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感到她的手按在我的肩上,便在舒適的牀上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睛。白天的陽光從窗口瀉入了屋子。她已經穿戴完畢,低頭看着我,微微地笑着。“你睡得很沉。”她說道。

我把頭搖晃幾下,使自己清醒過來。“幾點鐘了?”

“12點30分。”她回答道。

我猛地從牀上躍起,半個身子下了地。“我得給伯父打電話。”

“別操心,”她說道,“我已經給他去了電話。我告訴他你在睡覺。他要你兩點鐘和他通話。”

我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你從哪兒知道他的電話號碼的?”

“你不記得了嗎?”她反問道,“你要我從利馬給他打電話。我對電話號碼過目不忘。”

“他聽上去情緒怎麼樣?”我問道。

“我想,還可以,”她回答說,“不過帶些悲傷。”

“你打電話,他是否感到驚奇?”我又問道。

“不。”她回答道。她用手指了指牀邊的桌子。“我們的桔子汁、咖啡,還有美國出品的道地的丹麥式點心。”

“我來喝咖啡,”我說道,兩腿一蹬從牀上站了起來。咖啡味道很好,又濃又燙。我的腦瓜開始清醒起來。“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8點鐘。”她回答道。

“幹嗎醒那麼早?”我問道,“我們睡覺時,一定已過了4點鐘。”

“我有些事要做,要打幾個電話。”她回答道。

門鈴響了起來。“那一定是洗燙衣服的侍者,”她匆忙地說道,“我有許多衣服要熨的。我來整理一下,你就抓緊時間洗澡刮鬍子。”她拿起那兩隻不大不小的旅行包,進了起居室,隨手關上了房門。

我又斟滿一杯咖啡,拿着來到洗澡間。我一邊喝咖啡,一邊打開放藥的小櫃子找遞須刀,可是一把也找不到。我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把澡巾圍在脖子上,向那道通往起居室的門走去。

我把門打開時,阿爾瑪的背正對着我。兩個男子站在桌子另一邊,和阿爾瑪面對面。桌上放着兩隻皮旅行包,旁邊是她的首飾盒。她的旅行包打開着,她把用賽璐珞包裝的白粉遞給了那兩名男子,他們把白粉放到自己的旅行袋裡。

“22公斤,”她說道,接着一名男子看到了我,便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槍。

阿爾瑪向我轉過身來。

我感到自己十分遲鈍。“我在找剃鬚刀。”我說道。

“把槍放下,”阿爾瑪冷冷地說道,“他是迪-斯蒂芬諾的堂兄弟。”

那個人望着我,“就是和安傑洛在一起的那位?”

“是的,”她回答道,“剃鬚刀在水槽邊上的抽屜裡。”

我點點頭,便關上了房門。我又回到了洗澡間。我突然感到噁心,便對着馬桶吐了起來。對我來說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

我轉向水槽,呆呆地望着藥櫃拉門上的鏡子。我看上去一臉晦氣樣,臉色蒼白,汗流如注,嘴裡發出一股餿味。我拉開帶鏡子的櫃子門,取出一瓶我原先見過的漱口液,咕嚕咕嚕地把一瓶用得精光,卻還是沒有完全清除嘴裡的味道。我找到了剃鬚刀——一把舊的吉列牌雙面刀片的,可是沒有剃鬚膏,因此我就拿起槽上一塊也許是婦女用的肥皂在臉上厚厚地塗了一層。剃鬚刀片還不賴,但是我的雙手有些顫抖,因此劃了幾個口子。我用一塊熱毛巾捂在臉上,擦去滲出的血珠,然後又把衛生紙按在傷口止血。

我坐在抽水馬桶上,直到血凝固住,然後到淋浴池中衝了個冷水澡。我跨出池子時渾身發抖,趕快用一塊厚實的土耳其浴巾裹住全身。我又朝鏡子裡望着,現在不再是面如土色。我迅速地梳了下頭,然後開門回到臥室。

阿爾瑪坐在牀邊上,擡起頭來望着我。“你有沒有不舒服?”她問道。

“很好。”我伸手從衣櫥裡取出衣服,一邊回答道。可是我看到衣櫥裡只有我的西裝和皮鞋。我拿出旅行袋,把它放到牀上。

“你的襯衣、內衣褲和襪子都在底層抽屜裡。”

她指着衣櫃說道。

我穿衣服時她靜靜地望着我。我把衣服都往我的空旅行包裡扔。衣服放得不很整齊,但我總算把包關上鎖了起來。我從牀上提起包,便往房門口走。

她仍然坐在牀邊上。“你上哪兒去?”她問道。

“我可以住我父親原來的公寓。”我說道。

“請等一下。我把事情對你解釋一下。”她說道。

“你還能有什麼其它解釋?更多的謊話?”我挖苦道。

“我還以爲我倆是朋友和情人呢。”她說道。

“我們之間的唯一關係就是友好地一場。”我回答道。

“我們曾一起爲求生而鬥爭嘛。”她說道。

“但是我們已倖免於難,”我氣憤地說道,“而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你是在哪兒介入的。我還以爲你是陪我來紐約,而不是送這22公斤可卡因來的。”

“那是帶給你伯父手下人的。”她回答道。

“當然嘍,你從中沒有得到任何好處。”我還是憋了一肚子氣。“我是個大傻瓜。”

“不,”她溫柔地說道,“你伯父和將軍有多年的協議,我也參與其中。將軍死後,我繼續爲你伯父效勞。要不然,你認爲我如何維持生計?將軍給我留下了一切,就是沒留下錢。”

“安傑洛是怎麼介入的?”我問道。

“安傑洛這五年來找我辦事,”她回答說,“我也找他辦事。他需要一名靠得住的能講西班牙語的夥伴。”

“你們是情人?”我問道。

“不完全如此,”她說道,“我要說,我們更像生意上的連手。我們有時也睡在一起,但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我伯父知道你嗎?”

“他知道,”她說道,“從我17歲那年就認識我了。那時將軍第一次帶我來紐約。”

“你一直這樣帶貨?”

“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她回答說,“在利馬和紐約,他們兩邊都打通了種種關節。而我又是一名無可挑剔的使者,先是在學校唸書,後來又是那些大商號的模特兒。”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能說,”她說道,“我不知道你瞭解多少,所以只好閉口不談。安傑洛也什麼都瞞着你嘛。”

我搖搖頭。“老天爺。”我說道,然後又望着她。“那位巡官,他也是同夥?”

“不錯,”她說道,“護送你到機場是他的職責之一。你還記得他跟你去廁所嗎?”

我點點頭。

“他幹得不賴,”她說道,“我看到文斯跟你去了那兒,就告訴了巡官。”

“那麼你知道那兒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問道。

“是的。我今天早上和你伯父通電話時,他告訴我的。”

“你今天早上給他打電話時,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給巡官打電話,讓他把可卡因送到麥德林一個叫奧恰的人那兒。就是安傑洛要送貨給他的同一個人。”她從牀頭櫃上拿起一支香菸。她緩緩地把煙吸入肺裡。“我對他說,我應當告訴你。他什麼也沒回答,只是說,要你兩點鐘給他去電話。”

我望着她。“我不知道我是否想跟他通話。”

“可是他愛你,”她說道,“而且他需要你。由於安傑洛去世,他更需要你了。”

我默不做聲。

“我怎麼辦?”她問道,“我們有了特殊的關係。我也需要你。”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裡面似乎涌起了淚水。“這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就這樣幹下去,你反正一直是這樣乾的。但是,我卻不知道如何在你們的世界裡生存。”

“你得有些感情才行,”她嗓子沙啞地說道,“如果不是爲我,那麼就爲你伯父。不管怎麼說,你們總是一家人嘛。”

“這個家庭除了悲傷外沒有給我任何東西,”我說道,“你去對我伯父說,要是他想跟我談話,我會在我父親原來的那套公寓裡的。”

接着,我便轉過身子——這樣她就看不到我的眼淚,拿起旅行袋,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