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是頭一次發生這種主僕爭鬥的大事,大家夥兒都好奇地豎起耳朵,睜大眼睛,想一探究竟,誰知大少爺立馬把下人們全都趕了出來,下人們不甘心地聚在門口,想聽到一句半句真相,被聞訊趕來的湛管家一驅而散。
文奇明見下人們已經出去了,屋裡只剩了父母親、魏星主僕和自己,這纔開口,省略了自己回來先說要休了魏星的話,避重就輕,把阿景和自己打架的經過講了一遍。
他講的時候,阿景好幾次忍不住想打斷他的話,被魏星死死拉住了。
祁大官人和祁大娘子聽得一頭霧水:“這卻是爲何打起來的呢?”
阿景終於搶過話頭:“大官人,大娘子,你們也聽聽我說的。剛纔是這樣……所以我才忍不住動手的……”
又被魏星連瞪了幾眼,阿景纔不情不願地說:“不過這卻也是我的不對了,我不該還手的,應該找你們來給大少奶奶和我伸冤。”
祁大官人和祁大娘子莫名其妙,兒子去州試之前小兩口還甜甜蜜蜜,如膠似漆,怎麼兒子才考試回來就要休了媳婦呢?難道兒子在外面……?還是兒媳在家中……?
老兩口互相望望,目光裡面盡是疑惑。
祁大娘子就忍不住問道:“那我說文明哪,你又是爲何要休了你媳婦呢?”
文奇明老大不情願地說:“還不是因爲這次州試沒有考好。”
老兩口更加疑惑了:“考不好就要休妻?”
文奇明漲紅了臉:“我早就說沒有金榜題名就不娶妻,你們非要我娶,結果弄得我無心複習,浪費了很多時光,這纔沒有考好。”
老兩口哭笑不得,原來這個兒子是因爲考試沒考好,就把責任歸咎於娶了媳婦的緣故,這豈不是胡攪蠻纏?
還沒等老兩口說話,阿景就又氣呼呼地開口了:“難道要人人都先立業再成家?要是這樣,那世間豈不都是白頭的孤男寡女了?你還想生兒子?……”
話沒說完,又羞又氣的魏星一把捂住了阿景的口:“我的小祖宗,你少說一句你會死啊!”
聽到剛纔文奇明的話,魏星明白了,那文奇明分明是嫌自己的進門礙了他的學業,說不好聽一點,就是嫌自己婦德不佳,只想着勾引着夫君迷戀那牀第之事,不鼓勵夫君求學上進。
這可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了,說小了,是女人自己的修養不夠,說大了,就是孃家對女兒的教育失敗。
魏星自由受母親言傳身教影響,在“德言容功”上都非常注重,想着自己出嫁後要有當家的本事,侍奉夫君時要讓他無可挑剔,將來有了孩子還要親自教養,因此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不料竟然遇上了這樣蠻不講理的丈夫,分明是自己的學業不夠精進,卻把責任賴到了過門才幾個月的自己身上。
魏星看了看文奇明那張曾讓她心醉的臉,心裡疑惑:“自己怎麼瞎了眼了?”
她擦擦眼淚,擡手給了阿景一個耳光:“跪下!平日裡我太縱容你了,現在在大官人和大娘子面前都這麼沒大沒小。”
阿景愣住了,這是平時的小姐嗎?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魏星也雙膝跪倒在公婆面前:“公公、婆婆,這事是媳婦的不對。夫君說得對,媳婦應該時刻奉勸夫君勤學向上,以天下大事爲己任,不要流連閨房。媳婦知錯了,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孃家去,然後到靜心庵去閉門思過三年,以贖己罪。”
說罷,魏星衝祁大官人、祁大娘子叩了三個頭,就爬了起來。
阿景聽了魏星的話,心慌了,跟了小姐這些年,小姐從來沒說過這麼重的話,去靜心庵思過,那不是要出家嗎?她急得哭了起來:“大少奶奶,我錯了,我不該胡言亂語,不該跟大少爺打架,你別這麼說……”
看見魏星叩了頭爬起來,阿景急忙也胡亂地叩了幾個頭,爬起來就拉住魏星:“大少奶奶,你別走……大官人,大娘子,你們勸勸大少奶奶啊……大少爺,你收回自己說的話吧……大少奶奶……”
魏星也只是冷着臉 ,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阿景,你去叫人來收拾我的東西。派人回家去給我娘他們送個信,說我今晚就回家。”
整個事情急轉直下,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僵局。
想到這裡,祁五陵頓時心灰意冷,之前對兒子的滿腹期望化作了泡影。
祁大娘子則忙上前拉住兒媳的手,對文奇明怒目而視:“文明,還不趕快收回你剛纔說的話,挽留你媳婦?”
祁大娘子早就看中了魏星有一半原因就是因爲魏家的家教好,魏大娘子持家有方,再有就是兒媳是魏家幾個女兒裡最出色的一個,如果兒媳此時回了孃家,把兒子說的話一傳出去,那兒子就是這永平縣的一個笑話了。
祁大娘子雖不管事,但也沒有盲目到認爲自己的兒子就是天下最好的程度,此時再不表明自己和兒媳是站在同一個立場的話,那糊塗婆婆的帽子自己是戴定的了。
文奇明考完試出來,想了半天,總覺得是自己沒有好好溫書才考不出來,在客棧裡、客船上想了許久,總算找出了原因,那就是娶回了魏星的緣故。如果沒有她來分自己的心,那自己肯定安安心心複習,不至於考得這麼差。
他憋了這些天,早就想發作出來,好不容易找出了自己考試沒考好的原因,現在叫他收回自己的話,那不就是表明剛纔自己是無理取鬧,沒考好是自己的原因了嗎?故而他並不言語,也沒有什麼挽留的舉動。
魏星看了心裡更寒,如果這時夫君來挽留自己,說明之前他說的只是一時的氣話,但是他毫無動作,那說明他的心裡的確把自己當做了禍水,自己留下來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因此她也不吭聲,想想又叫還沒挪窩的阿景:“還不快去叫人!等着我來侍候你嗎?”
阿景不敢多說了,只哀求地最後看了一眼祁大官人、祁大娘子,慢慢出去叫人進來收拾東西,又去換衣裳,要趕快過來守着魏星。
以阿景對自家小姐的瞭解,她是那種平時看上去很柔順的女子,但一旦拿定了主意,是不會輕易更改的,而且還說了要去靜心庵閉門思過的話,那誰知道她心裡還有什麼念頭,要是有了輕生的念頭,那可不得了。
屋子裡只剩了祁家四口人了。
祁五陵看看一臉固執的兒子,
長長地嘆了口氣:“文明……”
文奇明張口便打斷了父親的話:“父親,你休要多說!這件事我要違抗你的命令了,我不能再聽你的話,重蹈覆轍了。孔夫子說過,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其言果然不繆啊!”
祁五陵聽了兒子的話,這次不僅僅是嘆氣了,心裡感到一種沉重的無奈和慚愧,他不再搭理兒子,而是走到兒媳面前,深深地施禮下去。
魏星正爲文奇明剛纔的話驚訝和傷心,突然見公公走到自己面前對自己施禮,嚇得急忙站起身來,側身跪了下去:“公公,你這是爲何?簡直折殺媳婦了!”
祁五陵沒有直起身來,說:“我這是代替我這不成器的兒子向你賠罪了!媳婦啊,你別跟文明一般見識,留下來吧。不是爲文明留下來,而是爲了我和你婆婆留下來,爲了我們祁家留下來。”
“我的想法是自私了一點,但是你過門這幾個月也看到了,我們祁家就缺一個能管事的主子。我和你婆婆歲數漸漸大了,管這祁家也有心無力了,原想靠文明,現在看來文明也靠不住,媳婦啊,我這祁家就交給你了。”
聽了這話,魏星和文奇明都驚呆了。
魏星這下子左右爲難起來。
剛纔自己說的話也很滿,是因爲想到回孃家去日子也不會難過,父母絕對會站在自己一邊,現在如果答應了公公,不走就有點丟自己的面子,何況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已經毫無感情了。
可是公公那麼懇切地挽留,婆婆雖然沒說更多的話,但她那急切的眼神也無不流露出挽留之意,而且自己嫁到祁家以後,祁家全家上下都待自己很好,除了此刻的文奇明。
留下來,自己面對的就是持家的重擔,且未必會得到丈夫的陪伴支持;不留,又對公公婆婆老邁之後仍要管家感到不忍。
魏星陷入兩難的抉擇境地。
文奇明則一聲嚷了起來:“父親,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呀?好好的家,要交給外人來管……”
祁五陵厲聲說:“閉嘴!”父親的威嚴在此刻發揮了作用,文奇明頭一次看見父親對自己發那麼大的火,嚇得不敢再說下去。
祁五陵說:“我祁家歷代傳承,都是長輩指定下一輩的持家之人,現在我宣佈,我祁家下一輩的主人就是我的兒媳婦魏星,你們都得聽她的!”
這規矩祁大娘子知道,當年公公指定丈夫爲祁家的新主人時她在場;但這規矩文奇明只是聽說過,現在聽見父親親口說出這話,臉色一下子就漲紅了。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祁家的下一代主人都應該是自己,父親是不是糊塗了,怎麼把當家的權利交給一個外姓人呢?
好像看見文奇明在想什麼,祁五陵接着說:“魏星嫁到了我祁家,就是我祁家的人。文明,你心裡不要不服氣,日子過久了你就知道,過日子不是像書上說是那樣,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那是騙人的,你不懂持家之道、不知柴米油鹽,這個家如果交給你,那不要說你的子孫,就是你的兄弟你也照顧不好。我還想我祁家傳家繼世,多有幾代子孫呢!就這麼定了,等過兩天我就向大家宣佈這個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