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紅藍色的身影,像兩道風捲在一起,劍氣昭昭如寒冰凜冽,身前刀光劍影背後烽火狼煙。刀戟碰撞中那雙深邃的眼眸逐漸清晰,彷彿盛了滿天星斗。他想要伸手去夠,可就差一個指尖的距離卻始終觸碰不到。似那鮮紅似火的楓葉,劍氣一過,殘存的那一絲溫度跌落泥潭消失不見,只餘耳邊簌簌的風聲以及越來越遠的你。

有誰在耳邊低語?

“毛毛,此役一過我在楓華谷等你。”

有誰未到涼亭?

“少盟主,啓程罷。”

有誰暖了春風遮蔽當年話語?

“肉包子誒,一咬滿口留香回味無窮的肉包子喲!”

明明靠的很近,恍然已成故人。

“毛毛,跟我走。”

“站住!”

“師傅……”

“你問問他,手上究竟沾了多少無辜之人的血!你莫要一錯再錯。”

……

“黃玫瑰?”

謝淵擰着眉頭問道,接着他撇開臉陷入了深思。

兩邊陣營自從微妙的合作後建了個辦公室,有重要會議都在這進行。莫雨與穆玄英從墓園回來後直接去了這,正好柳公子窩在沙發上看厚厚的資料,見他倆回來後吐了吐舌頭,說他們背地裡暗戳戳查案子被發現了。兩人點點頭沒什麼反應,穆玄英則是因爲父親的事情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蹭了蹭莫雨就夾了個抱枕到軟沙發睡覺去了。

一小時後兩邊陣營的人被招過來開會,謝淵見穆玄英眉宇間的疲色也沒叫醒他。從三年前的違禁藥物分析到二十年前,守舊資料室老張的死因、之前的綁架事件聯繫在一起,莫雨說起墓園裡有人帶着黃玫瑰去祭拜時謝淵倒是沉默了。

米麗古麗嚼着肉脯滿臉疑惑,畢竟是女孩子,對花都有一定的瞭解,“祭拜一般不是黃菊或者白菊和白百合之類的嘛?滿天星和康乃馨也成啊黃玫瑰唔……不過都行吧看裡頭的人喜歡。”

王遺風對穆天磊也是有所耳聞見過幾面,算是點頭之交說不上熟悉,這點他沒發言權。可謝淵卻有些奇怪,唸叨了一聲“黃玫瑰”就閉上嘴想心思。

“去看望的應該都是戰友吧?戰友送玫瑰有點不合理啊……”柳公子道。

可人看了看資料,“黃玫瑰是友誼、祝福,也沒什麼不對。”

煙伸手去拿米麗古麗的零食肉脯,捧着臉道:“還代表分手和拒絕呢。”

一夥人討論的熱火朝天時,莫雨卻莫名覺得不遠處蜷起身子睡得正熟的穆玄英有點不對。他皺了皺眉起身走過去,衆人見狀都噤了聲,齊刷刷的看過去。

屋裡安靜下來後穆玄英那邊的聲響就清晰了起來,他們聽的分明。穆玄英正在囈語,聲音似乎在發抖,從低低的“爸爸媽媽”到“師傅”,咬着嘴脣滿頭大汗眼睛緊閉。莫雨一個箭步上前輕輕搖了搖穆玄英,喊他:“毛毛?”

如果說之前只是被夢靨住,可這聲毛毛一喊出聲後,穆玄英就頓住了,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隨後他輕輕動了動,嘴脣抖了抖,“雨……”嘴裡吐出的氣音似乎是個“雨”字,但音太輕聽不清。莫雨扯了自己的袖子給他擦汗,扭頭朝柳公子用嘴型道:小月。

柳公子見了便立刻出門通知陳月去了。

“毛毛?”莫雨又喚了一遍,有些焦躁。

謝淵也急了,可他不敢隨意碰穆玄英,特能覺醒後的人特別感官敏銳,一但有別的刺激後果不堪設想,他們也只能看着。可人查看了穆玄英的戒指,發現那顆藍色石頭裡面海洋一樣的東西顏色變深了,或者說,整個石頭都變成了深邃的藍色。

米麗古麗正聽通信裡陳月的指示把放置在這邊的儀器從庫房搬出來,架好後準備打開時卻發現屋裡的燈閃了閃,一秒後統統熄滅。戰隊成員的應對能力都是頂尖,他們立刻就開了身上的應急照明。

黑暗裡,穆玄英手上的那顆戒指顯得更加耀眼。連帶的,莫雨尾指上那顆紅色的瑰麗石頭也亮了起來。頓時,空氣都變得十分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通信和信號源都斷了。”煙果斷道。

可人壓力比較小,她輕移到窗邊,“局裡都停電了。”

“怎麼回事?”米麗古麗揪着前襟有些暈眩,“隊長?”

莫雨沒有說話,而是把額頭輕輕靠在穆玄英汗溼的額上,喚他:“毛毛,醒一醒。”

王遺風與謝淵在微光裡對視一眼,同時靠近二人。

“小雨,我是誰?”

王遺風的話一問出口,其他人都戒備起來。如果莫雨的毒素爆發,依他覺醒後的身手,加上昏睡的穆玄英,要想全身而退恐怕有難度。莫雨愣了愣,緩緩回頭看,在幾束照明下衆人看的分明,莫雨的眼裡,沒有光芒。

可人道:“小月說玄英的異能契合莫雨的,如果玄英的氣場發生變化,那麼受影響最嚴重的,當是莫雨。”

謝淵當機立斷,“分開他們。”

話音剛落,穆玄英就猛的一個起身,把貼住自己額頭的莫雨給撞的更近了,鼻子貼着鼻子,呼吸交纏,“雨……”

莫雨眼裡光華一閃,他眨了眨眼,“毛毛?”

穆玄英半睜着眼緊緊抓住莫雨的袖子輕喘,人還有些呆,“呼……雨,雨哥?”

“啪”的一聲,屋裡恢復了光亮。同時,陳月也趕到了。

然後她驚呆了。

“幾個意思?搞停電然後在我來的時候準備用最大瓦數的亮度亮瞎我嗎?”

其他人都脫力的坐到了地上,只有王遺風和謝淵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了下去。米麗古麗笑道:“小月,能解釋一下這種能量相撞我們無辜受牽連的情況麼?”

陳月收了玩笑的心思提着小箱子上前,正準備握住穆玄英的手腕檢查時,卻被穆玄英的動作嚇了一跳。只見穆玄英小兔子一樣收回手整個人縮到莫雨懷裡,雙手一攬抱住莫雨的腰把臉埋進莫雨的胸口。

“玄英?”

莫雨倒是緩過來了,他拍了拍穆玄英的後背,“毛毛?讓小月給你看看。”

“不……”穆玄英立刻否定,還晃了晃腦袋。

陳月嘆氣,繞着沙發到莫雨背後看了看穆玄英手上的戒指,“嘖嘖,發生了什麼竟然讓玄英暴走?要不是小雨和他在相互制約,兩個人一起不受控制你們準備一起去異世界嗎?”

謝淵皺眉,“小月,玄英這是怎麼回事?他還會不受控?”

陳月笑了笑,道:“算運氣吧,他們這種一旦發生一次特能爆發被戒指吸收後,就不會有下次了,就算精神不受控可身子也記住了。玄英是因爲剛從混沌裡醒過來,下意識靠嗅覺選擇最依賴的人,嘛,一會就好了。玄英的特能特殊,跟珍惜物種一樣。”

莫雨空出一隻手,道:“那我先來,時間長了收集數據影響大不是嗎?”

陳月欣慰的點點頭,一堆管子要綁到莫雨手腕時,穆玄英動了動腦袋用烏溜溜的眼睛看着陳月,孩子氣的把莫雨的手搶過來,扭頭抱着。那小表情跟小時候好不容易得到的禮物被搶走一樣,要哭不哭的。

陳月覺得她出辦公室前喝的那杯不是水,是酒吧?否則怎麼覺得有點醉?

這邊廂還在僵持,那邊的影突然說了一句,“先給煙看看吧,他暈過去了。”

“煙?”

米麗古麗戳了戳臉色發白的煙,“我說怎麼沒聲音。”

陳月拎着裙子跑過來,掀開眼皮子一看,臉色大變,“咦?怎麼會!”

“怎麼?”

“先把他帶去我們的醫務室,快!”陳月神色嚴肅,開了醫療小隊的通信,“裴大哥,你準備下,我發現煙有古怪,把睿姐那個發明打開。”

影立刻抱着煙往陳月他們的專用手術室跑去,柳公子不放心的跟上前去。

莫雨也不禁擔心起來,“小月,這麼嚴重?”

“徹查了再和你們講,把老肖叫過來給你倆看看,我和裴大哥接下來可能沒什麼時間。”陳月說完就踩着高跟鞋跑了,樓裡響起叮叮咚咚的踩踏聲。

剩下的人糟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種被緊緊逼着的感覺讓人喘不過氣。總感覺哪裡都不安全,戰鬥力高又怎樣?他們戰力最高的老是單方面受到“未知力量”的阻撓,事情發展已經失去控制,如何挽回頹勢是他們目前最重要的目標。

“嫉妒。”

莫雨抱着穆玄英,他聽見懷裡的小孩突然來了這麼一句,笑着問他:“什麼嫉妒?”

旁邊的人視線都聚集過來,發現穆玄英的耳根子都紅透了。王遺風倒是隨性,笑呵呵的說:“喲,這是回過神了?”

謝淵咳了咳。

穆玄英這纔不好意思的挪到一邊坐好,抿着嘴喊謝淵,“師傅。”

“說清楚,嫉妒是什麼?”

王遺風是個不放過任何嘲諷謝淵的安靜美男子,“小朋友的感情問題你也要管,你會嗎?”

“我——”謝淵語塞,黑着臉道,“那你會嗎?”

“呵呵,比某人會。”

“你——”

眼看着兩個家長就要吵起來,穆玄英急忙伸手攔住,“師傅師傅!”

衆人瞧他,穆玄英只好解釋:“我說的是那束黃玫瑰。”

米麗古麗機靈,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穆隊,那束花是嫉妒的意思?到別人墓前去放這意義不明的花是幾個意思啊?”

可人突然道:“紫色風信子,也有嫉妒的意思。”

米麗古麗不解,“可也有共享和幸福的意思啊,這人未免也太複雜了。”

穆玄英搖了搖頭,“我記得,爸爸離開我們前的一段時間,家裡每天都收到一支黃玫瑰。媽媽還挺高興的把花放到花瓶裡養着,直到有一天媽媽突然很驚慌的把家裡還沒枯萎的花全扔了,那之後,家裡再也沒有擺過任何花。”

“然後,爸爸走了,媽媽也走了。”

衆人都沉默不語,只有莫雨聽出了弦外之音,“毛毛,你聽得到我們之前說的話?”

“嗯。斷斷續續聽到一些,然後斷了。”穆玄英深吸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麼,伸手揪住謝淵的衣袖,嗓音有些哽咽,“師傅,你不會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吧?”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謝淵心疼的不行,摸了摸他的腦袋,“別亂想!多大人了還跟小孩兒一樣。”

莫雨捏了捏穆玄英的耳垂,“又夢到了什麼?”

提到夢,穆玄英縮了一子,回過頭抱住莫雨的胳膊,“雨哥。”

“嗯?”

“說好請我吃一輩子小餛飩的,不要食言。”

“好。”

謝淵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搖了搖頭,和衆人一起退出了屋子,留兩人在裡頭說話。當然,這也是生平第一次,王遺風誇他有眼色,沒和惡婆婆一樣刁難小孩子。這話自然把謝淵惹惱了,兩人一邊鬥嘴一邊離開,留下了心好累的其他戰隊成員。

屋裡,穆玄英忍不住抱住了莫雨的脖子,把腦袋埋在肩窩裡,悶悶的說:“還有,還有肉包子。你欠我多少個了?!”

莫雨失笑,把人抱得更緊,“還有布娃娃?還有糖葫蘆?”

穆玄英擡起頭看他的眼睛,盈盈的似乎落滿了星星,“嗯。”

“雨哥。”

“怎麼今天突然撒嬌了?”

“雨哥。”

“嗯。”

“我愛你。”

我們靠的很近,

這句話,早應該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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