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弗帶領一行人進入驛館之後,落霞公主才召集此次草原使節的人過來介紹給阮弗和玉無玦。
“這位是我的堂兄,布達王子。”
阮弗與玉無玦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這人一身藍白相間的草原人的袍服裝,身形高大,但是頭上佩戴的金冠卻是讓人不能忽視的,不過落霞公主一開始的時候沒有馬上給他們介紹這個人,他們自然是不太着急。
何況,阮弗和玉無玦人對他們自是早已有些瞭解,即便落霞公主不說也不會全然不知道。
布達王子約摸二十六七歲,但是,長相雖是與草原人一般粗狂,但偏偏又帶了一些中原人的斯文,使他看起來倒是不太像草原人,多了一些中原人的英俊。
布達王子笑起來,脣邊還有一個酒窩,使人看起來,多了幾分親和。
被落霞公主引薦之後,布達王子也與阮弗和玉無玦行了一個禮,“晉王殿下,晉王妃早聽聞兩位大名,布達敬佩之極。”
玉無玦看了看布達王子,“王子的中原話說得很好。”
落下公主雖是能用中原話與他們交流,但是,卻帶了較爲濃厚的草原口音,而這位布達王子,僅僅是從這兩三句話中便能讓人聽得出來並沒有什麼草原的口音,反倒是很流暢自然,就像經常說一樣。
布達王子笑道,“的確是,我的阿媽是中原人,我自小便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原話,不過畢竟是在草原長大的,因此,中原話說得也並不多,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晉王殿下和晉王妃海涵。”
阮弗笑了笑,“王子說笑了,聽起來王子的中原話說得很好,當是不會說錯話纔是。”
布達王子微微一笑,“聽聞晉王和晉王妃也曾去過草原,想必兩位還是能聽得懂草原話的。”
阮弗笑道,“說來慚愧,我的草原話說得並不好,大約只能說一些簡單的,不過聽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王子若是想要草原話交流,還得與我家王爺講纔好。”
布達王子似乎也不介意,笑道,“我早就聽聞晉王乃是才智無雙之人,如今有幸得來中原一遊,日後還請晉王多多指教。”
玉無玦輕輕頷首,“好說。”
旁邊的落霞公主見此,眼神微閃,道,“堂兄若是還有別的話,還是等着過後再與晉王和晉王妃指教纔是,我可還要與晉王和晉王妃介紹咱們草原來的人。”
布達王子這才讓開,不過不等落霞公主繼續引薦草原來的人,布達王子卻已經主動道,“這兩位分別是我酋長部落有名的勇士,安吉和巴圖。”
兩人紛紛與阮弗和玉無玦行禮,本次來中原,草原那邊原本是以落霞公主爲主的,按理說着引薦的事情當落霞公主來做,但是布達卻主動攬了過來,旁邊的幾位跟隨而來的草原使節微微皺眉,用草原話在旁邊細聲說了些什麼,不過落霞公主見此,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等着布達將一衆人引薦完了。
布達所謂的引薦,介紹的是一些本次跟隨而來的部落勇士,草原與中原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勇士在部落之中的地位是極高的,這樣的地位,就如同中原朝堂中的重臣或者大將一般。
待到引薦了好幾位勇士之後,布達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什麼事情一般,轉頭對落霞公主道,“妹妹見諒,哥哥是迫不及待與晉王和晉王妃介紹我們草原的勇士了。”
落霞公主倒也沒說什麼,笑道,“這些都是我們部落數一數二的勇士,的確要好好介紹一番,後邊,咱們可還要與中原的大將們切磋切磋呢,不知晉王殿下意下如何?”
“公主既然有心,雙方切磋也並無不可,本王上奏之後,必定進行安排。”
“那就好,本公主期待着。”
阮弗掃了一眼草原的各個使臣,落霞公主大概簡單說了一遍跟隨而來的還有哪些人之後,阮弗便道,“今日公主與諸位先可現在驛館中休息,明日之後,再進宮與我朝陛下見面,屆時,辰國必定會設宴接待公主與王子。”
落霞公主也爽快地答應下來,安頓好了草原一衆人之後,玉無玦和阮弗才離開驛館。
靳雲等人已經站在驛館外邊守着,見到阮弗和玉無玦出來,也上前行禮。
玉無玦點了點頭,道,“安排一些人護着吧,不用刻意也不用太明顯。”
靳雲點頭。
玉無玦才道,“此番辛苦你了,你先安排餘事情,晚些來府中見我。”
靳雲沉聲應下,不過阮弗卻及時道,“靳將軍還沒有回府吧,晉安如今已是將近七個月的身孕,想必靳將軍也是思念得緊張,可先回府一看,晚一些再來王府也行。”
靳雲眸中劃過一抹激動,但還是首先去看了玉無玦的神色。
玉無玦聞言,眸中劃過一抹暖意,點了點頭。
靳雲神色激動,“多謝王爺,多謝王妃。”
說罷,他好似激動過頭了一般,竟不等玉無玦和阮弗說什麼,就這般轉身離開了。
阮弗看着,輕輕笑出了聲音,“靳將軍鐵骨錚錚的男兒,到了這時候,纔多了一些爲人夫爲人父的柔情。”
玉無玦不置可否,卻低聲道,“若是我,只怕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阮弗聞言,輕瞥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
兩人便朝着宮門而去了,他們是要與元昌帝彙報今日接到使節的事情的。
晚些的時候,靳雲便來了晉王府,阮弗與玉無玦見到他的時候,不難從他的臉上看到一些喜色,不用想便也知道大約是因爲回府見過晉安郡主了。
阮弗也只是會心一笑而已,與靳雲問了一兩句晉安的情況之後便道,“靳將軍,此番護送三王子回去,覺得如何?”
說起正事,靳雲的神色又變得嚴肅了許多,道,“事情果然與王爺和王妃當初料想的所差無幾,我們往北,接近辰國與北燕的地界的時候,便開始遭到頻繁的騷擾,三王子也暗中被人刺殺多次,這次,我們折損了上百多人。”
玉無玦沉吟點頭,這樣的情況早已是料想到的了,折損百人已經是周密安排之後的結果。
阮弗脣角劃過一抹冷笑道,“進入西越之後,情況當時更加糟糕了吧。”
靳雲點頭,便也將一路人進入西越之後的情況與阮弗和玉無玦說了一遍,他們護送夏侯殊進入西越之後,碰上的明明暗暗的刺殺便也越發猖狂了起來,夏侯殊多年沒有回西越,那些人是誰的人也沒有一時半刻就看得出來,但西越內部這幾年的確是混亂的,幾番回合之後便也漸漸確定的,除卻夏侯炎這個皇叔之外,還有一些旁的兄弟,其中,即便是在西越的境內,也還有來自北燕的人。
“北燕的人。”阮弗眼角微動,聽到這兒,道,“看來,燕璟是已經與夏侯炎聯合了。”
玉無玦道,“自諸國聯盟之後,北燕在中原西北部就開始有動作,夏侯炎既然主動找上門了,北燕自然不會將到手的肉拱手相讓,西越帝雖然沒有爭雄中原的心,甚至想要保住族人血脈,但是,夏侯炎還年輕,未必沒有,他的血脈觀念只怕也不如西越帝,想要與北燕聯合,裡邊,或許還有安夏的事兒。”
靳雲聽此,點頭道,“王爺說得沒錯,的確也有安夏的事兒,天玄軍常年在北方,末將有幸得見安夏民間高手的一些招數,此番刺客裡邊,的確出現了兩次安夏人。”
阮弗聞言,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靳雲便又繼續說起了一路上將夏侯殊送到西越京都之後的事情,西越帝的確是重病了,在西越皇都,已經是藏不住的消息,而夏侯殊回國之後,面臨的便是直接與夏侯炎爭奪權力的過程,西越帝重病之中,根本就不能給夏侯殊提供太多的便利,只留了幾個心腹的大臣給夏侯殊,而西越的朝中,還有許多人對這個突然回來的三王子還有不服之意,一時間,西越的情況有些混亂。
阮弗聽罷,只點了點頭,“夏侯殊已經回去了,西越的政局能夠掌握得如何,也只能看他的本事了。”
玉無玦卻道,“我們留下一些人手在西越,放心,夏侯殊不會那麼快就玩完,何況,別忘了,孟謙已經到了北燕,不用多久,燕璟大概也不能將太多的心思放在西越身上了。”
阮弗莞爾一笑,“我自是知道。”語氣還頗有一些驕傲的意味。
說完了西越的事情,阮弗想了想,好整以暇地道,“靳將軍這一路上護送草原的使節進京,可有什麼發現?”
靳雲言簡意賅,“內部不和。”
“哦?”阮弗倒是一點也不以爲,只是笑吟吟地問道,“靳將軍說說看。”
靳雲下意識皺了皺眉道,“表面上看起來,落霞公主與布達王子是親睦的堂兄妹,但其實一路上,布達王子都在暗中與落霞公主較勁,此番使臣之中,也有將近一半之人與落霞公主並非同心之輩,與布達王子一道給這落霞公主添了不少賭……這一路上,單是末將護送的半程,落霞公主便遭遇了三次暗殺。”
阮弗笑着搖了搖頭,看玉無玦。
玉無玦好似頗爲了然一般,道,“布達王子的父親是草原部落酋長也就是草原王的弟弟,但這位弟弟卻英年早逝,因此,布達王子一直養在的身邊草原王身邊,從上一代開始,酋長部落已經式微,酋長自然是王不王,正不正的,尤其到了這一代,更是個不理事的,還有一些懦弱昏庸,這位布達王子的母親不僅是個中原人,據說,還是個中原人去往草原之後身份比較低微的女奴,因此布達的身份一直很尷尬,只是,草原王唯一的弟弟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卻讓他疼愛至極,幾乎當成了親生孩子來看待,這位布達王子也頗有本事,但即便有本事,那也本事正統的草原王的兒子,何況,還是女奴所生,因此難得草原人的尊重,而草原王偏偏是個昏庸之輩,看不出布達的野心,或者即便看出了又別的心思也不一定。”
阮弗這下也算是明白了,也就是那位草原王自己養了一個白眼狼,現今這個白眼狼成爲了自己女兒的公敵,隨着落霞公主的聲望漸漸提高,布達王子自然是想要分一杯羹,甚至想要將落霞公主這兩年收服周邊部落的成果佔爲己有。
若是他們沒有猜錯的話,從落霞公主有動作開始,布達王子也跟着攪和在其中,這其中的複雜,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了。
當即嘆了一口氣,與靳雲再說了一些這一路上的事情,天色便也漸漸暗了下來,阮弗和玉無玦讓靳雲回去了,而後兩人卻仍舊沒有離開書房。
阮弗不知在想着什麼,玉無玦笑着攬過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阮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道,“你說草原那邊,多的是強者爲道,說起來,草原王不成事,如今總算多了個落霞公主出來,且不說這位落霞公主的母親本身也是部落的公主之一,而落霞公主本身這兩年在草原上就有百年前的部落酋長的風姿,草原人又不牴觸女子爲首,如今還有人這般不服氣,究竟是爲了什麼?”
玉無玦卻全然沒有她的這些疑問一般,反而是道,“若阮兒是草原人,想必也如落下公主一般一心想要收攏草原歸統了。”
阮弗自然是點頭,就像她如今在做的事情一般。
但是,玉無玦卻搖了搖頭,“可是草原並非所有部落都想要歸統,不說一百多個部落如今因爲落霞公主還剩下不到一百個,草原已經分裂了許久,漸漸式大的部落,有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不想歸統至酋長部落之下,成爲一朝臣子,這只是其一而已,其二便是,酋長部落式微,內部的人如同一盤散沙,早已沒有當年之勢,草原是否歸統,與他們無關,有些人尸位素餐多年,早已有獲取自己利益的渠道,落霞公主地出現,順了有些人的意,卻也逆了有些人的意,還有這位昏庸的草原王,大概也不如他的現任一般明白,大約不樂意讓自己的女兒成爲王者爲未必,否則爲何落霞公主這兩年孤軍奮鬥,卻傳不來草原王任何消息……”
阮弗一愣,大部分她都猜到了,至於那位昏庸的草原王的用意,她倒是一時沒有想到,而後才笑道,“第三呢?”
玉無玦低頭看她一眼,“第三便是,落霞公主身上,有讓即便想讓草原大部分人都想恢復一統但依舊不能信服而產生矛盾心思的東西。”
前兩個原因,阮弗不用玉無玦多說,很快就能想到連邊關聯地七七八八的事情,只是這第三個答案,倒是讓她有些迷茫了。是真正的不解。
“比如說?”
玉無玦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阮弗臉色微沉,別開臉不想看他。
不過玉無玦卻笑了笑,道,“現在不知,不過很快就知道了。”
罷了,阮弗輕嘆了一口氣,卻還是道,“如你所言的,草原王不成事,也不知這位落霞公主是如何冒出來挑起了這一方重任的,此番雖是國訪,但中原這幾年的太平是肯定的了,落霞公主的意思看來是想要與我們聯合,收統草原,草原如今分崩離析對中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太過統一了,也會成爲一個麻煩,你說父皇是如何想的?”
“草原統與不統,對中原皆是有利也有害,只看收統之後,雙方的關係如何,就算落霞公主真的很有能力,偌大的一個草原,想要收服,也不是三五年便能成事的,我們插手一把,未嘗不可,若是不插手,反倒有可能北燕甚至安夏那邊都會插手,既然如此,豈能便宜別人,何況……”頓了頓,玉無玦道,“若是我們與草原那邊聯盟,也需要一些相互遵守的協議。”
相互遵守的協議……阮弗皺了皺眉,“聯姻?”
玉無玦不置可否。
“若是這樣的方式的話,雙方似乎都沒有什麼合適的人。”
玉無玦卻笑了,“即便不是聯姻,也總有別的方式,這世上,最牢固長久卻也最脆弱簡單的,還是權錢的交易。”
阮弗一愣,輕嘆了一口氣,“無玦,我覺得自嫁了你之後,我的腦袋大約還留在同知府中。”
這話卻讓玉無玦輕笑出聲,愛憐的撫了撫阮弗的臉頰,“沒關係,有爲夫在便好。”
阮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玉無玦卻道,“無論何時,都不能永遠維持和平,但一段時間之內,是沒有問題的,阮兒,我們管不了千秋萬代的事情,甚至這一生一世,也只能管個三五載。”
幽幽嘆了一口氣,阮弗道,“我自是知道。”她心中明白,無論與草原之間是否聯盟,無論草原如今是否同意,民族之間的爭奪,就如同中原立朝千百年來十幾次的改朝換代一樣,不可能永遠維持和平,只能在一段時期內,不觸碰各自利益的前提下維持一些情意和利益而已。
不過這是歷史的必然,無論是她還是玉無玦心中都明白這一層,阮弗便也不再多想,道,“這位落霞公主,倒是很有趣的人,當年我雖是去過草原,可卻未曾聽過她的名號,這段時間,我可要好好招待招待。”
說起這件事,玉無玦便想起今日落霞公主對阮弗言語上的歡喜,眸中劃過一抹暗色,看了阮弗一眼,容色依舊溫和,也沒有說什麼,隻眼中劃過一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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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昌帝在宮中設宴,接待草原使節。
落霞公主依舊是一身紅衣裝扮,不過卻鄭重了許多,連頭上都帶上了代表部落酋長公主的羽毛紋飾,一身大紅的草原公主的長裙,讓她看起來明豔非常。
她的身後,跟着的是一衆草原而來的使節,一進入大殿之後,便直直向元昌帝行禮,“落霞代我草原王向辰國皇帝陛下請安,祝願辰國皇帝陛下福壽安康萬世永昌。”
元昌帝朗聲一笑,“落霞公主果然是一帶巾幗女英,快快請起。”
“多謝皇帝陛下。”
落霞公主起身,不過卻沒有往自己的座位而去,而是依舊站在大殿之中,道,“爲了表達誠意,本次,落霞帶了一份大禮呈獻給皇帝陛下。”
“哦?”元昌帝饒有興趣,看着落霞及她身後一干人,道,“公主還給朕帶了禮物?”
“正是。”落霞公主點頭道,說罷,她便一擡手,安成極有眼力見的一個眼色過去,便見外邊宮殿的門口迎進來一個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高,寬爲五尺的大盒子。
元昌帝笑吟吟地看着這一幕,“這便是公主準備給朕的禮物?”
“還請皇帝陛下笑納。”說着,落霞公主便着人打開了那盒子,盒子一打開,便見一道金光映射而出,那一人高的盒子裡,映現的赫然是一株金光閃閃的金雕,珠玉點綴,栩栩如生,好不華麗。
重臣看得,都倒抽一口氣。
元昌帝的脣角的笑意,微微凝滯了一下。
便聽見落霞公主說,“鷹與雕是我們草原上的聖物,唯有王者能與之匹敵,如今,我草原部落,以金鷹爲鎮,如今將金雕送至辰國,希望金雕護佑辰國與我草原長久修好,也護佑陛下和辰國百姓長久康健。”
元昌帝聽罷,朗聲一笑,“好,好,公主準備的禮物,朕很是喜歡,請公主入座。”
落下公主脣角彎起,似乎頗爲元昌帝的態度感到滿意一般,而從贈送的這隻金雕,一開始,也表明了落霞公主乃至草原的態度。
落霞公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對面便是阮弗和玉無玦的位置,而玉無玦和阮弗旁邊的位置,卻是玉無寒的位置。
落霞公主坐下之後,還頗爲愉悅地朝阮弗笑了笑,笑容明媚而友好,但是,她的眼光很快就發現了坐在玉無玦位置旁邊的玉無寒,明快的笑意倏地一頓,眸中劃過一抹錯愕、不可置信、激動……
她的神色,全然映在臉上,直直愣愣地看着玉無寒的方向,玉無寒自然也注意道了,倒是坦然地看過來,脣角噙着一抹溫和的笑意,但眼眸卻沒有什麼波瀾。
元昌帝自然也覺察道了,不免笑道,“公主這是怎麼了,莫非是與淸王相識?”
落霞公主被元昌帝一句話收回了思緒,原先的所有情緒在眼中全然消逝,對着玉無寒微微頷首,卻道,“落霞昨天才剛剛到永嘉,不過外邊卻已經聽聞了不少辰國的百姓對朝中幾位王爺的讚譽,原來這位便是清雅逍遙的淸王殿下。”
“哈哈,淸王在民間的確得了個逍遙公子的雅號,公主第一日來便捉得了這一點,莫不是看上了朕的兒子?”
玉無寒有些無奈,“父皇……”
草原兒女敢愛敢恨,這話落在中原女子的耳中,少不得要害羞許久,但是落霞公主卻不會,笑道,“落霞自是欣賞淸王殿下,若是皇帝陛下想要落霞帶回一箇中原的夫婿,可是要先打得過落霞才行!”
她這話頗爲豪爽,半點也不扭捏,倒是然元昌帝頗爲開懷大笑。
但是,即便是如此,阮弗卻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落霞公主見到玉無寒的時候升起的複雜情緒,當下與玉無玦對視了一眼,倒也不說什麼。
第205 風流韻事
一場接風宴,賓主盡歡,期間也沒有談起什麼家國大事,落霞公主是第一次來中原,即便一開始的時候她表現出對中原的好奇和草原兒女固有的豪爽性情,但是,在宴會上的交談,卻還是讓人能看出一個草原公主應有的沉穩、睿智的氣度。
席間,元昌帝倒不顯得多麼威嚴,與落霞公主也聊一些草原上的趣事,大談草原和中原風俗的異處,倒是相談甚歡的樣子,然而,即便是這樣,阮弗還是發現了,落霞公主在看向玉無寒的時候,稍稍有些異樣的眼光,即便隱藏得很好,卻還是生生削了幾分她草原兒女固有的性情。
但是,玉無寒卻始終表現得很是平靜和坦然,席間,面對落霞公主的目光,他也坦然迎視。
阮弗和玉無玦不明所以,但始終也沒有表現出什麼。
直到接風宴結束,阮弗等人將草原的使臣送出宮門。
落霞公主笑道,“你們中原的酒就是不如我們草原的烈,本公主喝下去,般如同參了水一般。”
這話雖是有些不敬,不過經由落霞公主說出來,卻不會讓人覺得她有何不敬,反倒是多了一些玩笑和打趣的成分在裡邊,阮弗笑道,“中原文化與草原文化自是不同,便如人的性情也是不一樣的,草原的酒便如公主的性情一般。”
落霞公主想了想,道,“這便是你們中原所說的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麼?”
阮弗一笑,“公主的中原文化,可沒有自己所說的那般拿不出來。”
落霞公主擺手道,“晉王妃,你可少唬我,即便你們這麼說,你也不像是你們中原的酒養出來的女兒,按照這樣的說法,你也當是文文弱弱的,可當不起孟長清的大名。”
“公主說笑了,我能做的也不過是比旁人多了一些思慮而已,如今,雖文有所成,不過,可不像公主這般身懷武藝。”阮弗笑道。
“那有什麼。”落霞公主不以爲意,“我還沒有來的時候,早就聽說了你晉王妃許多本事的故事,能在中原各地行走的人,想必馬術一定不錯,我們草原人,可不管你功夫如何,單一手騎術,就能讓人敬服,來日,本公主可要與晉王妃比試一場,看看你的騎術如何。”
阮弗自是欣然應下,“公主既然盛情邀約,阮弗卻之不恭。”
落霞公主輕哼一聲,顯然心情很是愉悅。
接風宴散了之後,諸位參加宮宴的王爺和大臣們也紛紛離開,落霞公主與阮弗在前邊這般說話,身後自然是跟着許多大臣,以及幾位王爺,並非所有人都聽得清落霞公主與阮弗說了什麼,不過看起來,兩人之間的相處倒是頗爲愉快。
玉無央原本在與朝中的某位大臣說話,見到阮弗與落霞公主這邊的聲音,脣角升起一抹笑意,自然而然走過來,道,“皇嫂與落霞公主倒是相處得很愉悅。”
不過一句問候一般的話,沒有什麼情緒,阮弗聞言也笑了笑,道,“公主與我性情相投,八弟也知道,我曾去過草原,自然與公主之間多了一些閒話。”
玉無央不置可否地點頭,笑道,“也是,皇嫂幾番出入草原,向來與公主之間也有不少共同語言。”末了他看了看落霞公主,笑容一派溫和,笑道,“公主在永嘉,若是有何需要的,本王若是能做一二引薦,還請公主說一聲。”
“好說。”落霞公主道,“本公主聽說肅王殿下一直在永嘉,想必對永嘉的人情風物最瞭解,若是有難處,本公主一定不會忘記肅王殿下。”
玉無央點了點頭,與落霞公主客套了一兩句之後,便也彬彬有禮地告辭了。
阮弗見此也不說什麼,他們一行人走到了宮門口,落霞公主很快與阮弗告辭了,不過雖是告辭了她卻兩翻回望宮門,似乎在等待什麼一般。
阮弗也不動聲色,道,“可需我護送公主回驛館。”
落霞公主一笑,擺擺手,“在你們永嘉城內,本公主就算不相信你們永嘉的護衛,還是相信晉王殿下的部署的。”
阮弗含笑點了點頭,也不反駁,落霞公主正要離開,宮門那邊,卻已經走來了玉無玦等人的身影,他與玉無寒與逸王都遲了一步,見到玉無玦等人過來,落霞公主要離開的腳步便頓住了。
阮弗微微點頭,與到來的三人打過招呼。
逸王性情不拘小節,尤其是對於落霞公主這樣的人也帶了一些欣賞,笑道,“今日招待,落霞公主可有賓至如歸之感?”
落霞公主一笑道,“自然,辰國盛情款待,本公主很高興。”
逸王笑一聲,“王妃想必也會很喜歡公主的性情,公主若是還有閒暇,可去找王妃聊聊。”
落霞公主眼神微閃,“自然是,逸王妃是你們辰國難得的女將,本公主早就想要見識一番。”
逸王也點點頭。
落霞公主帶着笑意的眸光這纔看向玉無寒,此番宮宴,玉無寒已經被落霞公主暗中“欣賞”過多次了,自然也並不陌生,落霞公主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也只是一瞬,抿了抿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竟也什麼都沒有說,只與在場的諸位點了點頭,便告辭離開了。
待到草原的一衆使節離開之後,阮弗等人才將視線放在了玉無寒的身上。
玉無寒有些無奈,逸王笑道,“瞧着今日落霞公主看老三並不陌生的樣子,莫不是當年老三奉命去草原的時候與落霞公主有過交集。”
玉無寒擡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無奈,“大皇兄想多了。”
逸王挑了挑眉,“本王可不覺得自己想多了,剛纔落霞公主分明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
玉無寒輕嘆了一口氣,“或許,我真的在此之前與落霞公主見過面吧,只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罷了……”
說到後邊,玉無寒的聲音忽然有些飄忽了。
說罷,他微微擡手,與幾人告辭了之後,便這般輕飄飄地離開了。
“這……”逸王指了指離開的玉無寒,又看了看還是一臉不解的玉無玦和阮弗。
玉無玦淡淡瞥了他一眼,“皇兄有這些閒心去管三哥的事,不若想接下來做什麼。”
逸王冷笑一聲,沒好氣地道,“本王要你來教!”
說罷,他好像又不解氣一般,“本王就不信你心中不想知道!”
玉無玦勾脣一笑,“沒興趣。”
說罷,也不給逸王說什麼的機會,便攬着阮弗往逸王府的馬車而去了,唯留下逸王一人咬牙切齒地看着兩人離開的反向,最後竟也搖了搖頭,徑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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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使節到來,接下來,雙方自然就是針對合作與聯盟的事情進行討論,合約條款,都是雙方進行細細商議的,這事兒,急不來,不論是草原還是辰國這邊,雙方似乎都有一種慢工出細活,不急不緩的態度。
自從宴會之後,第二天開始,落霞公主便連續兩天進宮,與元昌帝商議雙方的事務,如此一來,一道繁忙的,自然還有幾位理事的王爺,不過,過了三日之後,節奏又放慢了下來,便是落霞公主,也顯得有了許多閒暇的時間,這一日,竟直接來了晉王府,說是要讓阮弗當一回永嘉城的嚮導,與她去永嘉城內一逛。
對此,阮弗自然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經過這幾日雙方共同商討諸多大事之後,她大約也算是摸清了落霞公主的脾氣,在政事上,此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雖然此番是草原主動請求聯盟合作,但是,這位落霞公主,可沒有幾分被動者的態度,看起來倒是頗具手腕,而阮弗隱隱之間,也產生了一種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之感。
其實說來,還是雙方各自都是這樣的感覺。
因此,落霞公主看阮弗自然也是越發順眼和喜歡。
只不過,好像玉無玦並不太喜歡看到這樣的場景罷了,彼時,玉無玦與阮弗正在書房中,告別了前兩日的繁忙,阮弗與玉無玦好不容易偷得一些休閒的時光,他自然不願意讓落霞公主就此將阮弗霸佔了去,因此一聽到落霞公主上門,他便首先沉下了臉。
阮弗有些哭笑不得,“與草原的交洽也進行了一小半,如今,諸事看起來還是蠻順利的,你怎麼就看不慣她?”
玉無玦瞥了他一眼,“爲何,阮兒還看不出來麼?”
阮弗笑着將懷中的胖胖放到玉無玦的懷中,點了點因爲近段時間被玉無玦欺負多了而開始炸毛的胖胖的頭,頗有些悵然地道,“怎麼辦,你爹爹連一個女子的醋都要吃,咱們家就要變成賣醋的了。”
玉無玦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阮弗,有些嫌棄地看了看懷中炸毛的胖胖,道,“你說誰是這玩意的爹?”
阮弗很是無辜,“盼夏說我待胖胖如親兒子一般,你說誰是他爹爹?”
玉無玦不氣反笑,一把將懷中的東西拎起來,一甩開,胖胖嗷嗚一聲,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便竄入了一旁的紙筒中,藏了起來,玉無玦嫌棄地道,“本王的兒子,豈會是這玩意?”
阮弗抿脣一笑道,“難道重點不是咱們家就要變成賣醋的了?”
玉無玦盯着她看了許久,最後竟然也不像以前那般否認,無奈地道,“阮兒,落霞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小公主,哪裡需要你做什麼嚮導陪着她去逛永嘉,已經入夏了,午後便有些暑熱,你若因她累着了我會心疼。”
入夏……如今不過是四月底五月初的天兒,正是天氣正好的時候,哪兒來的暑熱,阮弗失笑,“昨日纔剛剛答應過落霞公主。”
玉無玦存心不放阮弗出去陪落霞公主,道,“阮兒不想知道落霞公主與三哥之間的事情?”
阮弗有些懷疑地看玉無玦,她和他都不是什麼八卦事情人,顯然,玉無寒不說,落霞公主好像也不刻意做什麼,這顯然都是兩個人之間的私事,她雖有些疑問,可也不至於很想知道。
她默默不語地看着玉無玦,玉無玦卻揚脣道,“我倒是想看看,這位落霞公主,遲早回去找三哥,今日來找你,你若無事,她必定會藉此大家都無事理她的時候一探三哥……”
阮弗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打斷他,“無玦,那是三哥的事情……”
玉無玦不以爲然,“關乎兩國,便無私事。”說罷,不等阮弗說什麼,玉無玦便已經對着外邊等候的管家道,“去與落霞公主說一聲,王妃今日不便出門,對於昨日約定之事,本王改日賠禮道歉,請落霞公主改日再來。”
管家自是應下而去了。
至於不方便之事……阮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玉無玦卻笑着全然受下。
果然,落霞公主聽到這樣的說辭的時候,也只是擺擺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改日再來還找阮弗去逛逛。
而後她便果斷離開了。
沉寂地午後,此時,正是大街上熱鬧的時候,但是,淸王府中卻是一片安靜與愜意,一陣悠揚地琴聲傳過來,良久之後,漸漸停歇。
玉無寒坐在亭中,一把推開眼前古琴,脣邊含着一抹俊雅謫仙一般的笑意,最後還是走出來,站在亭前,看着牆邊的一顆大樹,那樹上,濃郁的綠意之中,隱隱約約或可見到一抹豔紅的衣角。
玉無寒道,“公主既然已經來了,何不下來?”
樹木輕動,但不見人影,而後稀稀疏疏一動之後,樹上果然飄落了一個人影下來,此人正是落霞公主,不過與平日裡所見的那個爽朗大方的草原公主相比,這時候的落霞公主,反倒是多了一些道不明的扭捏之感。
不過也是轉瞬即逝,畢竟藏身在別人的府邸中,竟然早就被別人發現,也是一件不太美妙的事情,她走上前來,乾乾道,“淸王殿下……”
玉無寒點了點頭,“公主前來本王府中,卻不走大門,不知何用意?”
落霞公主卻輕嘆了一口氣,脣邊的笑意,多了一些說不清的複雜之意,忽而正色道,“王爺四年前,可曾去過草原?”
玉無寒抿脣看了落霞公主片刻,卻是不語。
落霞公主一笑,笑容多了一些悲慼的意味,好像也不需要玉無寒回答一般,她身上那一股明豔的感覺,好像漸漸消失,被一股滄桑取代了一般,繼續問道,“王爺四年前,可是去過酋長部落奇爾哈林腹地,在奇爾哈林腹地的雪山中,救過一個被狼羣圍攻的草原女子,一路伴隨那位草原女子離開雪山?”
玉無寒眼角的笑意漸漸下沉,無端升起了一抹凝肅,“公主如今已是酋長部落的公主,何以來問本王這些問題?”
落霞公主卻突然笑了,“本公主是不是我草原部落的公主,與本公主問王爺這些問題有何關係,本公主只是想尋一個答案而已,當年,那個被人陷害,陷落在草原雪山中的小女子與告訴本公主,這世上,草原之大,天地之寬,永遠有比眼前的雪山深溝還要讓人難以跨越的坎,但是走過去了,便少了一個;這世上,不止是草原,還有比草原更遠的地方,可爭鬥,弱肉強食是時間大多數地方的存在的東西,草原是,草原之外也是,草原內部和草原與中原也是如此,只有強者,纔有選擇和迷茫的權利。”
她一句一句都斬釘截鐵,“那個少女告訴本公主,這些,都是那個帶她走出草原最神秘的雪山的人告訴她的,從此,她要從一個弱小的草原嬌花變成草原上的太陽,王爺,你是不是去過草原?”
落霞公主緊緊盯着玉無寒,好似不想放過玉無寒任何一絲神色一般,這個在萬事面前自有一套,甚至可謂雷烈風行和果決的草原女子,此時此刻,沒有了公主的威嚴與倨傲,就像草原上無數個偶爾使出了任性脾氣的少女一般。
玉無寒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道,“我只是沒想到,當年的那個草原上孤零零的少女,竟然便是如今的落霞公主,草原王的女兒。”
玉無寒話一出口,落霞公主便沉默了許久,看着玉無寒,眼圈漸漸泛起一抹紅意,良久之後,終於噗嗤一笑,“我不是落霞公主,我是當年被陷雪山的娜仁託婭。”
玉無寒搖了搖頭,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公主先進來吧。”
四年前,被困在雪山深溝之中,那個無助的迷茫的只會哭泣的女子,還瘦弱得很,甚至身量也不足現在,玉無寒沒有想到,多年之後,原來,事情竟然也發生瞭如此多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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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一個時辰之後,落霞公主才離開淸王府,不過,既然不是從正門進來的,自然也不是從正門離開。
待兩人離開之後,玉無寒纔對着某個方向,有些無奈地開口,“四弟,弟妹,既然來了,便下來吧,兩位可不是做樑上君子的人。”
他聲音一落,玉無玦便攬着阮弗輕飄飄地落在了玉無寒前邊不遠的地方。
玉無寒有些無奈,“今日,我這府邸的牆角,大概被人踩遍了。”
阮弗有些歉意地看玉無寒,玉無玦卻並不覺得什麼,攬着阮弗坐在了不遠處,笑道,“原來,三哥還有這麼一段風流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