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徐明珠大婚。
徐明珠幾乎是閉着眼睛、半睡半醒地任人上妝的，林嘉若在一旁呆呆地看着。
小滿見她雙目無神，眼下發青，輕聲問道：“殿下要不要也拍點粉？”
林嘉若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你去前面問問……”她也沒說問什麼，小滿便應聲去了。
她往妝臺上一趴，和徐明珠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焦灼。
昨晚她是和徐明珠一起睡的，結果兩個人都沒睡好。
疲憊不算什麼，最要緊的還是心裡的不安。
小滿很快就跑了回來，朝她無聲地搖了搖頭。
徐明珠從鏡子裡看到，猛然朝後一晃，畫到一半的眉毛就歪了。
她哪裡還有心思顧這些，霍然起身，鬱結了一夜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徐有喬到底躲哪兒去了！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嗎！”
林嘉若仍舊趴着，沒有吭聲，一顆心幾乎沉到了最底處。
五天了，徐有喬還是沒有回來。
最後傳來的消息是三天前，吳月樓被請進了陸家。
侍女們好言好語地勸着徐明珠坐回去繼續上妝，她卻突然哭了起來：“還上什麼妝！都沒有哥哥揹我出門，我還嫁什麼嫁！”
任憑侍女們怎麼勸，都捂着臉哭個不停。
林嘉若嘆了一聲，道：“你再哭下去，就真別嫁了！”
她這麼一說，徐明珠倒是停了，紅着眼睛道：“我哥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心裡慌得很。”
林嘉若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來，道：“你乖乖地上妝，我去前面看看，再過一個時辰，姚十七就要來迎親了，你哥回不回來，今天的婚禮都是要成的！”
說罷，也無心再看徐明珠，腳步虛浮地走了出去。
因爲林嘉若在這兒，林致之一早也過來了。
作爲當朝太子舅家，有兩位殿下親臨，嫁的又是江南六族之一的姚氏本家，
徐家的這場喜事，其實是很體面的。
這樣體面的喜事，如今卻鬧得衆人憂心忡忡。
林嘉若到了前面的時候，林致之正和徐證、徐誕在正廳後面說着話，徐家兩位男主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樣。
林致之看到她時，也皺起了眉，問道：“怎麼精神這麼差？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
林嘉若搖搖頭，道：“送嫁的兄弟換一個吧！”
徐證嘆道：“明珠沒有堂兄弟，隔房的同輩兄弟最大的也才十歲，要找，只能更遠一些了……”
“那就表兄弟！”林嘉若道，“總是要親近一些的，不然她心裡不好受。”
當年林嘉蘭出嫁，就算有堂弟在，也因爲不是親哥哥送出門黯然神傷過。
徐明珠的親哥哥不在，又沒有堂兄弟，幸好她舅家還有個表哥。
徐證還有些猶豫，徐誕卻點了頭：“就這樣吧，我親自去說！”
徐證嘆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吧。
徐誕轉身，剛走出兩步，就見到他的長隨飛快地跑了過來，面帶喜色，一直跑到他面前，才壓低着聲音道：“大公子回來了！”
徐有喬是和吳月樓一起回來的，吳月樓不過是滿面風塵，徐有喬看着卻十分的不好，幾乎虛弱得站不住身子。
徐證一見他便怒不可遏：“你這逆子——”
林致之拉住了他，淡淡道：“先帶他下去梳洗更衣吧，不要誤了時辰！”
徐誕咬了咬牙，把徐有喬一拉：“我帶他去準備準備！”狠狠瞪了徐有喬一眼，“你就算剩一口氣，也得給我撐着，送完明珠再死！”
徐有喬瑟縮一下，點點頭。
“我也一起去吧！”吳月樓道。
他看着也滿身疲憊，但是開口時仍舊語氣溫潤有禮，“我這樣出現爲徐表妹送嫁，有些失禮——”
得了徐誕點頭之後，他轉身向一同進門的另一人恭敬一拜，才隨着徐誕離開。
等徐有喬和吳月樓都離開了，林嘉若纔有心思打量起這個意外出現的人。
對方微微一笑，朝林嘉若和林致之拱手作禮：“二位殿下，許久不見！”騎裝束髮，眉目間英氣逼人，完全不似上次見面時的名門閨秀模樣。
“陸姑娘怎麼會在這兒？”比徐有喬能及時趕回更讓她震驚的，莫過於陸星宸的出現了。
陸星宸朝着剛纔那三人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微笑道：“聽說徐姑娘今日大婚，我也想趕來湊個熱鬧！”
得知徐有喬回來後，徐明珠終於高興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姚家的迎親隊伍就到了。
炮聲，禮樂。
身着紅袍的新郎年輕俊美，惹了一路的讚歎和豔羨。
姚十七站在前庭，徐證立於廊下。
剛剛梳洗換衣過的徐有喬顫顫巍巍地背起了徐明珠，一步一步朝着徐證走去。
林嘉若偷偷蹭到林致之身邊，擔憂地問道：“他不會摔了吧？”腿肚子都在發抖呢！
林致之低聲笑道：“不會，小舅剛纔給他塞了一顆藥，只不過，今天過後，徐有喬難免要大病一場了！”
林嘉若點了點頭，不管什麼藥，能讓徐有喬堅持完這一小程距離就行，不至於讓徐明珠的婚禮留下遺憾。
看着徐明珠從徐有喬背上下來，被徐證接了過去，林嘉若不禁鬆了一口氣，有些感慨起來。
“以前大姐姐出嫁的時候，是二哥哥揹出去的；二姐姐和三姐姐，也都是二哥哥揹出去的，我那時就想，我一定不要，我一定會等到大哥哥回來給我送嫁的！”想起往事，不勝唏噓。
他輕聲一笑，溫柔撫上她的發頂，低聲道：“我是回來了，不過，還是得修之爲你送嫁才行……”
林嘉若臉上一紅，睨了他一眼，又被他含笑的目光看得臉上更燙了，只好扭開臉，假裝看別的地方。
目光一掃，恰好掃到了陸星宸。
不知道什麼時候，陸星宸竟站到了吳月樓的附近，面帶微笑地望着前庭一對新人，紅脣微啓，似乎在說些什麼。
吳月樓則微微朝她低着頭，姿態溫文有禮。
陸星宸會跟着他們一起回來，已經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如今她又主動湊到吳月樓身邊說話，林嘉若忍不住朝他們挪近了幾步。
陸星宸似乎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眸光輕擡，朝她微微一笑。
就在此時，背對着她的吳月樓輕聲開口，道：“我總不能看她沒有兄長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