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嵩死了,死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出乎阮弗的意料,即便阮嵩已經被判了死刑,可怎麼的也該還能再活一段時間的,對於這樣的結果,連嚴大人都是意外的,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個角落裡的阮弗一眼。可他只看得到阮弗平靜的神色,好像根本不知道或者不在意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阮弗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嚴大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陛下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嚴大人還是準備一番,進宮吧。”
嚴大人這才反應過來,而後即刻吩咐了接下來的安排,阮弗也沒有在刑部停留多久,嚴大人進宮之後,她便回去了。
很是突兀的一夜,等到天放亮的時候,似乎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右相阮嵩,在牢房縱火企圖逃走,最後在刑部相關人員的追捕下試圖反抗而被就地處決。
昨夜的事情,再傳到永嘉城內百姓口中的時候,便成了這般模樣了。
阮弗自回到永嘉之後元昌帝也沒有傳召她,她便也始終沒有進宮。
而第二日一早的時候,阮弗還在淺雲居中,便聽見了外邊一陣陣熱鬧的聲音。
“阮弗,你出來!”
“你給我出來。”
嘆了一口氣,阮弗出現在淺雲居門口的時候,便見到多日不見的阮姝紅着眼睛站在淺雲居的門口,看到阮弗,便不管不顧地控訴,“你爲什麼不救父親?你明明可以救,你爲什麼不救?”
“你回來是不是就是爲了把阮府變成這個模樣?”
她一聲一聲地控訴阮弗,聲音尖利,猶如帶了刀子一般。
阮弗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等她鬧夠了,頹然地坐在地上了,才聲音冷淡地道,“誰也救不了他,何況,既然你說我回來就是爲了把阮府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我爲什麼要救?”
她說得直白,阮姝卻猛然擡頭看向阮弗,看着阮弗冰冷的眼神,她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地,就這麼笑了出來,“是啊,你怎麼會救他,他當初可是想要要了你的命啊。”
她說着,竟然有吃吃地笑出了聲音,看起來極爲詭異。
對於阮弗而言,阮姝這個存在,除了一開始回府的時候做了一些手段給她添了不少賭之後,倒沒有什麼,她說不上是厭惡,只能說是無感而已,見到阮姝這個樣子,只吩咐了府中聞訊趕來的人,“帶三小姐回去,等夫人回來再做打算。”
提及溫氏,阮姝猛地醒過來,“我娘呢,你把我娘放在哪裡了。”
說罷,她站起來,就往往阮弗這邊撲過來。
阮弗幾乎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這個問題,只怕你要自己問你的好母親,以及,阮嫣了。”
說罷,她擺了擺手,示意人將阮姝帶下去。
阮姝不知是被阮嵩的事情刺激了還是因爲爹孃都不在身邊,而溫郡王那邊不知是爲了撇清關係,還是因爲別的什麼,並沒有在阮嵩入獄的時候即刻伸出援手。阮姝這兩日雖然說算是得了溫郡王府的庇佑,但是對於一二失去了家族地女子而言,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而她,也始終沒有要去依靠阮弗的心思。
被帶了下去,淺雲居前邊很快恢復了平靜。
阮伯有些於心不忍,不論如何,阮姝都是阮弗的三小姐,而如今這兩姐妹,在發生了這等變故之後,竟然依舊是這般仇視的局面,不免有些擔心,可他不能說什麼,因爲阮嵩是死犯,便是知道阮嵩的下場了,可府中卻連掛起白綾的機會都沒有。
而直到現在,溫氏也還不曾出現。
阮弗沒有再說什麼,見到阮姝被帶下去了之後便回了淺雲居。
盼夏跟着她回到了淺雲居,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阮弗看了她一眼,“怎麼了這是,誰又熱我們家盼夏不開心了?”
盼夏有些幽怨的看着阮弗。
阮弗見此,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怎麼,我沒有對阮姝怎麼樣,你就不開心了?”
“小姐……”
阮弗拍拍它的臉蛋,“好了好了,溫氏和阮嫣還沒有回來呢,急什麼。”
盼夏一聽,當即掃了眼中的陰鬱,“我就知道小姐不會這麼算了。”
阮弗搖搖頭,不再說話。
果不其然,午後,溫氏與阮嫣便被帶回來了。
溫氏與阮嫣換血之後情況如何,阮弗先前並不清楚,兩人被帶回來的時候她也還在外邊。即使阮嵩已經被判了死刑,但是昨夜趁亂逃獄的事情還有在他身上沒有挖掘的秘密依舊是許多待處理的事情。
這是她回來之後首次出現在御書房了,元昌帝對此,反應很淡,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一邊看摺子,一邊道,“回來了?”
“阮弗未曾請示陛下便擅自行事,還請陛下恕罪。”
“唔……”元昌帝不知情緒地輕唔了一聲,還在低頭繼續看摺子。
阮弗也不知道元昌帝怎麼想的,若說最難琢磨心思的,就是元昌帝了,只能繼續垂眸盯着御書房的地板看。
元昌帝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中的摺子,再擡首的時候便見阮弗依舊盯着御書房的地板看着,不甚在意,又接着拿過另一張摺子繼續看。
阮弗只能在心裡輕輕嘆一口氣,繼續盯着自己的腳尖。
良久之後,才聽到元昌帝的聲音響起,“你這丫頭,是真的狠心,你父親沒了,可這件事沒有結束,朕知道,你們啊,對朕還有所保留。”
這話,好像只是隨口說出來,卻讓阮弗當即精神一振。
隨意地語氣,可元昌帝說完,卻擡眼,看向阮弗。
犀利的視線,就這麼放在阮弗的頭頂。
阮弗雖是低頭,但是依然能夠感覺到來自元昌帝的威壓。
那是一種威壓,但並不是脅迫。
知道感覺那一陣威壓久久都沒有放鬆的意思,阮弗才擡起頭,一派坦然,“阮弗問心無愧。”
元昌帝直直看着她,好半晌阮弗方纔覺得來自元昌帝的那一股威壓瞬間卸去了。
元昌帝又恢復成了往日裡如同一個長輩一般,時不時開一兩句玩笑那般對待她,“既然回來了,那便去看摺子吧。”
阮弗點頭應了一聲是,便往另一邊而去了。
——
再回到府中,已經將近日落,雖然阮嵩出事了,但是,元昌帝並沒有下令對阮府除了阮嵩以外的其他人做什麼,但是,阮嵩出事了之後,整個阮弗也漸漸不成樣子了。
阮弗纔剛剛踏進府中,阮伯便有些匆忙地趕上前,神色有些爲難,“大小姐,夫人那邊……”
“怎麼了?”
看着阮伯欲言又止,阮弗一邊往飛竹院的方向過去,一邊問道。
阮伯見此,也不再猶豫,一邊跟着阮弗往飛竹院的方向走,一邊與阮弗說起溫氏回來之後的事情。
“夫人知道相爺出事之後,對大小姐頗有微詞,認爲府中的這一切,都是大小姐造成的。”阮伯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轉頭去看阮弗的臉色,看到她面上並沒有別的不快的神色,方纔放下心來,“夫人大概是情緒激動了,這時候正在飛竹院大鬧。”
阮弗聽罷,笑了一聲,只是頗有微詞麼,只怕不是吧,前些日子給阮嫣換血的時候,溫氏那時候全身心只有阮嫣,自然顧不上什麼,這會兒阮嫣換血了,人也在恢復中,而她一副病體殘軀,反應過來了,以溫氏的性子,自然是恨上了她。
不過那又如何?
“夫人不是身子不好麼,怎麼還有力氣鬧上了?”阮弗道。
阮伯一頓,卻說不出話來。
阮弗也只是這麼一說,並沒有要阮伯接話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便去看看吧。”
阮伯跟在阮弗身後,沉默不語,走了幾步之後,纔開口道,“大小姐,那畢竟是夫人,如今相府已經……”
阮伯的語氣有些擔心。
阮弗聽此,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着阮伯,或許是因爲自從阮嵩出事之後,府中的一切事情都是靠阮伯處理,此時此刻,再看阮伯,阮弗竟然覺得這個看起來有些憨厚的中年男子,在這段時間裡,有了老了幾歲的感覺。
嘆了一口氣,阮弗道,“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阮伯便已經在府中做事了,對府中的事情一直看得很明白,所以,當年在我還小的時候,阮伯在會暗中多有周濟和關心,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明白阮伯的心情,阮伯顧念舊情,把阮府當成了家,可若是這府中盡是一些不成樣子的人,又當如何?”
阮伯擡頭,看着阮弗平靜的神色,一時說不出話來。
阮弗搖了搖頭,“我並非刻意針對溫氏母女,但是,若是做了不該做的,有了不該有的心思,阮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人人都要求別人以德報怨,那麼,何以報德?”
說罷,她不再多言,直接轉身往飛竹院的方向去了。
跟在阮弗後面的盼夏見此,看了看阮弗離開的方向,又看看阮伯,雖然不喜歡阮伯這個樣子,但是礙於平日裡阮伯對淺雲居多有照顧,只語氣不滿地道,“小姐從來就沒有主動去招惹她們,一切都是他們癡心妄想,夫人想要小姐的命去換阮嫣的命,阮伯,就算小姐放過了他們,盼夏也不會放過她們!”
盼夏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追上了阮弗,唯有阮伯依舊停留在原地,聽着盼夏的話,怔忪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確是念舊的,如今阮嵩已經沒了,而阮府已經凋零,他想着,若是夫人和三位小姐之間和平共處,即便是沒有了相爺,可憑藉大小姐的能力,依舊還是能富貴過了一生,即便有了相爺留下的那些污點,大小姐這般出色,又有什麼不能提其他人做打算的。
卻沒有想到……
再想起自打阮弗回府之後的許多事情,阮伯身子顫了顫,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
阮弗纔剛剛到達飛竹院的院門,便聽見裡邊傳來了溫氏的聲音,“滾,你們都給我滾!”
“阮弗呢,叫阮弗來見我!”
飛竹院裡的丫頭,個個都是驚慌失措的樣子,阮弗聽到聲音,腳步頓了頓,脣角微勾,擡步跨進了院子裡。
被溫氏趕出來的丫鬟,見到阮弗進來,有些大驚失色,紛紛垂頭,“大小姐。”
裡邊,溫氏謾罵的聲音還在傳過來,這架勢,哪裡是阮伯口中所說的頗有微詞。
她擺了擺手,“夫人既然情緒不好,你們便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好好伺候夫人的一日三餐便是了。”
被趕出來的丫頭聽此,顫着聲音應是。
“好了,都下去吧。”
依舊還有些因爲溫氏性情的變化而顫顫巍巍地丫頭們紛紛垂頭退出了飛竹院,只有幾個溫氏的貼身丫鬟在依舊站在院子裡,不肯離去。
阮弗也不在意,擡步進入了溫氏的房間。
“夫人不好好將養身子,竟然還有力氣在這裡破口大罵麼?”
聽到阮弗的聲音,溫氏猛地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着阮弗。
這還是自那一日之後,阮弗第一次看到溫氏。
換血產生的影響果然是巨大的,此時此刻的溫氏,哪裡還有前幾日的那般模樣,便是年齡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老了十幾歲,如今她還不到四十,可是看起來卻比五十多歲的婦人還要老,面黃肌瘦,顴骨吐出,兩頰凹陷,哪裡還有半分先前那般雍容富貴的樣子。
阮弗的視線在溫氏的面上停留了片刻,溫氏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看什麼一般,已經氣得發抖,“阮弗,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們纔會變成這個樣子!”
溫氏的樣子有些瘋狂,阮弗實在想不明白,她身子已經這般虧損了,到底是哪裡來的力氣這樣發脾氣這樣吼她?
搖了搖頭,阮弗笑得薄涼,“夫人說錯了,你們之所以有今日,是因爲你們貪得無厭,肖想不該肖想的東西。”
溫氏躺在牀上,半坐着身子,氣得發抖,雙指指着阮弗,“你,你會遭到報應的!”
阮弗的視線停留在溫氏指着自己的那隻手上,臉色微沉,她還沒有說是什麼,只見盼夏的鞭子晃動的影子,便聽見溫氏一聲慘叫的聲音,“憑你也配指着小姐?”
盼夏的聲音才落下,外邊已經傳來了幾聲腳步聲,“娘,娘……”
阮姝已經快速跑進來,直奔溫氏的牀邊,看着溫氏的樣子,以及她血粼粼的指頭,轉過頭看着阮弗,“你對我娘做了什麼?”
阮嫣也被醉兒扶着進入了溫氏的房間,急切地走到溫氏的身邊,握着溫氏的手,而後轉過頭來,看着阮弗,“大姐姐,我娘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還想要怎麼樣,你就不能放過我們麼?”
她振振有詞。
語氣裡將所有過錯都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雖然看起來神色還帶着一些病態,一些蒼白,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比先前還沒有換血的時候看起來倒是好了許多,這會兒這般義憤填膺地看着阮弗,竟然還升了一些氣勢。
阮弗雙眸冰冷地看着她,阮嫣眼圈已經紅了幾分,“如今,父親已經不在了,府中就還剩下了我們,我們的確是沒有了父親的依仗,比不上大姐姐還是御書房同知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依舊風光無限,可就算我們不能冰釋前嫌,又何必這般咄咄相逼?”
這控訴的聲音,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阮弗做了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呢?
阮弗看到他們這個樣子,頓時覺得好笑,掃了一眼圍在一起的母女三人,竟然還能有些好笑地開口,“你們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是我的錯麼?你娘爲何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還是,二妹已經忘恩負義到這等程度了?”
她語氣並不見得犀利,只是看着阮嫣的眼睛,讓阮嫣前一刻升起的氣勢就這麼弱了下去?
她垂着頭,不敢看阮弗,視線躲閃,生怕阮弗下一刻便會如何一樣。
只雙手緊緊地握着溫氏的手掌,“娘……”
阮弗見着她們這個好像真的被人欺負了一樣,冷聲道,“我阮弗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不過,像夫人一二妹這般不要臉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可實在是好奇,你們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還如此理所當然,又是哪裡來的信心覺得,你們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原諒?”
頓了頓,阮弗掃了一眼溫氏與阮嫣,“如果你們回來之後能安分守己,我或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現在,只怕允許不了了。”
溫氏身子不好,加上剛剛生了這麼大的氣,這時候哪裡還有什麼力氣來與阮弗爭辯,便是看這阮弗的雙眼,都沒有了任何威懾之意,只是氣得渾身發抖。
阮嫣終於擡起頭來,有些楚楚可憐看着阮弗,欲言又止。
阮弗脣角的笑意越發薄涼,“不必與我繼續這種姐妹情深的戲碼,大家心裡都清楚,何必假惺惺演戲。二妹不妨與三妹說說,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麼事情。”
阮嫣好似猛地醒悟過來一般,衝着阮弗喊道,“不關我的是,不是我的錯!不是!”
說罷,她猛地抓住溫氏,“娘,我不知故意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阮弗見着這般,眼中劃過一抹厭惡。
阮姝在一旁聽着,好像也反應過來了什麼,溫氏與阮嫣的模樣,轉頭看向溫氏,“娘,這是怎麼回事?”
她慌亂,帶着懷疑,也帶着不安。
阮嫣卻緊緊抓着,越發眼神躲閃,不敢去看阮嫣了。
盼夏見此,終於覺得有一股揚眉吐氣之感,勾脣道,“二小姐取了夫人身上的血給自己治病,恐怕,夫人此後都要纏綿病榻了,這分明是你們自己的事兒,關我家小姐什麼事情,二小姐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
盼夏纔剛剛說完,阮嫣便猛地回頭,“你胡說!”
盼夏不以爲意地聳聳肩,看着阮嫣的神色也越發鄙視了,翻了一個白眼,嘴裡嘀咕了一兩句。
阮姝見此,雖然此前一直對溫氏這般顧念阮嫣而多有不滿,可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又能如何,此時聽到這個消息,只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嫣。
“這是不是真的?”她厲聲質問阮嫣,阮嫣嘴巴張了又閉上,竟是說不是一個不是也說不出一個是字。
溫氏握着阮姝的手,對她搖了搖頭,神色也有一些焦急。
阮姝紅着眼睛死死盯着阮嫣,阮嫣終於抵不過,“姝兒,你聽我說……”
阮姝卻猛地一把推開阮嫣,“你走開!”
“你給我滾!”她大聲喊道,阮嫣在她突然的動作中往後倒去,本想上前,可阮姝這般紅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樣子,卻讓她不敢上前。
阮弗在一邊,看着屋中的鬧劇,眼神卻依舊冰冷。
阮嫣終於轉回頭,神色陰寒地盯着阮弗看,她雖是長得很美,可這等眼神落在阮弗的眼中,竟然還不讓人覺得突兀。
就在飛竹院混亂不堪的時候,外邊有傳來了紛紛的腳步聲,一聲怒吼,破門而入,“阮弗,你當我溫郡王府沒有人了麼?”
------題外話------
我是真的打算要虐溫氏母女的,但是……寫不到去寫不到……
嗷嗚,下一章繼續!
虐!
一個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