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珏確實是對儒家不滿意，太祖皇帝的一句與士大夫共天下，讓他的後輩子孫吃盡了苦頭。
文人最喜歡的皇帝是什麼樣子的？垂拱而治，高高在上做一個泥胎神像，大家吹噓着天下太平，你好我好大家好。
作爲一個有抱負有理想的皇帝，王珏自然是不肯受制於人，但幾百年的傳統一下就像翻轉過來，哪怕你是皇帝，一個人也很難有所作爲。
在登上大寶的十幾年裡，他想盡了辦法擺脫各種桎梏，然並卵。
官員們用實際行動教會了他什麼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寸步難行可不是說說而已。旨意你可以隨便下，但是如何落實下去那就得看咱們的。
敷衍？不，我們絕不懶政，只是這事需要時間。就這麼拖一拖的，一個好好的政令就被拖沒了。
儒家可惡、可恨，讀書人拿着整個天下最好的待遇，卻做着一隻只的米蟲。米蟲還好，就只是吃些米糧，起碼沒有腐蝕這個社會。
最可氣的是那些收受投獻，兼併土地，從國家的身上吸血的士大夫。
這種人就是蛆蟲，無時無刻的不在腐蝕着乾朝。他們懂得抱團，一有風吹草動就緊緊團結在一起，讓外力無法對他們下手。
如今秦凌雲拿出了雜學，一種讓王珏覺得可以走出一條嶄新道路的學問。
他其實不討厭儒學，他只恨儒家，秦凌雲與他說過儒學的好處，對此他是深以爲然。用儒學做骨，雜學爲血肉，重鑄一副不一樣的軀體，這是他們兩人一致的目標。
但是在這之前，他們要將附在儒學之上的那些腐爛透了的血肉給全部剔除，這需要很大的決心。
“這只是一次試探，雜學對儒家的試探。”
書房之中，秦凌雲神色淡然的跟王超說着。
這次出售數學以及物理的初級書籍，就是他對儒家的一次試探，他想看看那些人的反應，牴觸的程度如何。
堵門事件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讀書人來福威書局找茬了。只是買數學和物理書的人較之前少了許多。
即便是有人來買，也是偷偷摸摸的，深怕被別人發現。
這反映了什麼？那些人不從正面牴觸了，而改爲輿論攻勢，對那些寒門子弟下手，誰若是買了那兩本書，那就是叛徒。
“已經有人在打探我家的書院了。”
王超無奈的說道，秦凌雲這數學一出，那些人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當初招生的時候可是說了，專業對口，要培養賬房等一系列人才，而且待遇從優，比之七品官都不低。
這不，立刻就有人不斷的從各個渠道打聽王超書院所教授的內容。
幸而只是纔開始，如今所授的都是以識字爲主，還有啓蒙數學。
若是再過幾年，高等的東西出來，估計這書院會被那些人想盡辦法給弄掉，即便弄不掉，也會成爲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慌什麼，有你老子在後面挺你，難道你還怕？”
王超只想噴他一臉，這能不怕嗎？這樣下去即將面對的，就連他老爹都忌憚，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王爺。
“淡定些，買咱們書的和在書院學習的，都是些窮人。”
沒錯，來買數學物理書的都是一些寒門子弟。
這些人科舉無望，但又迫於生活的現實，只能另謀他路，試着從數學物理上找尋一條生路。
秦凌雲在兩本書中多次提到，學以致用四個字。
學了物理和數學就要活學活用，不管是在工作還是在生活中。
已經有天賦較高的人看了數學書之後找了一份賬房的工作，已讓令人頭疼不已的數字，在經過系統的學習之後，已經變成了簡單的公式。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從買了書回去學習，到可以勝任賬房工作，而且還要優於其他傳統的賬房先生。
這樣的事例就發生在審判，事實勝於雄辯，秦凌雲將此事登在了臨安報上，並且詳細講述了該讀書人的際遇。
落魄學子與當紅花魁的話本人人愛看，可落魄學子一朝翻身這樣的爽點也受到不少人歡迎。
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的孔文，作爲第一個購買了數學和物理書籍的寒門子弟，回家之後潛心研讀，也許是對着數學有着無與倫比的天賦，短短十幾天就初略的學完了數學書上的內容。
然後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來到了一家糧店應聘，結果一試之下，不但當場查出了糧店夥計有問題，還看出了賬本的幾個錯漏之處。
當場就被糧店的掌櫃聘用，成爲正式賬房先生，月錢高達八百文，較之其他賬房高出整整兩百文。
孔文在第一時間不是回家將這好消息告訴自己的妻兒父母，而是來到了秦府，拜見了秦凌雲。
一番感激之後，秦凌雲知道了事情的經過，然後便當場問道：
“可願拜我爲師？”
這種自學十幾天就能有如此成就的人才，秦凌雲若是放過，那就是傻逼了。
孔文激動的無以復加，讀過那兩本書的他知道，那些學問博大精深，有着無以倫比的魅力，深深的吸引着他。
尤其是書中的一些應用題目，彷彿帶着某種魔力，讓他深陷其中，若是不解開，他便無法自拔。
沒得說，跪拜，行禮，敬茶。一套流程走下來，秦凌雲門下又多了一名學生。
糧店的工作辭掉，秦大財主以借的名義給了自己新弟子一百貫，讓他安頓好家裡，然後跟着他學習。
說是學習，也就是多拿出了基本更加高深一些的書籍，讓他自學，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詢問自己。
並且平日裡就去秦記的幾個店鋪裡幫忙，記賬查賬，幫忙管理之類。
作爲他的學生，死讀書可不行，活學活用，學以致用纔是正途。
同時，這樣也算是僱傭了孔文，有理由給出他覺得合適的薪酬，好維持這個弟子的自尊心。
他可以讓孔文一家立即脫貧，更可以讓他們過上富貴人的生活，但那樣的話，孔文的心裡會怎麼想？
作爲一個自力更生的讀書人，他只會認爲這是嗟來之食，弄不好還會被認爲有羞辱之嫌。
秦凌雲既然要拿孔文樹立他雜學的典型，那就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什麼叫學以致用？
看看孔文，憑藉自己的努力，學了咱的雜學之後，就能自己更生，憑本事找到一份讓全家擺脫貧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