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一種偶然，剛好有人發現了這個秘密。”高零把十年前不爲人知的秘密說出來，君可輝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始終一語不發，沒有否認。
君可輝深呼吸口氣，認真注視高零，緩緩說道：“多少錢，你才願意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秘密已經被我知道，就不再是秘密，而是真相。十年前眀希醫院新藥試藥爲什麼失敗，爲什麼有兩名患者猝死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雖然有些殘酷，我想君展躍先生還是想知道真相的。”
高零得知這件事之後，在君展躍和君可輝之間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從君可輝這邊入手。
君可輝眼眶泛紅，緊緊咬着嘴脣，猛地起身抓住高零的手：“不要，我父親，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正如君可輝所說，君展躍很可能真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十年來，被驅逐被流放，十年來，承受着失敗的苦果，十年來，被過去的死結束縛，十年來，始終不明白失敗的原因。
這些痛苦，竟然源於少年們的惡作劇。
無論是君展躍、韓學刻還是柯明東，大概都無法接受吧。
“也許，應該由你親自告訴他？有句老話，解鈴壞需繫鈴人，還是挺有道理的。”
高零離開之前，給君可輝留下了這句話，意味着他不會太快將這個情報彙報給君展躍，留給君可輝時間和空間，讓他鼓起勇氣去直面自己的父親。
夏櫻回頭望去，隔着咖啡廳明亮的落地玻璃，清楚可見獨坐窗邊位置的君可輝落下了眼淚。
她猛地想起什麼，對高零喊了一聲“BOSS你別走，等我一會”，便轉身折回咖啡廳內。
她氣喘吁吁站在低垂着頭的君可輝身邊，努力地說着什麼。
“我要說的就這些，麻煩你幫我轉達，謝謝！”
隔着玻璃，看到高零蹙眉不耐煩的樣子，夏櫻慌慌張張推門跑出去。
隔着玻璃，君可輝眼中驚訝的神色慢慢泛開。
【十年前的藥，說不定被你們誤打誤撞，變成了能救活我的靈丹妙藥。另外兩名患者去世了，很遺憾，但是，我活下來了，因爲韓學刻醫生研製的新藥。】
“你對他說了什麼？人家好像哭的更厲害了。不過，君可輝的個性看來是隨了父親君展躍，一點不霸氣，太感性了。這樣的人，還是適合留在國外，遠離君氏集團的爭鬥。”高零大致能猜到夏櫻對君可輝說了什麼，卻不願意去提及。
在接到莫關的消息之前，高零也沒有料到，十年前韓學刻他們失敗的原因，出在了正值盛氣少年的君可輝和韓立元身上。
家中備受寵愛的幼子君可輝和獨子韓立元，都很喜歡自己的父親，他們希望父親多關注自己，希望父親多陪伴自己。
可是，開始新藥項目之後，韓學刻和君展躍常常飛往國外取材交流、通宵達旦地研究和加班，他們給予家庭、給予兒子們的時間越來越少。
【說什麼要研發能救治血癌末期患者的新藥，怎麼可能成功？連國外最先進的醫療機構都沒有研發出來啊。】
【在新藥完全成功，得到藥品使用許可之前，他們會一直忙碌下去吧。】
兩名失望的人，達成了一致的惡作劇協議。
藥品成分的改變，意味着什麼，當時的韓立元和君可輝並沒有考慮的那麼長遠，他們一心只想讓父親們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
倘若他們調換藥品目錄和組合排序的時候，能夠稍微設想到可怕的結果，就不會隨着性子做出那種無法挽回的事情。
“我看到，韓立元跪在他上吊自殺的父親面前，哭了很久，懺悔了很多。我和遊沐警官的調查方向，也許是錯誤的。如惡魔一樣的新藥，是他製造出來的惡果，這枚惡果害死了他最敬愛的父親，他又怎麼會重蹈覆轍？”
莫關的推測，高零也覺得有理。
既然遊沐派莫關潛入調查的方向是錯的
，爲什麼遊沐還會招惹殺身之禍？
恐怕要找到君天賜，找出主使不良團伙成員向遊沐投放禁藥的幕後黑手，才能明白他們對遊沐出手的動機。
夏櫻看看高零，又看看莫關，好奇地問道：“說起來，莫關學長怎麼會想到碰觸和讀取韓立元的血液？”
“得知韓立元的父親韓學刻是當年新藥研製者，之後還離奇自殺，莫關就想到了突破口吧。不過，故意刺傷韓立元去碰觸他的血液，莫關也是下了很大的賭注啊。”高零的語氣有讚歎。
遊沐突然死去，莫關一度被留在了黑暗的隧道中，跟光明之間的聯繫被切斷了。
但是秦易和柯飛找到了他，夏櫻也找到了他，他們把他帶回光明中來，韓立元似乎也沒有打算把他拉回那片黑暗。
明明是徹底逃離這一切、重新開始人生的大好機會，莫關卻仍然留在了這片混沌中，不惜冒險去觸碰韓立元的血液，幫助高零和夏櫻查明十年前的真相。
莫關輕輕笑了笑，高零蹙眉道：“怎麼了？”
“遊沐警官向我說起他的搭檔時，總是面帶微笑，語氣也是驕傲的。我曾經很好奇，他的搭檔是一個怎麼樣的大叔。在他死的時候，我終於見到了你，那時候對你只有懷疑和厭惡。”
“因爲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邋遢大叔，而是一個英俊的帥哥嗎？”
莫關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也許有一點點這樣的心理吧。”
莫關學長這樣爽朗的笑容，夏櫻以爲再也不會見到。
“莫關學長——”
“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韓立元非但沒有追究我的責任，還安排我跟隨一個醫生團隊去援助國際慈善組織。我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夏櫻，你要保重。”莫關微笑着，向夏櫻伸出手。
【如果能和莫關學長手牽手，一起去吃蛋糕，一起去喝抹茶，一起去看煙花，我肯定會心跳過快而死吧。】
曾經，十六歲的夏櫻對朋友說過這樣的話；失去了那段記憶的二十歲的夏櫻，也對胖妞和小不點說過這樣的話。
她呆呆望着莫關伸來的手，這隻漂亮的手，曾經是她嚮往的夢想。
“你也一樣，保重。”夏櫻用力點點頭，遲疑着要不要伸手去握住莫關朝她伸來的手。
高零的大手緊緊抓住莫關的手，用力地抓了一抓：“繼續去當一個好醫生吧，那裡纔有你想要做的事情，纔有你必須去做的事情。”
“嘖，別說的你好像很瞭解我一樣。”莫關使勁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手，表示被高零抓疼了。
莫關大步走出，沒有回頭地說了一句“遊沐警官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夏櫻好奇地向高零求證：“韓立元居然沒有報警，也沒有讓人對付莫關學長。說不定，他真的是好人？真的是一位好醫生？”
“恩，說不定啊。讀取林安兒的血液記憶時，能夠深刻感受到林安兒對韓立元的信任和愛慕，韓立元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吃下這些藥，一切都會好起來’。”從莫關這裡獲得新的情報，再回頭翻起腦海中林安兒的血液記憶畫面，看到的東西竟然會發生變化。
【站在那個人的立場，把自己當成那個人，理解那個人的情感，再去碰觸那個人的血液，才能讀取到正確的記憶信息。】這是莫關以“前輩”的身份，給予高零的臨別提點。
【我從沒想過獻血給你，會把這份能力也傳遞給你。也許這就是因果，註定你要承受這份能力，用這份能力去追查更多真相，一輩子都沒辦法捨棄這份羈絆。】
回想起莫關的話，高零長舒口氣。
君嵐徹底放鬆了身體，四肢無力地坐在沙發裡，長舒口氣。
假如韓立元和爺爺、父親早就洞察到十年前藥物的流出和危害，及時尋找到受禁藥傷害的人，對他們進行藥物治療。
林安兒、安俊、簫瀾、許文蕙和那兩名失蹤少女就是他們治療的對象，他們
爲了繼續隱瞞眀希醫院和君家的內部腐壞，爲了守護君展翔建立起來的帝國，對這些新藥實驗對象進行“回收處理”。
假如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爺爺和父親應該跟遊沐的死沒有關係，他們沒有做出令自己失望的事情。
“小姐，你願意相信老爺和先生了嗎？韓立元醫生的療養院你去過了，許文蕙和那兩名失蹤少女你都見過了，她們確實得到了韓醫生的幫助。”尚良把一杯熱牛奶遞到君嵐面前。
君嵐擡眼看他，眼中的神色柔和了許多：“尚哥，你早就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呢？”
“就算我不說，老爺、先生和韓醫生他們做的事情都是事實，誰也不能改變的事實。我相信，因果。”
尚良一本正經的表情和話，把君嵐逗笑了：“噗，尚哥，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哲人？不過，尚哥說的話，一直都是對的，從來不會說謊的。”
君嵐喝了一口熱牛奶，感覺從身體到心裡都是溫熱的。
不管她失望、悲傷、懷疑還是迷茫，尚良永遠都堅定不移地陪在她身邊——
遊沐死了之後，她午夜多少次夢中醒來，發現身邊都是冰冷的空寂，從身體到心裡都是冰涼蔓延。
她將空了的牛奶杯遞給尚良，玻璃杯還是溫熱的：“謝謝你，尚哥，明天可以做蟹黃蒸蛋給我吃嗎？明晚我不用加班。”
尚良顫抖着手，接過玻璃杯，用力地點頭：“我，我明天早點去，買最新鮮的！”
尚良望着君嵐的笑容，這是他想守護一輩子的笑容。
無論未來君嵐會愛上誰，會跟誰結婚生子，他都會像現在這樣守着她，永遠等着給她做她最愛吃的菜。
假如不是父母出事，他就不會被君展翔收養，就不會遇見君嵐；假如遊沐活着，君嵐的住所沒有發生火災，他就不能和君嵐住在一起，照顧她；這些令人悲傷的因，偏偏促成了他期望的果。
世間萬物都被因果牽繫着，有因纔有果，因果循環。
君可輝推開門的時候，神色疲憊。
韓立元正在辦公桌前翻閱着資料，擡頭衝他笑了笑：“好久不見，可輝，找時間約躍鈞出來聚聚吧？”
“立元，我們十年前犯下的錯誤，被人發現了。對不起，我沒有遵守約定，我把當年發生的事情，都告訴那名偵探了。因爲，我父親委託了他。”君可輝的聲音帶着悲涼。
“沒關係，既然十年前的事情都被翻起來了，我們做過的事情，自然也無法隱瞞下去。如果不是我故意弄亂了藥物排序，新藥就不會失敗，父親不會死。”韓立元強作輕鬆的樣子，彷彿在說着別人的事情。
當年，君可輝年齡更大，是他多番慫恿比他年幼的韓立元，他們天真地以爲，這只是給“工作狂父親們的一個惡作劇”，只是想讓父親們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來的一次抗議。
他們從未想過，一個錯誤的舉動，種下了那麼深厚的惡。
十年前試藥死去的兩名患者，被捲入事件的韓學刻和君展躍，被當成犧牲品的許音慧醫生，家庭破裂的柯明東醫生；十年後受到當年藥物影響的林安兒、安俊、簫瀾，受到陰謀驅使犯下罪行的孫揚明，被綁架去試藥的兩名失蹤少女和許文蕙。
這些嚴重而無法挽回的後果，都是十年前他們任性無知種下的因。
“那件事，主謀是我，你爲什麼不告訴君展翔和君可爲？”君可輝緩慢無力地搖着頭，聲音有些哽咽。
十年來，君可輝沒有走出陰影，他始終被束縛在別人的死亡中，不斷質問自己“爲什麼要做那樣的事情，害死兩名患者，奪走父親好不容易得來的眀希醫院，害死韓學刻醫生”。
“但是，實施者，是我。”
韓立元慢慢翻動手中的文件夾，這裡面有十年前新藥的配方，父親韓學刻研製的正確配方和被他改動了藥物的錯誤配方，還有這十年來他不斷嘗試改進的另一種新藥的數據資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