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艦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那麼，我們手中有的藝術品可不多啊，與其他文明進行比較，可真是與土包子一樣不上檔次。”
因爲並非正式會議，他開玩笑道：“也就是說，像我們這種不懂藝術的鄉巴佬，可能會令人產生一種暴發戶的感覺？”
“不是沒有可能……”
另外一位姓鄭的副艦長也開玩笑道：“張遠，畫家埃爾文送給你的那副畫，可能算是我們飛船裡邊最上檔次的了，到時候如果要充當裝飾品，還得借我們一用……當然了，只是借，肯定會歸還的，還付你租金。”
張遠也跟着笑了兩下。
不過麼……一個文明的門面、涵養以及底蘊，也不可能通過一幅畫就能裝飾起來的……
等衆人平緩下來後，張遠繼續道：“宇宙中的文明如此之多，每個文明都有每個文明的藝術，數量多了必然就有高低之分。那麼問題，如果按照人類的純粹觀點，那些高價值的星際藝術品，必然擁有極度苛刻的要求，不可能是爛大街的貨色。”
其中幾位專家皺着眉頭，“聽起來有點道理……不過，張遠先生，您在這裡討論星際藝術品，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嗎？難道格利澤人想要用它們的藝術來和我們交易，這顯然行不通啊。就算藝術品的確有價值，我們也無從分辨這種價值。”
他們有點搞不懂，爲何張遠突然間將話題轉移到了藝術品上面，這根本就不是重點啊！
“不，您聽我說！”
既然張遠都這樣說了，他們只是強忍着耐心，繼續聽了下去。
評判一件藝術品的價值，首先當然是藝術品質，包括其中蘊含的感情，表達的意蘊，呈現的藝術水準等比較虛的東西……這些個東西說不好，得看個人喜好。
“按照我們人類藝術家的眼光，它們的藝術水準還是相當不錯的，也就是說，其中蘊含的感情有一定的共通性。”
其次是創造了這件藝術品的文明，得擁有悠久的文化……無論是一路崛起的奮鬥歷史也好，悲劇性的坎坷歷史也好，這些歷史得足夠有故事性。
必須得有故事性，纔有足夠的韻味。地球上的藝術家，畢加索、梵高，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故事。
“既然是星際藝術品，不僅僅要求藝術家有故事，連整個文明的故事，也得足夠有趣。”
“格利澤文明毫無疑問是符合這些要求的。遲遲沒有萌現科學的萌芽，好不容易被一個外星文明啓迪了，卻因爲沒有氧氣而卡殼。”
“一個大悲劇！”
最後，當然是雜七雜八的各種附加條件，對於星際文明而言，僞造一件藝術品簡直太簡單了，這些附加條件全都是防僞信息。
譬如說，這件藝術品能夠找到明確的出產地，不能是黑貨，得來路光明；必須要有明確的交易記錄，從某個旮旯角落裡搶來的東西是不被承認的。
缺少任何一點防僞信息，都會讓這件藝術品交易價值大大減少。
李振東補充道：“藝術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東西，得文明、文雅，容不下任何污點。所以，纔沒有出現洗劫之類的事情。當然了，也有可能這個星際商人比較愛惜自己的羽毛，反正並沒有直接欺負格利澤文明。”
還有最後一點……
最好是孤品！
這纔是……
真正的重點！
張遠一字一句地說：“……也就是說，創造該藝術品的文明徹底滅絕，或者因爲各種原因不能夠再生產類似的藝術品，會讓已有的藝術品價值大幅上升。”
“物以稀爲貴，這是必然事件。藝術家活着時，藝術品的價格必然不會太高，因爲類似的藝術還能夠源源不斷地產出。只有等到他死了，價格纔會真正的漲上來。”
當討論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剎那間，整個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那個星際商人爲什麼要這樣做？
它的動機是什麼？
爲什麼要贈與13臺萬能工廠？！
是因爲好心，憐憫，同情？
不，全都不是！！
那幾位有點昏昏欲睡的教授，突然間瞳孔收縮，想到了一種極爲罪惡的可能！
五萬年前，一個星際商人路過此處，發現了被“電力時代”死死卡住的格利澤文明。
雙方進行了一番交易之後，星際商人非常“慷慨”地表示，不僅僅能夠幫助格利澤文明完成電氣化，還能夠贈送13臺萬能工廠，讓格利澤人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雙方皆大歡喜……
星際商人離開了，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有人去譴責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會由衷地讚美——一個多麼樂於助人、仁慈、友善、大方的文明啊。
弱小而又無知的格利澤人果然感激涕零，一個個狂熱着，顫抖着，讚美着。
“我們多麼多麼……好運！”
可是，接下來的歷史已經註定！
在難以掌控的巨大生產力面前，它們義無反顧地跳進了火坑當中，火焰，多麼美好的東西，是傳奇，是神話，是夢中都想象不到的存在。
不經意間，整個人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甚至它們還不自知，依舊在由衷地讚美着，讚美慷慨大方的外星文明，發自內心的讚美。
它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熊熊的火焰燃爲灰燼！
最後，只剩下一堆永遠不會變化的殘渣，見證着這一段歷史，作爲本次交易的“防僞標記”！
張遠低低地說道：“就如此，它們，再也不可能創造出類似的藝術了。”
“那些交易品的價格，自然也就上升了，不是嗎？”
“這就是我們推測的，這個星際商人，贈與13臺萬能工廠的真正動機！”
黯淡的星空中，彷彿出現了一雙無情的雙眼，將所謂的道德、仁義、禮儀攪得支離破碎。
很抱歉啊，爲了讓這筆交易更有價值……
請你們，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