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清晨五點。蔣震雲還坐在辦公室裡。昨晚，他親自陪着幾位銷售人員上夜班。他枕着雙手向後仰躺在真皮沙發高高的靠背裡，睡意全無。以往的年份，聖誕節前的兩三個月是生意火爆，爲配合歐美買家，銷售人員大多轉爲上夜班。白天辦公室裡反倒冷冷清清。
可是今年不同，今年的旺季非常清淡，訂單很少。就是老客戶訂貨，訂單金額也明顯地縮水。蔣震雲原本打算旺季忙過之後再重新設計網站，開發那個簡易的CRM客戶關係管理系統的。聖誕節也快到了，今年完全沒有旺季，讓他坐立不安。
趙雅朋的工作熱情和效率出乎他的意料。在長青貿易，一般來說，初級人員入職的第二個月就開始逐漸失去熱情，第三個月轉正後就變成老油條了：工作上但求無過，差不多就成，不會主動想辦法把工作做得更好。趙雅朋已經轉正爲正式員工，整天還是加班加點地工作。
網站的事情再拖下去，恐怕會打擊他的積極性，很快把“積極份子”變成“職場混子”。況且，趙雅朋的方案*作性很強，有很多想法跟自己的意圖不謀而合，也該動手做了。想到這兒，蔣震雲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舒展了幾下手腳。然後走到飲水機前，泡了一杯新茶。淺淺地呷了一口茶水，蔣震雲的心情跟杯中的茶葉一樣，焐熱了，舒展了。我得好好地看看趙雅朋兩個月前發過來的《關於選擇網站服.務商的報告》。
三天後。長青貿易大會議室。蔣震雲召開經理級以上人員會議，網管趙雅朋列席。會議議題是選擇網站服.務商。李玉琳建議說：反正現在也不忙，乾脆每個組多來兩三個人旁聽。於是，會議室裡黑壓壓地坐着差不多有三十人。
“目前接洽了五家網站建設服.務商。雅朋在全面地分析對比各家的情況之後，建議選擇大浦桑科技，報告已經發到你們手上了。有什麼看法，都來談一談。”蔣震雲環顧了一下四周。
“我想知道，爲什麼不選擇國蓉科技呢？根據趙雅朋在報告中開列的評選標準，我認爲大浦桑科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李玉琳又搶先發言。並不是因爲她特別張狂。公司就只有一個老闆兼總經理蔣震雲，也只有她這麼一個副總經理。按順序排也該由她來講。
“李總，是這樣的。兩家公司的資質、客戶案例、承諾的工期都差不多。雖然國蓉科技的報價比大浦桑的報價低一萬元。但是國蓉科技使用的數據庫是SQLServer，那就意味着我們要購買*作系統和數據庫，也就是說最少要再花五萬元。所以，他們的最終報價應該是14.5萬元。隨之而來的安全、殺毒軟件等都需要花錢購買。”趙雅朋解釋道。
“但是，國蓉科技的方案不是我們自己購買服.務器，而是租用雲服.務器，不需要購買你所說的那些軟件。”顯然，李玉琳也是做了功課的。
“現在的雲服.務器跟虛擬主機沒什麼兩樣。國蓉的方案几乎是按照最低配置的雲服.務器：2G的內存，50G的硬盤空間，一個月40G的流量限制。根本就不能滿足我們的要求。再往上升級，越來越貴了。而且數據還在別人手上。”趙雅朋此時明白，估計國蓉是李總推薦過來的。
“人家提供雲服.務的公司，還是有商業道德的。怎麼會在乎我們一家小公司的數據呢？”
“李總，請恕我冒昧。首先，在我眼裡，長青貿易是一家大公司。其次，我認爲，商業公司的眼裡只有利益，沒有道德。”
趙雅朋一句話講到蔣總的心坎裡去了。他也這麼認爲。況且，自己購買一臺服.務器也不到兩萬元。慢慢地培養公司人員的技術能力也很有必要。蔣震雲很激動地說：“本來嘛，我跟李總一樣有不少疑慮。經過雅朋這麼一解釋，我也都清楚了。看來，應該選擇大浦桑。李總，你的意見呢？”
趙雅朋就這麼把國蓉科技排擠出局？不成。李玉琳決定拿出殺手鐗。她反問道：“趙雅朋與大浦桑之間真的沒有私下協議什麼的？”
在座的人，誰也沒有想到，楚楚動人的李總會面帶微笑，針對網管提出這麼一個傷人自尊的問題。跟前面幾任相比，趙雅朋的“任期”已經足夠長了。別人混一個星期就走人，他能混到三個月，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但他終究還是要面對這一天的。
蔣震雲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做答。趙雅朋也懵了。李總這是要做什麼呢？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趙雅朋在座位上坐正了。憑直覺，這是原則性的問題。不是上次那種什麼“要求”、“需求”的問題。如果誰要無中生有地抹黑我，我一定反抗。他正視着李玉琳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李總，我還是那句話：不貪污，不受賄，全力以赴！我不會跟任何公司有私下協議。請蔣總和李總放心。”
“你是否有貪污，或者受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沒有全力以赴。你在這裡上着班，還在外面兼着職，這也算全力以赴嗎？”李玉琳說完，往後一靠，雙手抱在胸前，一幅完全自信的樣子。她的一句話激起千層浪。會議室頓時交頭接耳，一陣竊竊私語。趙雅朋滿臉驚訝。他扭過頭看蔣震雲。蔣震雲也一臉狐疑地看着他。趙雅朋哭笑不得。他問道：“李總，您從哪裡得知我在外面兼職的？我又兼的是什麼職呢？”
李玉琳沒有作聲。她等待着。蔣震雲這時決定不再犯上次的錯誤，不選邊站隊了，也不制止，冷眼旁觀。要是趙雅朋真的在外面兼職，而且對公司不利的話，他將毫不留情。其他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李玉琳，似乎都站在趙雅朋一邊在質疑她。會議室裡異常安靜。
李玉琳冷笑一聲，她站起身來，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本畫報。目測有A3紙或者兩張A4紙那麼大的版面。翻開，向蔣震雲和趙雅朋這一側高高地舉起。畫報上赫然是趙雅朋，僅穿着一條白色性感內褲，一條腿蹲着，一條腿跪着，仰臉看着一位身材高挑、傲氣十足的女子。那女子也僅穿了一條紅色小內褲和胸罩，斜眼掃視半跪在地上的趙雅朋。原來是一著名女子內衣品牌廣告。兩個A3版幅。會議桌這邊一半人看得清清楚楚。另一側的人看不見，個個脖子伸得長長的，活像長頸鹿。
別急，李玉琳還有電子版的。她拿了個U盤給坐在投影機電腦前的Daniel。不一會兒，那個性感誘人的廣告畫面就投射在200英寸的白色屏幕上。那效果，完全可以用“驚豔”這個詞來形容。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全都呆呆地看着大屏幕。就連趙雅朋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上鏡，拍得這麼帥，這麼性感。自己就這麼幾乎全裸地展示在同事們面前，真讓人耳熱心跳。
還是蔣震雲打破了沉默。他哈哈一笑，說道：“這麼大牌的產品還要請我們趙雅朋拍廣告，是我們的驕傲。看來，我們長青臥虎藏龍啊！”會議室裡響起一片附和的嘿嘿聲。
李玉琳一看，怎麼大家對趙雅朋的行爲還挺贊同似的。那不成！她把面前的雜誌向前推了推，問道：“趙雅朋，你能解釋一下，你這算不算是在外面兼職，還算是爲工作‘全力以赴’嗎？”
無法迴避，那就不迴避了。趙雅朋端端正正地坐着，兩手十字交叉，放在面前攤開的報告上。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語調，他回答道：“蔣總、李總，我根本就沒有在外面兼職。我純粹是給朋友幫忙。這是一個多月前拍的。他們一時找不到人，就把我叫去了。我晚上七點多下班去的，在攝影棚裡呆了三、四個小時，晚上十一點左右回到家。第二天一早我八點半到的公司，也沒有遲到。”
趙雅朋這麼死扛着，李玉琳也沒辦法。自己也沒有證據他在外面長期兼職。原本打算就這麼把他氣走的。可趙雅朋臉皮很厚。要是前兩那三個人，自己苦苦相*之下，肯定早就發脾氣，撂挑子走人。這個趙雅朋，竟然就是賴着不肯走。
李玉琳一時啞口無言，蔣震雲說：“原則上，我們的員工不能在外面兼職。這是爲保證工作不分心，也是爲大家好。趙雅朋是男性，拍這種廣告還行。如果你們哪位女孩子出去拍攝這種廣告，難免不被‘潛規則’。到時，工作沒心思做，錢也沒有掙到，生活也亂套了。輕則這樣，重則就更不好說。總而言之，得不償失，請大家好自爲之。”
Mary一本正經地說道：“蔣總，有可能趙雅朋已經被人‘潛規則’了。”衆人聽了，轟堂大笑。
看來趙雅朋拍廣告片的事也就是個偶然，李玉琳陰沉着臉，不出聲了。沒有人反對將項目授予大浦桑科技。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趙雅朋輕輕鬆鬆就把國蓉科技排擠出局，讓李玉琳非常惱火。這個小馬是怎麼搞的？自己不惜屈尊給他當內應，他也拿不下這個項目。失去了*的控制，她將很難在下屬心目中建立威信。給誰多一點，給誰少一點，就要看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如何。一旦系統成功部署，所有的詢價信息都要先“入庫”，由系統統一分配。而系統掌握在趙雅朋手裡，那就等於由趙雅朋來分配了。這就是奪了她的權。
李玉琳咬咬牙，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