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眼神中藏着懷疑、戒備、感激、好奇等多種複雜的情緒。竇傾塵隱約感覺到,這雙漂亮的眼睛中,藏着故事。

在這種地方惹怒誰都不好,她朝少年勾起脣角:“這兒就兩個人,我不救你你自愈的嗎?”

少年死死盯着他,憋紅了臉,半天仍是一言不發。

又是這要命的尷尬……

他不喜歡講話?

救了他不應該先說句謝謝?

竇傾塵腹誹道。

她用盡竇雪十三年給她的教養與體貼,又綻開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本就漲紅的臉此時更紅了:“燚。”

“你好,我叫竇傾塵。”

然後她再問諸如他從哪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之類的話,少年都一概拒絕回答了,他把頭埋進臂彎裡。直到竇傾塵終於失去耐心不想理這個社恐患者時突然猛地擡頭蹦出一句:

“你•的•傷•口•在•流•血。”

他不說時,竇傾塵還沒感覺疼。這麼一提,一直給這小子治傷竟忘了自己也沒好到哪去。起初被凍麻的傷口此時略有乾裂,絲絲地向外滲血。

“嘶……”

竇傾塵將剩下的傷藥敷上,望向洞外。

風雪,仍沒有停的跡象。

少年縮在角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竇傾塵心中嘆道:得了吧,這看到人還不如不看到人呢。一陣寒風漏進,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團火焰撞入眼簾。燚的包滿繃帶的一隻胳膊伸向竇傾塵,手心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窘迫的表情一覽無餘。察覺到竇傾塵的目光,他別過頭,手卻一動不動。

一股暖意自心底緩緩升起。這是這個世界第一個給予她這種關心的人。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仍是一言不發,那種尷尬的氛圍卻不復存在了。

洞外的風雪,漸漸停了。

“燚,想從這裡出去嗎?”竇傾塵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雪望向身側。

他微微點了點頭,不講話,卻站了起來,帽沿下的目光如炬。竇傾塵不禁詫異,這身心恢復能力……

短暫的空窗期,是難得的前行時間。兩人一腳深一腳淺地沿着唯一一條通向炎神山的路走。極寒之域的白晝亮得刺眼,幾道黑影在光禿禿的樹木間亂竄。

“小靈獸。”燚突然沉聲道,“別招惹它們就沒事。”

竇傾塵好整以暇地瞅了瞅他:“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條路我走過……”

眼前的路漸漸暗下來,幽靈般的氣氛讓人心裡有些發怵。暗……越來越暗……一開始還以爲是天黑了,直到走近……一隻靈獸,靜靜蹲在前方。

與其說是靈獸,不如說是怪物,身形龐大可遮天蔽日,牛頭人面獸身,身似銅牆,周身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芒,呼出的氣,瞬間全結成了冰塊,砸在兩人腳邊。

巨大恐懼自心底升騰而起,竇傾塵捏劍的手背上沁出了一層冷汗。“別告訴我,你就是在這裡被打回去的……”死死盯着着這龐然大物,她的嘴角抽了兩下。

“是的……”

說時遲那時快,怪物甚至不給他們跑的時間,吼叫着一個猛撲,把燚壓在爪下。

竇傾塵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衝上去就對着它脖頸狠狠刺了一劍,怪物吃了痛,放開燚,一巴掌將竇傾塵拍飛幾十米遠。

竇傾塵前胸着地,頓感五臟六腑都移位了,喉頭一陣腥甜,咳出一大口血,一片素淨的雪地上顯得尤爲刺眼。

燚紅了眼眶,長劍突然爆發出詭異的紅光,直直對着怪物眼睛刺進去,“噗呲”一聲,扎出一片血光。

被紮了兩刀,怪物惱怒萬分,張開嘴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吼叫,一整怪風平地而起,夾雜着冰塊與白雪,轉眼就將兩人淹沒。竇傾塵最後的意識,是那一面牆般兜頭撒來的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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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不知是幾天後,她動了動手臂,卻沒感覺到刺骨的冷。

怎麼回事,我不是應該被埋在雪下嗎……

緩緩睜開眼,直直對上那雙漂亮的冰藍色眸子。燚愣了一下,“刷”地一下就坐了回去,悶悶憋出一句:“你醒了?好點沒”

竇傾塵想坐起身,“嘶……”一陣錐心刺骨的刺痛襲來,渾身散架了般,失力跌了回去。“你別亂動!”燚的眼睛不知何時又紅了,扶好她,垂下頭:“你爲什麼要……”

說話說一半,竇傾塵有些無奈。什麼爲什麼?是指她那一劍嗎?

“那你的意思,我應該不理不睬,然後逃跑?”

燚悶聲不語。

竇傾塵嘆了口氣“在這鬼地方見面實屬不易,我幫你本來也沒什麼。況且如果你死了,我一個人更沒得活,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吧。”

燚突然有些激動,猛地站起來,手握成拳,手指骨節發白:“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沒法保護你!”竇傾塵有些愕然,半晌反應過來,噗嗤一笑: “我沒要你保護我啊。”

燚愣愣地看着她。

“我們都不是有能力單獨從這裡衝出去的人,結伴而行不過是互相幫助罷了,彼此都多個戰鬥力,不存在誰保護誰。”

聞此,燚手指漸漸鬆開,眼中染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低下頭不讓竇傾塵看到他微微發紅的耳尖,幫她檢查傷口。

“我是個異類。”燚突然有些悶悶地開口。

“異類?就因爲你是冰火混血?”

燚詫異地擡起頭:“你不覺得我的出現天理不容?”

竇傾塵輕輕笑了笑:“什麼天理不容,你的降生本不是你能決定的。未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怕什麼別人議論。你的命運由自己決定。”

人總是習慣於敬畏強者,欺凌弱者。若仍有人對你百般挑剔、指指點點,亦或者妒忌眼紅,那不過是因爲與他們的差距太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