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決定
五年後。
婆羅城的王宮內。
“唉，天氣越來越冷，糧食也不夠了。”
託利索流露出一籌莫展的難色，旁邊的伊塔雷克置若罔聞，全神貫注的對着手上捧着的一枚幽紫色珠子發着呆。
巨魔國王早已對熔鐵王的無禮習以爲常，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自己，自己一人自言自語道。
“爲了這場戰爭而積蓄的糧食消耗的速度遠超最糟糕的預算，不久後我們還要親自出徵，到時又是一大筆糧食的支出……
唯一值得慶幸的，也只有這些年的戰事還算順利了。”
等了許久沒有人迴應，託利索擡起頭，好奇的看着幽暗珠問道。
“這是什麼，怎麼最近一直看到你對着它發呆？”
“路上撿的，一個有點意思的小玩意罷了。”
“嘁，不想說就算了。”
託利索撇了撇嘴，終於處理好最後一項繁重的任務，主動上前笑着勾住伊塔雷克的肩膀，“一塊去外面走走？”
“……隨你。”
收起幽暗珠，二人換了一身麻衣，輕車熟路的就溜出了皇宮，沒有被任何一個護衛察覺。
走在婆羅城的街道上。
伊塔雷克能感受到一股很明顯的蕭條，託利索的神色也不復輕鬆。
曾經隨處可見的販夫走卒已經不見了，空氣裡也不再瀰漫讓人愉悅的食物香味，看不到巨魔的稚童在街道上奔跑。
長達5年多的戰事持續下來。
不僅前線的巨魔戰士死傷慘重，維持着戰線運轉的贊骨拉日子也同樣不好過。
以前還好說，最起碼巨魔有一副強勁的身體，餓了能去旁邊的森林裡找野果吃。
只要沒有碰上部分極度危險的野獸，仗着巨魔天生的硬皮膚和強橫的恢復力，還不至於有人活活餓死。
但最近的天氣一年比一年冷。
曾經穿和不穿都無所謂的草裙麻衣，現在已經成爲了巨魔平民中的必需品，樹林裡也很難找到野果可以充飢。
雖然仍沒有巨魔死於飢餓，但在肉眼可見的未來，如果不放棄這場曠日已久的戰爭，這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更何況，如今又要迎來又一波徵糧……
砰！
一個幼小的身影撞到託利索身上，靈巧的小手隱蔽的迅速遊走，卻失望的沒有發現任何食物的痕跡。
正要把手抽出來，卻被一隻陡然探出的大手緊緊抓住。
“放開我！”
巨魔女童驚聲尖叫，但當她擡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而悲傷面容。
在那一日熱鬧非凡的開戰宣言上，她曾見過這人英武非凡的在臺上鼓舞人心，那時的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樣，堅信對方能像他所宣稱的那樣帶領他們過得更好。
然而現在，所有人都食不果腹，再也沒有勇氣和精力去憧憬未來。
呆愣在原地，巨魔女童顯然認出了託利索的身份，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孩子，我的王宮裡還有一些食物，如果你願意的話……”
“不！！離我遠點，你這個暴君——！！”
巨魔女童拼命尖叫着掙扎。
如同抓住她的不是普通的手掌，而是燒得通紅的鐵水，看向託利索的目光滿是憎恨與恐懼。
託利索的嘴脣囁嚅了下，擠出一個儘可能溫和的笑容。
“不要擔心，日子會好起來的。”
“好起來？如果不是你霸佔了所有糧食，我和我媽現在怎麼可能連口吃的都找不到？！”
空蕩的街道只有女孩憤怒的嚎叫。
不知還有多少眼睛躲在房門和窗戶後面，那些同樣帶着憎惡的視線猶如一把把利箭，穿插在這位英明君王的脊背上，讓他身影愈發的佝僂。
熱血只是暫時的。
即使自己的理智告訴他們，徵召的糧食必然會運往前線。
但在日復一日中，巨魔平民們只會看到一車一車富足的糧食不斷運往王宮，竭盡所能的想象擁有這一切的託利索過得是多麼驕奢淫逸。
然後與自己那半飢不飽的生活，形成一個殘酷而鮮明的對比。
短時間內或許還好。
但伴隨着戰事的不斷持續，糧食缺口的日益擴大，託利索的形象也在巨魔平民中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飢腸轆轆的腸胃不會容忍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即便他是曾經所有人眼中英明卓越的領袖！
放任女孩逃離，託利索悲傷的視線在每一寸婆羅城的土地上滑過。
他終於知道，這些日子縈繞在自己心頭的不安來自何處。
“熔鐵王啊，餓殍滿地的慘狀和一個註定黑暗的未來，究竟哪一個對贊骨拉來說才更嚴重一些呢？”
“我不知道，陛下，這不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面對託利索沉默許久後的提問，贊骨拉最出色的鐵匠以一種不近人情的語氣冷酷說道。
“替自己的臣民做出決定，哪怕他們並不能理解，代表整個族羣抗下罪惡與仇恨，即便沒人會心生感激，這不就是領袖的職責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你居然會有如此深刻的見解，如果讓你來做這個位置的話，說不定會比我更加合格吧。”
託利索苦澀的笑了笑。
曾經的他爲了保護手無寸鐵的平民，哪怕直面最兇狠的猛獸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現在，擋在他面前的，卻恰恰是自己一直以來保護的臣民！
飢餓就是一隻貪得無厭的野獸。
在每一個巨魔平民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經過漫長的等待後，終於如願以償的收穫了動搖的果實。
是近在咫尺的饑荒，還是一個贊骨拉永世沉淪爲口糧的悽慘未來？
平民們只能看到前者，戰士們只能看到後者，唯有託利索站在二者中間，迎來那不可避免的莊重抉擇！
就在此刻。
就在此時！
贊骨拉巨魔文明的命運走向，就在託利索的一念之間——！！
“不必彷徨不安，我的臣民們。”
贊骨拉後世遭受最多激烈爭議的殘暴國王，在伊塔雷克見證下，以萬分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自己一磚一瓦搭建出的城市，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他日的嫩芽儘可享受這勝利的朝陽，蓋因它燃燒在你我屍骨之上。”
伊塔雷克垂下眼瞼，沒有評價這一份殘酷的決心。
三日後。
贊骨拉第二十七次全民徵糧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