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着章氏帶我妹妹入宮,是個什麼心思?”上官璃不答,撥弄着手帕上的黃鶯繡圖問道。
良辰不敢直言,琢磨半響才說出一個較爲婉轉的答話:“奴婢以爲,上官夫人想讓娘娘替上官姑娘尋一門親事?”
上官璃笑了笑,繼續問道:“什麼樣的親事?”
“這……”
“我替你說,她想給我那妹妹攀上當世最爲尊貴的男子,皇上。”上官璃站起身,脣角淺淺的笑紋帶着幾分寒意:“可有了一個青蓉在前,我還敢讓她們送進來第二個嗎?”
良辰欠了欠身:“娘娘的安危更爲重要。”
“所以我才親自相送。”上官璃手腕輕抖,衣袖在空中晃出一道圓弧:“你覺得,宮裡的人會讓我上官家再出一位妃嬪嗎?不止是宮裡人,還有皇上,天子者,權衡天下也。我受了皇上的恩寵,亦不能陷皇上於爲難之間。這一送,只是宮道錦繡,卻能斷了她們的心思。”
“奴婢明白了。”
……
永安門外,蘇知寒久久立着,他回身看了看瞧不盡的宮道,心口好似被刀鈍鈍地磨。
廉嬪娘娘。
他只當上官璃被接回了京城,他只當自己高中後便有資格前去提親,他只當一切都如他所想。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她嫁了人,嫁給了郢朝最尊貴的男人。
眼眶不禁泛起了酸澀,他攥緊了拳頭緩緩離開。身側一道馬車飛揚而過,捲起漫漫塵埃。車簾被帶起,一道探尋的目光朝着蘇知寒筆直射來。
車簾藉着風勁兒落下,上官琳巴巴地靠近章氏,問道:“娘,你在瞧什麼?”
說着,上官琳挑起車簾看去,一眼便將蘇知寒的側影看個正着:“那人生得好俊俏,娘,你認識?”
“不認識。”
壓下旁的心思,章氏按了按腦門兒。腦子裡又迴響起離開清風閣時,上官璃說的那句話。
青蓉竟然因爲妒忌下手謀害主子和皇嗣。皇上膝下無子,這皇嗣的重要性是誰都知曉的。這個賤婢竟然不顧後果,做下這等蠢事。想來若不是上官璃顧念着家門,皇上絕不會善了的。
思及此,章氏不禁後怕對看向女兒:“幸好今日沒提及你入宮的事……”
上官琳臉上一紅,低吟了一會兒道:“娘是擔心皇上遷怒咱們家嗎?青蓉畢竟是個丫頭,姐姐好歹要爲家裡考慮些的。”
“君心難測,皇上就算不怪罪,心裡有什麼念頭也說不定。再來,宮裡那位不是我親生的,青蓉動手害她,還不知道她會不會懷疑到我頭上,怎麼可能幫你入宮?”章氏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過些時日待事情平息,看宮裡那位肚子爭氣不爭氣。要是能生下皇長子,不必咱們去琢磨,也會有人巴巴尋上門來的。”
上官琳輕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
很快,一個月便過去了。
而在平靜當中,隨着日光漸烈,邊關襲來的寒風卻將京城的氣息留在了冬天。
“混賬。”
“皇上息怒。”
樑元邵將手中的軍報重重拍在御案上,眼眸裡滿是怒焰。
羌國來犯。
大郢在燕國和羌國之間,論起地勢來自然是危險的。可大郢地廣物博,國力在三者中乃是最強。羌國在北,乃是寒涼之地,每逢冬季便會糧草短缺。往往在此時,兩國邊境易起紛爭,但也鮮少出亂子。
是以樑元邵萬萬想不到,在這春夏交際,羌國竟然派出兵馬來戰。
這些年,大郢內部混戰,奪嫡總歸是傷了國家根本的。今日羌國來犯,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都是不夠的。
壓下心頭的火氣,樑元邵沉聲問道:“衆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朝臣們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蕭丞相步出隊列,拱手道:“皇上,臣以爲現在朝中剛剛安穩,並不適宜大戰。當下國庫空虛,若能聯合燕國相助,勝算會更大。”
燕國地小,卻也是富庶之國,年年歲貢頗豐,大郢也收得樂意。但是現在遭了難,燕國是何態度,還是兩說。
“除了依靠外力,丞相就沒有旁的法子了?”樑元邵眉間透出一抹冷意,讓蕭丞相面上有些受不住,忙拱手告罪:“臣惶恐。”
商量許久,大臣們也沒得出個結論。
退了朝,樑元邵獨自處了一會兒,便前往清寧宮去了。
沈念卿自打有了身孕,心裡便有了個寄託,是以對樑元邵的爭寵之心淡了不少。她唯一掛懷的就是上官璃的肚子!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清風閣那位真命大。等到青蓉事敗,她就停了手腳。
要知道宮裡的孩子,出生可是一道大坎,就算生下來,能不能安好長大還是兩說……
“娘娘,皇上來了,皇上往清寧宮來了。”
紫月從殿外匆匆入內,聲音裡是壓制不住的激動。自皇后娘娘設計了皇上後,皇上便鮮少來清寧宮了。就連皇后有孕的消息傳開,也不過來了兩次。一個月前,上官璃中了“十日落”,卻累及娘娘,就連沈大人也受了牽連。今日皇上突然來了,叫紫月如何不喜。
沈念卿小腹隱隱一顫,她扶着矮塌起身,怔愣着道:“定是母后命着他來的……他終於來了……”只一瞬,她便忙壓了壓髮髻上的鳳釵:“快,紫月,給本宮更衣。”
紫月一邊點頭應着,一邊上前打理着她的衣裝:“娘娘可要把握機會,待會兒見了皇上,可千萬要好生說話啊。”
“本宮省得。”
這廂忙完,樑元邵也到了。見了不遠處候着的沈念卿,他一掃往日的陰沉,面上帶着和煦:“皇后近些日子可好?”
被這溫聲暖了心口,沈念卿臉頰緋紅,她福了福身欲拜,卻被樑元邵執起手攬在懷裡:“好了,有了身子的人還惦記這些規矩做什麼……”
“總歸是要講求禮數的。”沈念卿羞赧地垂下首去,脖頸透着粉色。
樑元邵俯首在她耳側落下一吻,低聲道:“你我是夫妻,規矩只是做給外人看的。”
見樑元邵有心修好,沈念卿自然不會生出嬌氣。她靠在樑元邵肩上,聲音嬌柔婉轉:“臣妾還當皇上把臣妾忘了呢……”
……
淺談許久,二人一同用了膳。誰知,樑元邵忽的問道:“近來朕太忙,着實顧不上你。不若明日宣了沈大人入宮,讓你父女兩個好好說說話。”
沈念卿心上一喜,欠了欠身:“臣妾謝皇上恩典。”
“臣妾……臣妾有一事相求。”喜色未盡,她帶着幾分爲難道。
“皇后但說無妨。”
沈念卿伸出柔荑覆在樑元邵膝上,目光楚楚:“前些時日,因着臣妾的錯處,爹他失了臣子的禮數,還請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莫要怪責他老人家……”
略靜默了會兒,樑元邵捏了捏沈念卿的指尖:“好,朕依你一遭。”
次日,沈耀得了皇后懿旨入宮。待了一個多時辰後,便親自前往甘露宮請罪。樑元邵不曾計較,將沈耀留在了甘露宮側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