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犯的是什麼邪,今天壓麪條的人特別多。下午一上班,陸陸續續的人,就端着面盆,或提着面袋兒往切面室趕。白班都快下班了,等着切面的人還有一幫。
蕭紫玉和關思琦不住手的忙活,腰都快累折了總算伺候走了最後一個顧客,兩個人手也顧不得洗便分別倒在了長凳上。
歇息了一會兒,關思琦爬了起來,用滿是麪粉的手摸摸蕭紫玉的額頭。“三姐,你不舒服麼?臉色很難看哪。”
蕭紫玉閉着眼睛答:“有點頭疼。”
關思琦站了起來,“我去問問她們誰有止痛藥。”說着要走。
蕭紫玉及時抓住關思琦。“不用。一着急上火就這樣,沒事,挺挺就過去了。”
關思琦坐下,看着蕭紫玉問:“跟誰生氣了?是不是賈美薇?我看見她來了。”
蕭紫玉坐了起來,用手掐着額頭,沒否認也沒承認。
關思琦以爲猜對了,不由生氣地罵:“三姐,你多餘跟她生氣,那麼不要臉的人,跟她生氣得氣死。那個狐狸精沒長人心,攪合得別人沒法過了。她一定不得好報!”
“怎麼?他們要離婚了?”看着關思琦蕭紫玉驚問。
關思琦呆了下,猛然想到母親再三叮嚀不讓她亂說,她竟然沒把住門,連忙補充,“沒有沒有。他們好好的,別聽我瞎說。”
蕭紫玉搖搖頭。“即使現在好好的,早晚也會有那一天的。”
關思琦想再解釋解釋,可張了張嘴,最後卻說:“三姐,跟你說個事。你聽了可不許生氣呀。”
蕭紫玉看看關思琦。“咱們誰跟誰呀?說吧。”
“武震回來了,你知道嗎?”
蕭紫玉奇怪地端詳着關思琦。“你怎麼知道這個人?”不會是姐姐把妹妹的醜事對小姑子咧咧出來的吧?
關思琦有點不好意思。“是我媽跟我說的。”
“是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三姐曾經被人給甩了,你說寒磣不寒磣吧?”
關思琦立刻繃着小臉糾正,“沒啥寒磣的。是武震有眼無珠罷了。”
蕭紫玉擺擺手,有點煩躁地說:“請別再讓我聽到這個名字好嗎?”
關思琦卻不識趣,“你不願意聽可不成啊,人家這次回來就是求你回心轉意的。”
蕭紫玉冷冷一笑。“時過四年,他終於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而且早就後悔了。他姑,就是賈美薇她媽跟我媽說的,這一年多,他老給他姑寫信追問你的事,他姑怕他再造孽就沒提你的事。這次,他明着是來參加賈美昆的婚禮,實際是要和你重修舊好的。”
蕭紫玉微楊着脖子看着一個地方,語聲冷淡地說:“他可真幼稚!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我怎麼也不會賤到……”
“呀,是不是下班了?”一個女人人沒到聲先到。
“不會吧。門還開着呢。”另一個女人邊說邊邁進了門檻。
蕭紫玉和關思琦先後站了起來。
“嗨!人不是在這兒呢麼?”一個女人笑着說。
“還沒到下班時間。”蕭紫玉說。“二位,誰先來?”
兩個女人互相謙讓一下,然後一個把面盆遞給蕭紫玉。
過完秤,麪粉倒進大盆裡,稱皮,邊報斤數邊灑水和麪,直到麪條出來,蕭紫玉幹得有條不紊,看得兩個女人一個勁地咂嘴。
第二個女人的面剛剛加工出來,又來了幾個端着面盆的人。
蕭紫玉看看手錶。“到點兒了,你快過去換衣服洗手,看黃義輝來了見不到你又急了。”
關思琦接過一份面,過秤灑水。“沒事呀。等忙完了這波兒,咱倆一起過去。”
“哎,一會兒黃義輝要是給我臉子看,我可不饒你。”
“他不會。你不知道,我天天回家說你,你不知他對你有多欣賞呢!”
蕭紫玉微微愣了下,回手拍拍關思琦的臉,“你都瞎編派我啥了?”
“當然都是好話了。”
蕭紫玉苦笑警告。“以後不許胡說。好啦,給我吧。”
關思琦把和好的面盛在鐵撮子裡遞給蕭紫玉,又接着和下一份面,邊和邊問身邊的顧客,“今天是啥日子呀?咋這麼多人家吃麪?難道家家都沒米了麼?”
一個顧客看看身前身後的人,不解地答:“不就俺們幾個麼?”
關思琦誇張地大叫:“哎呀媽呀!整整一天沒斷人了,都快把我們給累死了。”說到累,不顧手上沾着的面,直起身捶起腰,邊捶邊去數還有多少人沒壓,這一看不打緊,嚇得她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武震站在門口,癡癡呆呆地凝視着蕭紫玉的背影。
“思琦,把這份的錢收了,再給我一份。”蕭紫玉把最後下來的麪條接住放進盆裡,伸着手要下一份。
關思琦把剛從蕭紫玉手裡接過來的麪條盆又遞迴給她。
“哎哎哎,想什麼哪?黃義輝來了麼?”蕭紫玉把麪條盆遞給顧客,然後觀察關思琦的臉,接着便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倏地,彷彿有個東西砸在了她的頭上,她突然一個趔趄摔在鐵槽子上,混亂中她緊緊抓住鐵槽子,努力支撐着頃刻間撤去力度的腿好不讓自己倒下,同時極力驅趕着眼前紛飛的金星,艱辛地扭轉着脖子躲開那雙又疼又愛的目光。
——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已經不欠你了,我已經忘了你了,請你走開。不要這麼看着我,不許……勃然,你在哪兒?快來……把這個人趕走……她痛苦地嚎叫着,撕心裂肺的聲音卻在喉嚨裡橫衝直撞,可就是衝不破嗓子眼兒這道關口。她憋蒙了,伸手去抓自己的咽喉。
“哎呀媽呀!你的手——”關思琦驚恐的尖叫聲,穿透了機器的隆隆聲,也阻止住蕭紫玉伸向自己脖子的手,她沿着關思琦舉着的顫抖的手指,看了眼自己的左手,然後就倒了下去。
關思琦嗷的一聲撲了過去,一手抱着蕭紫玉,一手抓住她的左手腕又哭又叫。
室內室外的人都傻了,那隻一分鐘前不知令多少女孩子嫉妒的小手,此刻四指難分,血肉模糊,一處處白骨支棱着,慘不忍睹!
突然,一條人影,箭一般射入室內,把傻在門邊的武震颳了個大趔趄。
“我的天哪!”來人痛惜地哀號一聲,抱起蕭紫玉咆哮:“閃開。混蛋!”便像一陣旋風似的刮出了切面室,刮過小石橋,刮向三十九級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