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以來, 思瑤幾乎日日待在臥室中，龍湛天並未因那晚的爭執而離開，他雖心下難過, 但還是抱着一線希望, 忽而覺得日子若能回到當初於現在而言, 也是好的。即便她的男朋友是徐茂華又如何？至少他還能陪着她, 做她的弟弟, 卻也好過如今她不顧一絲情分的對他趨之若鶩。
他還似往常般，每日做好三餐，喚她吃飯, 她每次的話並不多，兩人對坐默默而食, 明明面對面, 距離感卻在不覺間悄然而至。飯後思瑤都會主動收拾洗刷碗筷, 龍湛天每欲上前幫忙，她淡淡的視線看過來, 讓他望而止步。
直至第三日，龍湛天終忍不住開口，“思瑤，我們談談。”
“好。”思瑤放下手中的碗盤，坐到沙發上, 淡淡的眸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唯一絲清冷涼了人心。
“你確定要我離開？”
“恩。”
“我可以不要求你什麼, 甚至可以保證, 即便你喜歡的是徐茂華, 我也絕不會再與他爲難，我不會給你任何負擔, 我只求能夠陪着你，看你過得好，就夠了，這樣都不行麼？”龍湛天的聲音低啞，望着思瑤微抿嘴角的側臉，近乎於懇求的道。
“沒什麼不可以的。”思瑤平靜的道，龍湛天眼中閃過一絲晶亮，思瑤垂首繼續道：“只是，湛天，如今我已找不到可以這樣做的理由。”
“就因爲你我曾經愛過，這個理由足夠了。讓我再陪你一段時間，就這一段時間，到時候我會離開的。”龍湛天忍不住心中壓抑的苦痛，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道。
“湛天，我們都該按着自己的軌跡往前走，無論以前如何，我並未親身體會，或許我們都錯了，你最該做的是回到龍族，繼續你的大業，不該和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浪費大好光陰。”
“思瑤，我不懂爲何你的變化如此快，雖然我們並未言明，但我相信自己的感受，你敢說在那次魔君來過後，你對我沒有動過心，我不信！”
“好，我不否認，但那又如何？即便那樣你，我，也是不可能的。”思瑤挑眉道。
“你確定一定要這樣？”
“是，我別無選擇！”思瑤別開目光不再看他，淡漠的開口。
“好，我如你所願！”龍湛天沉吟半響，默默吐出這樣一句，聲音中帶着絲絲掩飾不住的顫意。
房中響起冷冷的腳步聲，大門轟的一聲被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思瑤下意識的走到窗口向外望去，龍湛天挺拔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小區門口。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緊抿着嘴角，蹙眉的倔強模樣，心裡的防線一下子崩塌，身子斜倚在牆邊，心中難以平靜。
拒絕他是因爲他們絕無可能，即便再愛，他在龍族有妻子是事實，況且前路險阻，正如悠悠所說，他爲她放棄了太多，這份情之深重，她無法承受。愛一個人如果放棄所有，等到若干年後，她年老色衰之時，他未必不會後悔，後悔爲她失去了那麼多，到時他難免不會心生怨恨。
“思瑤，在家麼？”房門虛掩，徐茂華推門而入，見到捲曲在沙發中一臉茫然無助的思瑤，心下一驚，幾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與她目光相接，焦急的道：“這是怎麼啦？”
思瑤擡頭見到徐茂華挺拔俊朗的身影，微微一笑，笑意並未傳達到心底，輕聲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不用擔心。”
徐茂華目光環視周遭，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的，清冷異常，廚房也沒有烹飪過的痕跡，低聲道：“這都幾點了，還沒吃飯，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走，先去吃飯。”他將思瑤從沙發上拉起，不由分說的往外走，忽而想起什麼，猛然頓住腳步道：“龍湛天呢？你們吵架了？”
“他走了。”思瑤低聲道，貌似堅強的僞裝彷彿都留在和龍湛天訣別的那刻，此刻的她，看起來脆弱無比。
“去那裡了？”徐茂華蹙眉道。
“龍族。”思瑤有些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挑眉道：“茂華，你有事麼？”
“我媽惦記着你，她說就算你不和我們回去過年，這些東西也一定要收下，所以我特意送過來。”徐茂華舉起手中的大包裝袋有些無奈的道，“我也沒辦法，只能做勞動力幫你送來，你可不能拒絕，我媽說了，你若不收，回去她不會放過我的。”
“那多謝伯母了。”思瑤點頭，接過那一大包衣服和食品，嘴角牽起有些勉強的笑容。她轉身去倒茶，徐茂華一把接過茶壺，道：“別忙了，先去吃東西，看你的樣子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無論如何，總不能餓着自己吧。”
“到底怎麼啦？”滿桌飯菜兩人都無心下筷，徐茂華看着她有些低沉的面色，忍不住開口道。
“我趕他回龍族了。”思瑤輕聲道。
“爲什麼？你們的感情經由你口，我多少還是瞭解的，思瑤，你捨得嗎？”徐茂華擡首望着思瑤眸光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小心的開口。
“那又如何？他是有妻室的人，而我要的不過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況且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完全是一方傾倒性的付出，時間久了，另一方會因壓力太大而無法承受，我怕最後我們會落得相互怨恨收場。既已知不可能，又何必過多糾纏，這樣對他，對我都是最好的。”思瑤將視線拉遠，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羣，幽幽的道，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哎，思瑤跟我回家過年吧。”徐茂華嘆氣，伸手拉住思瑤的胳膊，她肌膚溫涼的觸感，讓他心中隱隱作痛。她述說時，雖面色平靜，但他依舊能感受到在那平靜的背後，暗藏着的強大的情感和悲痛，如果她選擇的是和他在一起的話，他寧可自己傷心難過，也不願見她這副模樣，他低聲繼續道：“思瑤，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
思瑤抽回手臂，卻被他緊緊握住，她掙扎了幾下，將視線拉回到兩人手臂相交的地方，緩緩啓口道：“茂華，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怎麼是麻煩，我榮幸之至。況且我媽一直唸叨着你呢，你不要有顧慮，我都說了會尊重你的選擇，即便是朋友，我們也絕對算得上至交好友，一起過個年很正常。”
“好，茂華我便不和你客套。”思瑤牽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徐茂華的話，讓她徹底放下心來，畢竟比起自己孤單清冷的過這個年，去徐家是更好的選擇。
“殿下！”在龍湛天失落之際，兩個龍族神將出現在身前，躬身行禮。
“何事？”龍湛天斂眉，沉聲道。
“君上有令，請殿下立即回返龍族！”兩個神將恭敬道。
“若我不肯呢？”
“君上言道：當初若非他的默許，殿下如何能安然逃出龍族。君上讓殿下想清楚，若殿下肯隨屬下回返龍族，君上便既往不咎。望殿下三思！”
龍湛天仰首望着遠方，深深呼出口氣，如今他還有何理由不回去，人間之大，卻已無他的容身之所，他如此罔顧法度，無非是爲了她，可如今那些曾經讓他堅持的執着，似乎有些可笑。
“好，我不爲難你們，回去便是。”
“多謝殿□□恤。”
紫雲殿中，一片幽靜，和龍湛天離開時一般無二，太真，太虹見他回來，喜出望外，急忙着人去準備餐食和洗澡水。整個紫雲殿也因主人的歸來，重新充滿朝氣，往來伺候的小仙，人人面帶笑意，手腳勤快。
龍湛天一身白衣坐在書案前，翻閱着公文和信函，內心卻難以平靜，看着殿中暖爐嫋嫋升起的煙霧，胸口升起一股煩悶之氣，難以消解。太虹在旁伺候着筆墨，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思慮了下，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剛剛回來，不必如此勞神，這段時間一切平靜，沒有太棘手的事情，這會梅花開得正好，不如去梅林逛逛。”
龍湛天擺擺手，用手輕點眉心，頓了半響，道：“王妃可在？”
“王妃聽說殿下回來一早便在側殿候着，只是怕殿下心煩未敢覲見。”太虹低聲道。
龍湛天冷哼一聲，吩咐道：“讓她進來。”
“是。”太虹諾了聲，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殿外傳來腳步聲，一身素錦常服的茱萸，珊然而來，腳步婀娜，到殿中盈盈拜倒，“茱萸見過夫君。”
龍湛天彷彿沒聽見般，繼續看着案上的公文，手中執筆未停。
茱萸低垂着頭，靜默的大殿中落針可聞，機靈的太虹見情況不對，揮散了一衆閒雜人等，退了下去。殿中僅餘兩人，半響茱萸再按捺不住，叩首道：“臣妾有罪，但一切都是爲了殿下好，絕無半分私心，殿下如何這般對待茱萸。”
龍湛天望着地下的人，置筆於桌上，清冷的聲音如一把利劍直直射來，“你和她都說了什麼？”
茱萸擡首，見龍湛天臉上少有的厲色，心頭一顫，面上卻擺出一副鎮定模樣，回道：“臣妾不懂殿下所言。”
“不懂？”龍湛天自案前起身，走到茱萸面前，自上而下的俯視着她，冷聲道：“好，你很好！”他轉身負手，眸光中閃過一絲陰沉，厲聲道：“說！”
茱萸從未見過如此震怒的龍湛天，在他強大的氣場下，諾諾開口，“臣妾。。。臣妾無非是實話實說而已。”
龍湛天轉身，眸光轉爲墨色，帶着瀕臨危險的洶涌怒意，鳳目眯起，盯着茱萸楚楚可憐的小臉，薄脣緊抿，無聲的壓力瞬間而至。“難道你想讓我動用靈力探知麼？也好！”
龍湛天話落，茱萸身子微微一顫，不敢再有所隱瞞，低聲道：“臣妾無非告訴她，我的身份而已。”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電光火石間，茱萸的右臉頰已高高腫起，嘴角一絲血跡，赫然醒目，她俯身於地，不可置信的擡首望向龍湛天，悲憤的道：“你。。你竟然打我！”
龍湛天一陣冷笑，心口滲出的辛酸再難自持，難怪她會忽然轉變態度拒他於千里之外，以她的心性如何能容得下他有別的女人，況且她身邊還有個徐茂華，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只覺得心痛不已。
茱萸見龍湛天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彷彿她只是個被他發泄情緒的外人，她何嘗受過如此委屈，即便是龍君，看在鵲靈族的份上也會給她三分薄面。這些年來，她下嫁於他，他對她不但百般冷落，還爲了一個卑賤的人間女子一再和她爲難。想到此處，她心中惱火至極，她壓下心中的難過，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恨恨的道：“龍湛天，你以爲你能如何？即便我不去說，她若憶起你曾逼迫她跳下斷情臺，又如何肯再接受於你，我不過提前替你斷了這個念頭而已！”
龍湛天掃了眼面色晦暗的茱萸，面上一抹厲色閃過，“你還敢說！來人把王妃給我押回去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接近！”
“你敢！”茱萸的聲音瞬間拔高，精緻的五官扭曲着，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對她。
太真，太虹聞聲衝進殿門，見此情況，正在遲疑，龍湛天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怎麼聽不懂我的話？”
“屬下不敢！”太真擺擺手幾個神將走進大殿，將尚未回過神的茱萸壓了下去。
一切重新恢復了平靜，凌亂的桌案，清冷的檀香，龍湛天重重喘息着坐回椅中，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