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溥挑挑眉看着她,這小丫頭攔着他就爲了說這句話,看着她那略有些傲意的眼睛,頓時就來了興趣,摸着下巴道:“小丫頭你的算盤好像打錯了吧?這賬可不是這樣算的?”
“怎麼不是這樣算的?冉將軍成了謝家的恩人,我大伯父怎麼樣也會給你幾分薄面,冉將軍要成事豈不是又多添了幾分籌碼?”話音一落,謝芙卻突然笑了出來,眼中的傲意一減,“那是阿芙逗冉將軍玩的話,其實冉將軍對阿芙的恩德,阿芙也是銘記在心的,洛陽城的水很深,冉將軍要小心爲上。”
一陣秋風吹過,滿地的落葉捲起了她那淡紫色的披風,再加上她臉上的笑容,冉溥彷彿看到兒時母親最喜歡的木芙蓉盛開時的情景,那花兒不若牡丹雍容華貴,也不若水中蓮花般清秀淡雅,但那美麗的花骨朵兒顏色漸變漸深,在霜寒時節憑添幾分深秋風情,母親總是喜歡親自摘下那花兒晾曬製成乾花,而他總喜歡在一旁搗蛋,最後惹來母親不滿的嬌喝一聲,接着他裝做摔倒在地,而母親則一臉急色地上前抱着他問傷在哪兒了……
“冉將軍?”謝芙覺得他的表情不若剛纔般愜意,反而有幾分惆悵懷念之色,於是她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直到那香味襲來,冉溥才從母親的回憶中出來,映入墨黑的眼珠子的是一張堪比芙蓉花的俏臉蛋,而且那眼中有着關懷之意,他的臉上突然有一點漲紅,不着痕跡地後退了一步以掩飾尷尬,“小丫頭不用放在心上,其實你並不欠我什麼。”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總讓他對母親的回憶不再是那一片紅色,多了幾分溫馨的畫面。“小丫頭的提醒我會記在心上。”
“我雖然不知道冉將軍爲何前來洛陽?洛陽城的權貴雖然不大理事,但是對權勢卻是看得很重的,不若表面那般只重清談。”謝芙想到自己曾心念唸的未婚夫桓衡不就爲了權勢可以置她於死地?由此可見一斑。“況且阿芙也是恩怨分明之人,有恩必報,當然有怨更要報。”
冉溥卻笑道,“權勢對於世人而言又如何能不重要呢?要不然何以要有戰爭?”
“冉將軍也是那爭名奪利之徒?”謝芙皺着一雙秀眉道。
“溥雖不才,但也知道要達到心中理想,沒有權勢做後盾那隻會是一句空談。”冉溥談談地道,說完之後,自己就搖搖頭,他在一個洛陽城的貴族少女面前談這些有何用?
像冉溥這樣把話說得直白的人,也是謝芙生平僅見,她所見到的男人不是像大伯父謝懌及桓衡般戴着虛假的面具,就是像父親般萬事不管只顧奢華的生活,看着面前男子那雙墨黑的眼珠,她有幾分迷失在裡面。
“郡主,團扇已取來了。”僕婦喘着氣跑過來,爲了給這臨川郡主回馬車取回團扇她可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芙回神伸手接過團扇,朝冉溥道:“將軍慢走。”
冉溥笑着點點頭,然後大手一揮,帶上滿臉笑意的蕭先生與目瞪口呆的阿一轉身就要離去。
金黃的落葉被踩在腳下,不停地傳出“沙沙”地聲響,冉溥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朝謝芙的背影道:“小丫頭要玩水,也要小心爲上。”
這句話沒頭沒腦,偏謝芙還是聽懂了,對於這男人的關懷,她突然覺得心頭有些暖暖的,回頭朝冉溥微微一笑,那傲意又回到眼底,“冉將軍還是擔心自己比較好,阿芙說不定比將軍更善於游泳。”
這小丫頭還是那樣不服輸的性子,看來真的頗爲可愛,冉溥突然想大笑出來,尤其是她揮了揮團扇轉身離去的背影多了點灑脫之意。
“將軍,這小郡主真的是將軍命中註定的天命女,將軍不如順應天命爲好。”蕭先生笑着湊近冉溥小聲建議道。
冉溥看了一眼蕭先生,這老頭於他其實像師像友又像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蕭先生不用擔心溥。”然後大踏步地向前邁去。
阿一咕噥着嘴道:“將軍,蕭先生是擔心您娶不着妻子,將來會無後。”
蕭先生的老臉上一紅,把那羽扇往阿一的後腦勺拍去,“老夫豈有這麼庸俗?老夫可是世外高人,小子懂不懂?”
“高人?”阿一小心地瞄了眼蕭先生,小聲地重複了這句話,話中充滿了懷疑。
……
謝芙剛穿過轉角,突然就有人拉着她的手臂往旁邊一扯,她嚇了一跳,腳下有些踉蹌,正**發作,然後定睛地看了一眼那拉着她手臂的少女,“阿薔,你嚇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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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薔卻拉着謝芙躲在一旁,朝冉溥的背影望去,“阿芙,那就是什麼北地的戰神冉將軍?”
謝芙笑着道:“就是他,怎麼?我們謝氏的嫡女也對他有興趣?我記得阿薔不是最喜歡追着王三郎後面的嗎?”
謝薔臉一紅,啐道:“誰說我喜歡他的?阿芙可別亂說話?他的樣子哪及三郎半分俊俏?只是三郎爲何偏偏娶了那個玉真子?真是暴殄天物。”說完,皺了皺小鼻子。
謝芙正要打趣幾句,突然有一道少女的聲音響起:“我卻不這麼看,冉將軍的血性也是洛陽城的美男子所不具備的,阿芙,你是不是與冉將軍相熟?”直到看不見冉溥的身影,她臉上有幾分失望,突然轉頭看向謝芙一臉打探地道。
謝芙臉上的笑容一窒,她可沒有錯看了眼前女孩眼中的癡迷,突然覺得心頭不是滋味,輕搖着團扇,美眸往那早已人去只剩一地金黃的落葉方向看去。
“珏表姐,你怎麼這麼不害臊?再說那種粗魯的男子你居然有興趣?”謝薔笑着朝自家表姐袁珏道。
“阿薔你不懂?我就是喜歡那種男子,比什麼世家大族裡的柔弱男子要好太多了。”袁珏突然環住謝芙的手臂,“阿芙還沒有答我呢?”
謝芙看着她笑道:“我怎麼會與他相熟呢?阿珏要打探也得找個對譜的人來問纔是。”不着痕跡地抽回袁珏環着的手,“我還沒去給大伯母請安呢。”
“我娘正與阿英商談婚事呢,阿英還說要謝謝你這個媒人。”謝薔笑着跳到謝芙的身側,並排走着。
袁珏在謝芙那兒碰了個軟釘子,表情似有不甘,轉身追上前去,臉上又帶笑地道:“莫不是阿芙看上了他?所以對我們也多有隱瞞?”
謝芙聞言,臉上的笑意一收,轉臉看向袁珏那一臉隱隱的挑釁,半晌後,才冷笑道:“阿珏明知我已有未婚夫,刻意說這些豈不是想毀我的閨譽?”
“就是,珏表姐,你這樣說就出格了,要知道你現在站着的是我謝家的地盤。”謝薔插腰道,這表姐平日裡就愛裝模作樣,若不是母親的囑咐,她纔不想與她過多的來往。
袁珏看着這對堂姐妹同仇敵愾的樣子,袖子下的手緊緊地抓着裙襬,在別人的地盤上容不得她放肆,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她又用扇子掩着嘴笑道:“我這不過是隨口說說?看看我們阿薔都成了那炸毛的母獅子了,再說我見阿芙與冉將軍交談都有一刻鐘時間,所以這纔好奇問問,你們倆倒好,都當了真?”
謝芙的團扇在胸前搖了搖,漫步向前,“與冉將軍在回洛陽的路途中有過一面之緣,不知這回答阿珏滿意與否?”她停了下來,盯着袁珏的眼睛看。
袁珏不否認聽到她與冉溥相識的話,心中一動,更加刻意地上前環着謝芙的手,“既然阿芙與他認識,不如爲珏做個媒人可好?反正阿芙都願意爲阿英那醜女做媒,幫幫珏也一樣,他日珏一定不會忘記阿芙的恩典。”
謝薔上前把謝芙拉開,不屑地朝袁珏道:“才見過人家一面,就迫不及待的要嫁給人家?你到底知不知羞?”
袁珏被這堂妹一番奚落,臉上神色青白交加,那握着扇子的手因爲緊捏着而青筋突出,“阿薔你別欺人太甚,就算我現在寄居在你謝家,也不代表我要看你的臉色行事?”
謝芙瞟了眼袁珏,拉着謝薔往前走,“阿薔例來就是直性子,再說婚姻大事還須由父母做主,阿珏有心於冉溥,也該找對人來做媒,而不是隨意扯着一個人就來當媒婆,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英的情況特殊?”回頭又冷顏道:“阿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可別行事丟了自己的身份。”不再搭理地轉頭就走。
袁珏看着那對堂姐妹徑自喁喁細語地往內宅而去,心裡就算氣急,也不得不承認謝芙的話有道理,雖說她是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高傲的臨川郡主,但是想到那個偉岸的男子,她又咬咬牙追上前,“阿芙所言甚是,不過既然阿芙與冉將軍相識,還望阿芙在冉將軍的面前爲珏說上幾句好話。”
謝芙隨意地笑了笑,既沒應是也沒應不是,與謝薔兩人就着謝英的婚事說起來,袁珏心裡暗罵謝芙狡猾,連這個小忙也不肯相幫,她沉靜了半晌後,看到這對堂姐妹連搭理她也沒有,於是又自己厚着臉皮上前插話。
幽深的迴廊裡不時有輕靈的笑語聲傳出來,幾個衣着華麗的少女不時低聲說大聲笑,爲這蕭瑟的秋景裡添了一抹亮色。
臨近大夫人袁氏所住的院子,謝芙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一點,袁氏爲人嚴肅,不喜女兒家過於笑鬧,這在她的眼中是不莊重的行爲。守在廊下的僕婦急忙迎上前,“郡主,夫人聽聞郡主前來,等候已經多時了。”
謝芙這才由着僕婦帶領急忙穿過正廳往一邊的廂房而去,還沒進去,就聽到袁氏用那不高不低地嗓音說着話,“阿英,出嫁了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脾氣要收斂一點,不要這麼暴躁,要不然你的夫主會不喜你的……”
“阿芙來給大伯母問安。”謝芙笑着上前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