一滴的水珠錯落有致的灑在了欄杆上,先是濺溼了她的書卷,只一會兒便連成了線,密密集集地拍打在靠着欄杆的秋水身上,雨終於下了。

她暗自鬆了口氣,將凳子往後挪了挪,將書卷放在曲起的膝上,便怔怔地看着從天而降的白色珠子,劈劈啪啪落在欄杆上,濺起一地的水珠。

那水珠濺溼了秋水的臉,好像她的淚珠,她擡着精緻的臉龐看着白茫茫地天際,原來不是她一個人在暗自傷心,是老天也在傷心呢?

只是老天的淚可以恣意的落,她的淚可不能隨心的落。

還記得那日秋月吟詩,她還嘲笑她想飛過鞦韆去。不曾想過,今日,卻換了自己也在這裡吟詩,人說笑人者,必被人笑之,這話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緊緊咬着牙關,她將握拳的手攤開來,一顆褚色的,圓圓的紅豆便在她如雪的手心裡臥着,紅白分明,甚是耀眼,秋水飛快地收攏了手,又緊緊地握成了拳,將視線落在了書卷之上,那行黑字尤爲顯眼,此物最相思!

那日綠袖給她一個香囊,說是一個無緣的人送她的,留也好,丟也罷,都隨她。她摸到香囊裡有東西,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拆開來看時,才發現香囊裡躺着一顆小小的紅紅的像珠子一樣的豆,世人都稱它爲紅豆

,相思豆。

都說紅豆最相思,他怎麼就把這顆紅豆給了她呢?

他說是無緣的人!

他說留也罷,丟也罷,都隨她!

他怎麼能將紅豆給了她呢?說什麼留也罷,丟也罷,留在手裡,看它成了相思,丟棄了它,卻在心裡成了相思。

秋水幽幽地長吁了口氣,擡着茫然的眼看着像瀑布一樣的雨簾,腦海裡浮現出了他的眼,琥珀色的帶着陽光的眼睛對她溫溫柔柔的笑,還有那日他放在她腰間的手,帶着暖意的身軀。

明明是註定沒有交集的人,明明是註定沒有緣分的人,卻莽撞地送她一顆紅豆,平白的亂了她一池秋水。

她以爲嫁的人是他,所以纔會要求代替姐姐出嫁,奈何姻緣天定,她要嫁的是他的大哥。

他的心意伴着那夜纏綿悱惻的笛聲,是此生無緣,她懂!他翻身入園看那片梨花,深深印上心頭,他的留戀她也懂!

秋水的眼裡泛起了氤氳的漣漪,她咬着脣角,用銀牙一遍一遍地招呼着脣角。這身份,入了程家,和他相見,爭不如不見。

她代替姐姐嫁給程胤軒,就是他的大嫂,如若被他認出來,這該如何是好?他會不會……

憂愁漫上了她的眼角,她微微的皺眉 。

走廊的那邊出現了腳步聲,白息雲輕盈的腳步踏上最後一層樓梯,便止住青袖繼續跟上,她一邊拍落着身上的雨珠,一邊看着擡頭看雨的秋水,她沒有出聲打擾她,輕輕地無聲無息地靠近她。

這孩子,太乖巧懂事,如若那日不是她自動請纓,這結局真不知如何收場,面上平靜無波,其實心底裡掩藏着太多的心事。

白息雲嘆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摟住了秋水,秋水晃過心神,呀了一聲後,擡頭看是白息雲,才溫婉地笑了笑,“二孃。”

“是不是很難受,所以纔對着天空發呆?”

“不是,繡的眼睛乏了,就坐在廊裡看看遠景,二孃,我在看雨呢?”秋水細細地說着

“你的心思,二孃還會不知道?心裡很苦,對前途茫然無措啊!”白息雲將臉抵在了她的頭上,“婚期越近,你就越害怕,是不是?”

秋水沒有出聲,看着拍打在欄杆上的雨珠,

“秋水,不要擔心,新嫁娘都是這樣的,愁這愁那,甚至不想結婚的都有,真正到了那一刻,就又心寬了,你想啊!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秋水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二孃,怎麼說的好像待宰的豬羊似的,那叫船到橋頭自然直。”

“二孃書讀的不多,哪有你們出口成章來着。”白息雲放開了秋水,捧着她的臉看了又看,“嗯,比剛剛好多了,你看看,笑一笑,什麼憂愁都沒有了。你這孩子,總是這樣,成全了別人,委屈了自己。你看你姐姐多省心,不用再愁了,天天守着一張牀呼呼大睡,沒心沒肺的!”一提到秋月,白息雲就氣,這丫頭片子韌得在她眼皮底下就暗度陳倉了,讓她掩面大失,她想想也氣,還是秋水爭氣,不枉她疼她一場,於是,手指撫上了秋水的臉面,“哎喲,這小臉兒怎麼這麼冰啊,坐在外面很久了嗎?別凍着了生病,”說着,白息雲放開了自己的手,摸了摸秋水身上的衣衫,還好,衣服到是乾的,她想了想還是摻起了秋水的手,“我們回屋裡去吧,外面風大雨大,小心着涼了,啊。”

秋水點頭,將手裡的東西不着痕跡地塞回了腰間,便將膝上的青皮書卷遞給了白息雲,自己起身端了凳子。

“你放着就好了,等會叫綠袖搬吧,綠袖怎麼不陪着你啊?”白息雲連忙開口止住她。

“二孃,我搬的動,綠袖是我讓她去玩了,我想一個人靜靜。”說着她端着凳子跨過了門檻,進了房裡。

白息雲看了看手裡的書,翻了一下,沒有異樣,她纔對着長廊盡頭吩咐着青袖,“去打盆熱水上來。二小姐要擦擦臉。”說完,自己隨後進了屋裡,將書卷放在案上,她看着繡架上的繡品,暗自端詳着,秋水則在邊上不聲不響地收起了針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