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雍不容藏身在思賢館客店的左方不遠處街角,目送徐霞三女去遠,這才跳後院返店。

走向客院途中,他一直思索侍女小春的身份謎團。

他早就知道徐霞是上一代宇內三妖仙之一,太湖幽虛仙子的門人,陰煞真氣的火候相當精純,但侍女小春的火候,顯然更精純三兩分,這怎麼可能?

另一位侍女小秋,顯然並不比小春差多少,至少也比徐霞高明。

徐霞驕傲自負,以女強人自居,不可能容忍比她強的人在身邊,更不可能允許侍女比她強,也不可能調教出比她強三兩分的侍女。

沉思中還沒得出結論,一腳踏入院子,不由暗叫晦氣,院子裡有人在等他。

徐義,還有老二徐勇,另有兩名打手,四個人怒容滿臉,氣勢洶洶。

“小雍,你真是天地不容呀?”老二徐勇嗓門像打雷:“好傢伙,你把咱們徐家的人耍得雞大不寧,扮豬吃老虎,真該死!”

“我妹妹說,你仍然對龍姑娘存心不良,不肯罷手。”徐義的火氣更旺:“該死的混蛋!沒有人敢搶我的女人,沒有人敢如此侮辱我徐三爺。

在南京,你膽敢到我的留着院拆我的臺,現在又打我未婚妻的主意,不剁碎你喂狗此恨難消,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天快黑了,飢火中燒難怪人的火氣旺,兄弟倆有備而來,似乎已有將他亂劍分屍的打算。

他總不能見了徐家的人就讓步逃跑,但又不想傷害徐家的人,真令他煩惱。

“天殺的!你還真像一個在教坊爭風的嫖客呀!”他忍不住粗野地大罵:“女的去了男的來,你以爲真吃定我了?你他孃的昏了頭。”

他曾經與徐義交過幾次手,表面每次他都佔了些少上風,但彼此心中有數,雙方都有意隱藏真才實學,並沒真正的交手拼搏。

這次,他深懷戒心,對一直不曾有所接觸的徐老二徐勇,他必須全神留意。

對方四支劍,先後出鞘殺氣騰騰。

他拔出尖刀,刀長一尺八,幾乎比劍短了一倍,先天上劍就佔了一寸長一寸強的便宜。

他當然不願陷入圍攻的局面,移至院角佔住有利地勢。

四支劍遙指着他,無比磅礴的氣勢令他心中暗懍,那凌厲的無形殺氣向他綿綿壓來。真有令人膽寒心攝的威力,膽氣不足的人,必將在這種撼人心魄的壓力下心神崩潰,喪失拚搏的勇氣。

“你們動了殺機。”他沉聲說。

一聲冷哼,徐義身劍合一狂野地撲上了,但卻是最普通的招式飛虹戲日,一種攻正面上盤威力有限,極易封架的招式。

他可不認爲是極易封架的普通招式,徐義知道他武功超絕,知道他把天道門的殺手收拾得落花流水,迄今爲止還沒碰上敵手,目下居然用普通招式主動攻擊,如無所傳豈敢表現得如此狂傲?

如山劍氣壓到。劍尖如雷電般光臨,半途勁道進發,比出平時的速度增加三倍。

刀光一閃,掙一聲暴震,封住了這威力無匹的一劍,迸散的劍氣發出可怖的嘯吟。

他吃了一驚,退了兩步,可怕的反震力撼動了他馬步。

徐義側飄丈外,無意中擋住了正要衝上接應的打手,臉色大變,似乎比他更爲吃驚。

他一咬牙,神功驟發,神意凝聚刀尖。

剛纔徐義那可怕的神功御劍雷霆一擊,幾乎震碎了他的尖刀,竟然存心要他的命,對方的內功造詣,已經可以在八尺外以劍氣撕裂人體,足以名列特等高手之列。

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要不是事先警覺有了自保的準備。這一劍就可將他置於死地。

他把徐勇的武功,估計比徐義強一倍。

劍光電射而至,徹骨裂肌的劍氣果然強烈一倍,壓力也強一倍。

尖刀幻出奪目的光華,奇準地鍥入壓來的劍山,響起一陣虎嘯龍吟,火星猛地進爆,徹骨冷流四涌。

人影乍分,氣流激漩,龍吟虎嘯聲隱隱不絕。

他斜移三步,馬步穩下了。

徐勇也震得斜飄丈外,握劍的手告現顫動,臉色泛青,大眼中有驚駭莫名的神情流露。

“你已練成九成陰煞真氣。”他有點心驚地說:“幽虛仙子名列上一代的三妖仙,她也沒練至十成境界,在武林罕逢敵手。

你如果再苦練一段時日,修至十成境界並非不可能,那時再橫行天下,幾乎無人可以制你了。徐老二,你真不該過早暴露所學的。”

“咦!你……你真知道我的底細?”徐勇駭然色變。

“你認爲如何?”

“你……”

“幽虛仙子號稱妖仙,造孽一生爲禍天下將近四十年,滿手血腥殺人無數,最後被仇家滅門暗殺,情夫死愛子亡只剩下她一個人,孤孤零零悽悽涼涼,隱居太湖故園懺悔她罪惡的一生。

你徐家承受他的絕學真傳,希望不要爲禍天下增加她的罪孽,能在南京保持僵局應該滿足了,須防天道門的殺手也用暗殺的滅門手段對付你們,幽虛仙子的殷鑑應該讓你們知所警惕的。你們走吧。趕快回南京脫出是非血腥屠場。”

“我與你誓不兩立……”徐義怒叫。

“不要再找我。”他厲聲說:“再向我遞劍。我一定毀掉你的手,不信試試看?最好不要試,哼!”

徐勇打出四面圍攻的手式,四人開始逼進移位,要將他逼入陣中心以便同時出劍圍攻。

“你們不可能獲得圍攻的機會,我要先用暗器廢了你們的兩個打手。”他聲色俱厲,左手徐徐拂動:“以神馭刃,在下的暗器比雷電更具威力,連你們九成火候的陰煞真氣,也禁不起在下的鐵翎箭一擊,不信可立可分曉,你們準備了。”

他不便用暗器傷徐家兄弟,傷打手名正言順。

沒有人敢懷疑他的暗器威力,天道門的殺手全是暗器名家,大多數是死在他的暗器下的。

兩個打手臉無表情,但徐勇卻心怯了,先打出詢問的手式,然後打退走的暗號。

“你如果再找龍絮絮,我必定殺你。”徐義擱下狠話,爲自己找退走的藉口:“這次放過你,你給我小心了,不許你再來打擾我。”

“你嚇唬不了我。”他大聲說:“龍老伯傳授我暗器絕技,我有權關心他父女的安全和幸福,我會去找他們,你憑什麼斷絕他父女與我的交情?

就算龍姑娘與你結了婚,我也無權禁止她做任何事,更沒有干涉岳父作爲的藉口和權力。我看你是吃多了撐壞了,忘了你是老幾,忘了該怎麼尊敬長輩的人倫規矩,我可憐你。”

推開房門,他怔住了。

桌上已點了燭,原來已是黃昏降臨天色漸暗。龍姑娘默默地用目光迎接他,臉上有掩不住的感傷。

“絮絮。”他感情地輕喚,反手掩上門:“你是怎樣來的?”

“和他們一起來的,但我跟在後面。”龍姑娘幽幽地說:“他們派有人監視我和我爹,但不知千手飛魔的女兒雖不能飛,決不是他們這些所謂高手所能管制得了的。”

“絮絮,我早看出你有滿腹委屈。”他在一房坐下,不自覺地嘆息一聲:“老伯是威震天下的名人,一言九鼎理所當然,可就苦了你。絮絮,我好後悔。”

“你後悔什麼呢?唉!”龍姑娘以手掩臉,發出痛苦的嘆息。

“我後悔不早向天道門公然挑戰,後悔拒絕與你爹聯手合作。最讓我後悔的是讓你走。”

“不容哥……”龍姑娘酸楚地低叫。

“都是該死的龍江船行誤了我的事。”他懊喪地說:“爲了保全船行,爲了等候結果,我不便公然向天道門公然挑戰,不忍半途而廢爲人謀而不忠,所以不能離開南京,只好硬下心腸讓你們走。”

“不容哥,能讓我瞭解你的苦衷,和你對我的情義,我好高興,我……”

“罷了,我一輩子沒做過令自己後悔的事,沒想到只做了一件,這一件就讓我有生之年……”

“不要說了,不容哥,這是天意……”

“沒有所謂天意,更沒有所謂數有前定,那都是騙村夫俗子的把戲,天意與氣數是靠不住的。”他憤懣地說:“一個好吃懶做的人,就算他命該做皇帝,假使他一天到晚躺在牀上等登基,他永遠等不到這一天到來。

我感到奇怪,甚至感到不可思議,你爹不是威武所能屈的人,他根本不在乎天道門的威脅,怎麼會以你的終生幸福爲賭注,用婚姻來換取徐家聯手對付天道門的笨事?”

“請不要追究……”

“不,我一定要弄明白。”他堅決地說:“這幾天忙得人仰馬翻,我一直無法找到和你相處談談的機會,愈來愈感到納悶困惑,請告訴我,好嗎?”

“我……”

“我求你說,我是真正的關心你,絮絮,不要讓我心中不安,不要……”

“這件事,與我爹無關。”龍姑娘放下掩面的手,鳳目中有淚水,也有猛獸獵食時光芒映射。

“那……你是自願的?明知徐義那傢伙不是東西,在南京他就是教坊的花花公子……”

“自願?如果除了你之外,普天下要想找出一個我自願嫁他的人,得末會有。”

“這……”

“我先把三槐集發生事故的經過告訴你……”

聽完姑娘所說的經過,他暴跳如雷一蹦而起。

“好,我去逼他們去找天道門的首腦決戰。”他暴怒地叫:“我要看他們憑什麼敢用這種手段來脅迫你,他不啻搬石頭壓自己的腳,憑他們也配與天道門爲敵?天道門一天不滅,你就有權一天不嫁給他,我要……”

“他們好像真來了不少人,實力頗爲雄厚。”

“徐老二是何時趕到的?”

“不知道,好像是昨天,但直至從沈家莊返城後,他才帶了幾個人到悅朱老店會合。”

“唔!怎麼這樣巧?”

“怎麼巧?”

“天道門的首腦,確是昨天到達的,雙方走上同一條路,同一時日到達,路上居然不會發生任何意外,的確太巧了。

絮絮,徐老三根本沒有抗拒天道門的實力,但卻用助你抗拒天道門的條件,脅迫你允婚合作,實在自不量力。

你必須特別當心,須防他與天道門妥協。天道門已向我施加壓力,玩弄過三分江湖或者平分天下的把戲了。”

“我已經暗中提防他出賣我,可是……”

“可是什麼?”

“恐怕無能爲力。”

“還有我呢!絮絮,不要失去信心。”

“你不明白,唉!”

“我不明白什麼?”他一把抓住姑娘的手:“我要知道困難所在,不要瞞我。”

“他在我身上加了禁制,是在替我疏解大自在佛所制的身柱穴時弄的手腳,我是在追趕紫霞宮主時發現的。我不便說穿,天知道他會在那一天提出來威脅我?”

“天啊!你何不早告訴我?”他大驚失色。

“我那有和你獨處的機會?”姑娘苦笑:“今天要不是趁他問徐家人全部外出,我還無法溜出來呢。”

“告訴我你的發現,快。”他焦灼地催促。

“當時,我狂追紫霞宮主,她逃命的速度太快,我只好準備用遠攻的飛虹匕殺他,正當氣上重樓,正待以叱喝聲迸發真力的前一剎那,突覺督脈的身柱部位,像有某根筋陡然收縮,背部一麻,眼中有金星飛舞。這一失驚,便被妖婦逃掉了。”

“準備走。”他跳起來。

“走?”

“此地不安全,我帶你到有朋友照應的地方,替你詳細檢查。對我有信心,好嗎?”

“我從在南京看到你時,就對你有信心,而你卻讓我走。不容哥,我……”姑娘撲入他懷中,哭了個哀哀欲絕。

這裡是朱家大院,所有的住宅都加了官府的封條,朱家的人都被天道門的殺手屠光了。

誰也沒想到這座兇莊被人作爲藏身處,大白天也沒有人敢接近朱家的田地。

秘室中點起燈火,門窗緊閉。

雍不容替姑娘療傷,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兩人相處秘室,毫無不便的感覺。

檢查陰毒的制人手法相當麻煩,沒有顯明的症狀便無從下手。

好在姑娘知道被和尚制了身柱穴,知道徐義解穴時賣弄了不少詭秘手法,覆在全力運功氣上跑,凝注真力要發聲進勁時,幸而感覺到異象,這等於是有了線索,毛病該在背部的督脈上下。

督脈是玄門的重要經脈,雍不容煉的是玄門正宗仙功,而且修至內丹已成境界,這是他以大恆心大毅力苦煉所獲致的超凡成就,比那些有根基肯苦修的人,花一甲子歲月也無法達到的境界更高。

背部佈滿神經,以督脈經爲主中樞,以足太陽**經、膽經、與連着手臂後背的三焦、小腸。大腸等經脈爲輔,真正的鍼灸郎中要詳細檢查也非易事,想找出某一部份神經有了變化。更非短期間所能辦到的事。

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用姑娘的髮釵試了每一條經脈,兩人都心中焦灼,急得流了一身汗。

終於,在耳後找到了可疑的變化,變化在頭部而非背部。

沒錯,足少陽膽經的風池穴出了毛病,位於耳後腦空穴下方入發五分處。

足少陽膽經在頭部前後繞行一匝半,起於眼角的童子膠,難怪突發時眼中會冒金星……

風池以下,是第二十一穴肩井,牽動背部神經,就會有背部一麻,筋肉抽顫的現象發生,甚至整個腰背都會有疼痛感。

風池,也是手足少陽陽維三脈之會,影響三脈的神經,制住這穴真夠陰毒的。

“不是用陰煞真氣所制的,不然你會經常感到寒冷與頭暈目眩。”雍不容欣然說:“而是用一種細小的針,注入具有陽罡熱毒的內功,挑傷穴附近的主神經,熱毒便潛伏在內,卻又不損穴道。

久而久之,熱毒循主神經擴散,而不需經過膽經主脈,所以不易發覺。要不了多久,熱毒攻腦穴,便會囈語,語無倫次比白癡好不了多少,便可任意擺佈了。

“哎呀!不容哥……”姑娘披衣而起,大驚失色。

“放心啦!傻丫頭,我既然知道來龍去脈,當然有把握疏解。我想,你必定在被他從大自大佛奪過的後片刻,曾經有短暫的失神現象出現,也就是他弄手腳的好機會,他在替你解穴時所賣弄的手法,完全是引你進入迷宮的轉移注意力伎倆。

天殺的!這傢伙的陰煞真氣火候已有七成卻另具陽罡的秘技,假使我全神防備他的陰煞真氣,很可能措手不及栽在他手下了。好,我等他。”

“這畜生好惡毒陰險!他真有意出賣我。”姑娘咬牙切齒說。

“你錯了。”雍不容臉色很可怕。

“不容哥,我錯……”

“他要你死。”

“什麼?”

“很可能用你的死屍,與天道門談條件。”

“這……”

“在十天半月之後,你的頭部就會有變化。我敢武斷地說,就算他師父幽虛仙子親臨,也無法疏散這種陰狠惡毒的制人手法。”

“哎呀!這……”

“我就可以,始元大真力的根基是朝元真氣,真氣化爲千絲萬縷引導出經脈內外的細小異物,陰煞真氣不能,三味真火也不能,連兩儀大真力也不能,我能。”

“不容哥,我好高興……”姑娘狂喜地撲入他懷中。

“別高興得太早了,你還有苦頭吃呢!行功疏導時熱毒引出,你會感到渾身火熱,頭暈目眩,頸部如有蟲行蟻走針扎般難受。起來整衣裙,我要爭取時刻,外面有許多朋友要將消息告訴我呢!”

半個時辰後,龍絮絮歡天喜地走了。

雍不容調息片刻,這才匆匆到達大廳。

朱家大院附近到底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也不便問,反正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一劍橫天的朋友,大多數是俠義道或白道的人士,四海邪神請來助拳的人,是標準的邪道豪客;不要狂乞的朋友,自然是聲譽不見佳的妖魔。這些人,各劃地盤防守和歇息,暫時拋棄往日的恩怨過節,各行其業但目標相同。

總之,這些人之間並無真正的仇恨,只是處世行事各人的標準不同,或者僅有意氣或名頭之爭而已,真正有仇恨的人,是不會放棄仇恨走在一起的。

大廳燈火幽暗,等候他的十幾個人正等得心焦。

“你可出來了,南無阿彌陀佛!”不要狂乞如釋重負地念起佛號來:“你和龍小丫頭孤男尊女,躲在暗室裡到底搞什麼鬼?要不是我老花子瞭解你的爲人,不打進去纔怪。”

“替龍姑娘解歹毒的經脈禁制,她曾經在枉死城進出了一次,兩世爲人。”雍不容臉一紅,趕忙解釋表明他並沒暗室堀心:“怎樣,消息如何?”

“老花子料事如神,當代宇內三妖之一,可不是浪得虛名混來的。”四海邪神乘機奉承不要狂乞:“其-,大批黑袍殺手已包圍思賢館老店,等候機會攻入你的客房宰你。其二,沈家莊果然發現有神秘的黑衣人偷偷出沒,是否果如老花子所料,首腦們白忙一夜之後,前往沈家莊歇息,得等後續消息才能知道了。”

“我狂乞幾乎可以保證,那些狗東西必定前往沈家莊歇息。”不要狂乞拍着胸膛說:

“雍小友只有一個人,不會再帶徐家的人重臨沈家莊。

你與徐家的人爭風衝突的事,已經傳遍全城,不啻公然決裂,你一個人成得什事?所以他們料定你不會前往偵查,去了也難逃他們全門高手的圍攻,所以他們必定會在沈家莊歇息錯不了。”

“但願如此,我想到思賢館走走……”

“千萬不要去。”一劍橫天趕忙相勸:“並不是耽心你出意外,而是按計行事不能臨時亂了章法。夜間他們的暗器可怕,決不可能殲滅他們,必須在大白天才能一網打盡,走脫一兩名首腦,後患無窮,咱們不能冒險。”

“也好,口供怎樣了?”

“一切都是楚酒狂在搞鬼。”不要狂乞苦笑:“幾乎全被我料中了,他利用武林怪傑的身份興風作浪,其實是天道門天極堂的副堂主,管理全門的十方土地。

武林十劍無情劍那些人,就是斷送在他手中的,執行屠殺的是天極堂與天樞堂派出的殺手,其中最可怕的是妖術通玄的茅山三聖,三妖道是天極堂的主事人,地位僅次於堂主……”

“老天爺!真的?”雍不容跳起來,臉色大變。

“你怎麼啦?”不要狂乞訝然問:“在迎春閣扮粉頭用五毒三孃的奇毒,暗算你的人確是天教玄女的門徒小佩。

他們殺了我侄兒與五毒三娘,他們也爲了個人恩怨而替天門帶來滅門之禍,真是天意……”

“我是指茅山三聖。”雍不容眼神百變。

“那三個妖道帶了五鬼神兵,幾乎屠光了無情劍那些人,也幾乎宰了千手飛魔,卻被你在緊要關頭救走了龍老兄,有兩個妖道受了傷……”

“那怎麼可能?”

“什麼不可能?”

“那天晚上,他們三妖也都在龍江船行,都親眼看到茅山三聖也在該處現身,他們是徐家花重金請來的保鏢,怎麼可能在同一期間出現在金川門外的茅舍?難道他們真練成了分身法?不可能。”

“見了鬼啦!那天晚上他們根本不到後面來作法興妖,我還想和他們鬥道術呢!可惜他們像押陣的菩薩,在店前擺樣子唬人。小兄弟,告訴你,那是假貨,真的茅山三聖,確在金川門外屠殺那些傻瓜英雄。”

他臉色大變,一語不發不斷兜圈子踱來踱去,顯得心事重重。

“你到底怎麼啦?”不要狂乞忍不住催問:“你是不是碰上了轉魔鬼,在廳裡轉來轉去,我頭都被你暈了,你累不累呀!”

“茅山三聖是徐家聘請的保鏢。”他的嗓音都變了。

“是呀!”

“而茅山三聖是天道門天樞堂的主事人。”

“楚酒狂的口供絕對可靠。”

“那……徐家與天道門有何干連?”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驚,目定口呆。

“我的老天爺!”久久,突然傳出不要狂乞的怪叫:“小兄弟,你與他們多次出生入死,居然留得命在,恐怕真是老天爺大發慈悲眷顧你,沒讓他們從背後捅你一刀,或者用暗器從背後送你去見閻王。”

“這……”雍不容直抽涼氣。

“三度襲擊,徐家殺了多少天道門的殺手?嗯?”一劍橫天也變色問:“他們從來就沒單獨和天道門的人照過面,混戰中只殺死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

“糟了!龍老伯有危險。”雍不容跳起來:“我要跑一趟悅來老店……”

“冷靜些,小兄弟。”不要狂乞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從長計議,急必憤事。”

“可是……”

“不要可是。”

“老前輩……”

“我知道你關心他父女的安危,但老花子另有惡毒的主意。”

“老前輩的意思……”

“將計就計,讓他們露出原形。”

“這……”

“可以肯定的是,徐家很可能在南京就與天道門掛了鉤,難怪咱們所獲的消息中,天道門急於搏殺的人有你和龍老兄父女,而沒有徐老三。”

“我要知道老道輩的所謂毒計。”

“今晚,你必須以高超的道術,在五更左右,進入悅來老店,如此這般……”不要狂乞面授機宜。

悅來老店的小院在燈火明亮,徐義與龍絮絮在燈下品茗。姑娘在相處時日裡,一直對徐義不苟言笑,甚至冷着冰霜,說不上三句話就開始冷嘲熱諷,經常把徐義激怒得吹鬍子瞪眼睛,一點也不像愛侶,說是兩個對頭倒還名符其實。

在被脅迫下訂婚的條件,她實在快樂不起來。

今晚,徐義似乎有點反常,對於她擺脫監視的人外出,在外面逗留一個多時辰才返店的事,並不像往昔一樣凌厲地指責盤詰,僅問了幾句便怒意全消,和善了許多,甚至臉上有飄忽的笑意。

徐義一向霸道,嚴厲地限制她自由活動,理由冠冕堂皇:強敵環伺,殺手神出鬼沒,安全第一。

“我是真心關切你的安全,並非毫無理性地限制你獨自在外走動。”徐義的主人面孔居然不再難看,真流露出些少關切的神情:“天道門的首腦人物可能真的趕來了,決定性的時刻將屆,我不希望在這緊要關頭出意外,難道你一點也不瞭解我的心意嗎?”

“徐義,我明白的告訴你。”她也不像往昔一樣針鋒相對冷然諷刺,語氣平和了許多:

“我八歲就隨我爹遨遊天下,經驗與見識決不會比你差,我會保護我自己的。不是我存心鬥氣給你難看偷偷出去活動,而是有些必要。我總覺得你的人靠不住,這種希望瞎貓碰上死老鼠的搜尋術,簡直是開玩笑,我只好自己出去打線索了。”

“你又怎麼去找?”徐義悻悻地問。

“要說我去找雍大哥相助,你相信嗎?”

“不相信。”

“理由何在?”

“我和他鬧翻了,他附近我有眼線,你決難逃過他們的耳目。”徐又顯得信心十足:

“不過,我不反對你要求他相助。“

“怪事,你何時開始有這種念頭的?”

“並不怪,因爲我知道他是個無賴中的君子,他不會厚顏無恥地橫刀奪愛,而且我相信你不會辜負我對你的情義。最重要的是,他的確神通廣大。

“你在打什麼歪主意?”她不勝驚訝于徐義的轉變。

“等我查出天道門首腦們的聚會處,再由你去請他相助。”徐義臉上有詭譎的笑意。

“每次都是他先找到……”

“我不再跟着他亂闖,他那種說走就走,令人措手不及的方法太危險,每一次我都來不及召集人手,因而毫無作爲,成了替他搖旗吶喊的馬前卒。

我要作有計劃的行動,要他配合我,所以不再反對你接近他。我發現你提出的要求,他會毫不遲疑地接受,只有你才能請得動他,你不會反對吧?”

“在我沒能猜透你的用意前,我不能給你確切的答覆,當然原則上我不反對。你這人工於心計,性情變幻莫測,我總覺得人的一言一動,都令人有笑裡藏刀的感覺,所以你的用意,最好能讓我全盤瞭解。”

“用意非常簡單,我要讓天下人明白,與天道門挑戰的主將是我,而不是他天地不容。”徐義的神情顯得兇猛獰惡,殺機怒涌:“我絕不讓他奪去我的光彩,我纔是光華熠熠新一代的風雲人物。

“也許,但我聽得有點不順耳。”她冷冷地說,放下杯離座。

徐義卻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厲聲叱喝,怒目相向。

“大膽!”

“我叫你放手。你必須先尊重你自己,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你這是幹什麼?要強制我嗎?你還沒成爲一家之主呢,你希望我不理會承諾離開你嗎?”

“你敢?”徐義兇狠地說,但極不情願地放手:“你最好不要有這種念頭,哼!”

她扭頭便走返回客房,不歡而散。

一早洗盥畢,三十餘位男女在客院的食堂用膳,其中有徐老二徐勇。

整個晚上都有眼線往返傳遞消息,但徐義任何消息皆拒絕提供給千手飛魔父女,完全忽視老魔父女的存在。連那些打手僕從,也愛理不理把父女而當作多餘的人。

匆匆食罷,打手們等候主人退席才能離座。但上席的千手飛魔卻遲遲不離席,老人家究竟是位高輩尊的主客,作主人的徐勇兄弟真不便催促。

“徐賢侄,老朽打算偕小女外出打聽消息。”千手飛魔神態悠閒地說:“像這樣在客店裡枯等,等候殺手上門,老朽實感不安,這不是我千手飛魔的習慣。”

“哦!老伯的打算是……”徐勇是兄長,目下該成爲主事人。

“老朽昨日從沈家莊返城後,總覺得沈家莊東面那幾座零星的小村落大有可疑。”

“老伯認爲天道門的人,仍在那一帶潛伏待機?”

“不錯,沈家莊只有他們另一處聚會處,首腦人物必定在其他村落中匿伏。白天他們不便在城內活動,必定在村落中養精蓄銳,老朽要前往各處村落踩探,不難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這……這太冒險,萬一……”

“無所謂冒險,總比在店中等候災禍臨頭要好些。”千手飛魔不住捻弄泛灰的鬍子,像個老學究:“如果找不到線索,那就表示他們的首腦根本不曾前來,仍然留在南京的秘密山門內。”

“當然有此可能。”徐勇不得不點頭同意,因爲事實上迄今爲止,他們一直得不到任何天道門殺手的活動消息,仍在作盲目的摸索。

“所以,老朽打算如果查不出任何線索,便動身疾趨南京,到南京去找他們的山門。”

“什麼,老伯要回南京?”事出意外,徐勇吃了一驚,有點失措。

“對,直逼山門,機會要多些。”千手飛魔堅決地說。“何況往昔在南京活動期間,老朽多少摸清他們一些底細,而在這裡,老朽卻人地生疏,有如龍游淺水,虎落平陽。

所以假使老朽父女未牌左右不曾返城,那就表示一無所獲,賢侄不必等候了,老朽必定已趕赴南京,在大勝關尊府相候,或許要和令尊,商討令弟與小女的婚嫁事宜,早一天了卻心願,老朽才能放心與天道門生死相決了。”

“老伯,這件事太過冒險,須從長計議。”徐義也大感驚訝:“光天化日之下,老伯兩人便敢在罕見外地走動的村落踩探,天道門的眼線……”

“放心啦!賢侄。”千手飛魔掀須微笑,信心十足:“老朽闖了一輩子險惡江湖路,知道該如何踩探進退。一次上當一次乖,往昔老朽志在脫身,因而疏於防範,以致被他們逼上絕路。

這次不同,直趨南京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他們必定措手不及章法大亂。每件事都難免有風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他們一露面,老朽難擊斃他們幾個人,敵勢過強亦可安全脫身。”

“可是……”

“老朽去意已決,如果賢侄不願在此枯等,何不一同動身?假使能在村落間搜到他們的蹤跡,不是最好的一舉殲除元兇首惡的大好機會嗎?在店中等候貴下屬稟報,老朽認爲是白費工夫。賢侄,假使現在貴下屬返回稟報,已查出天道門殺手在東鄉一帶藏匿,賢侄會不會仔細策劃一番,再浩浩蕩蕩前往襲擊?

“這是不同的……”

“雍小哥之所以能再三成功地痛殲天道門的殺手,問題就出在他敢無畏地親自踩探,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攻擊。

你們不去,請不要阻止老朽冒險犯難,老朽與天道門誓不兩立,懷有與他們決死的念頭,何時碰上他們,老朽並不介意。”千手飛魔向女兒揮手示意,向外走:“未牌時分,老朽父女如不返店,那麼,咱們南京見,南京大勝關尊府見,盼賢快馬加鞭趕回共襄盛舉,掃庭穴希望有你們一份。”

徐勇正要加以攔阻,廳外匆匆奔入一名大漢。

“天地不容提了行囊離店。”大漢向徐勇附耳低聲稟告:“據替他收拾的小店夥說,他退房間要前往南京。咱們的人已跟下去了,請二少爺定奪。”

千手飛魔父女已出廳返回客房,所有的人立即顯得有點緊張。

“會不會與龍老伯有關?”徐勇向乃弟沉聲問:“他們事先一定約好了的?”

“不可能,二哥。”徐義肯定地說:“昨晚咱們離開思賢館之後,雍不容在房中的動靜皆在咱們的眼線監視下,沒有任何人接近他。

絮絮偷出活動,根本不曾在思賢館現蹤,她返回後的動靜,咱們一清二楚。三更天思賢館有變,雍不容不在,神秘失蹤,那是他的慣技,不足爲奇,天亮後再出現房中,也是他的一貫手法。”

總之,咱們已有萬全準備,他們之間,沒有在一起商量策劃的可能。”

“我總覺得有某些地方不妥,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徐勇有點不安:“總之,不是好兆頭。”

“二哥,怎辦?”

“他奔向南京,龍家父女也要返回南京,你還問我怎辦?留在這裡等喝西北風嗎?”

“這……”

“走!因勢利導,不能坐失良機,你快去與龍家父女商量,與他們一起動身。”

“好,我這就去。”徐義匆匆走了。

至東鄉的大道,也是至南京的官道,兩三裡外岔出一條向北的小徑,那就是通向北面兩裡左右沈家莊的路。

從岔道再往東,五里亭官道向南折,從此官道便遠離淮河,直伸向三百里外的南京。

千手飛魔說要到沈家莊以東的村落踩探,當然必須岔入小徑,先通過沈家莊。

徐勇成了主事人,比乃弟老成些,先派出四名打手扮成村夫,走在前面裡餘探道。

其他的人分爲四批,每批十二三人,跟在千手飛魔父女身後。

第一批由徐勇率領,在父女倆後面半里地亦步亦趨。

所有的人,除了探道的四打手之外,皆攜帶了行囊包裹,作了返回南京的周詳打算。

徐家的人這次正式全部到齊,總數將近五十名,實力雄厚,足以和天道門的大羣殺手一拼。

天道門真正殺手並不多,以上次沈家莊慘烈搏殺來說,除了大自在佛、楚酒狂一羣不得不露面的人外,只有三位護法與十二名黑衣殺手而已。

其他都是沈莊主的爪牙,這些人與天道門連邊都沾不上。事發前,他們根本不知道莊主的底細,也不知道莊主另有名號十方土地陳仲達,他們只爲了護莊而戰,死得真是冤之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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