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隨便理了一下我兒子的衣服，拿了他的軍裝，軍帽。他房間裡的其他東西我都沒怎麼動。”
顧有琴將楚玲金領進來，邊走邊說，“我希望你能親手理他的房間，因爲你比我合適。”
在顧有琴說楚玲金比她合適的時候，楚玲金這心裡就已經生了些痛意。
站在這熟悉的房間裡，看着這裡一物一處的擺設。
牀上，桌上，衛生間裡……每一個地方，都還充滿着回憶。都能讓她回想起，在這些地方，她跟他恩愛過。
其實，楚玲金失憶的那段時間，真的很美好。
懵懵懂懂地享受着他所有的愛，在他的偏寵下，像個懷春少女一樣一點一點淪陷，一點一點成爲他愛的人，也成爲愛他的人。
楚玲金還記得，她第一次躺到這張牀上時的情形。
那時，他抱着她，他輕聲問她：你喜歡上我了沒？
此時再看到那張牀，楚玲金都還能記起那時的畫面。
特別青澀，特別美好。
可惜的是，那時的她不敢看他的眼。
如今再回想起來，楚玲金想，或許，她鼓起勇氣看他的眼，就能明白他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了吧？
而這張書桌，更是承載了多少兩人之間的記憶。
楚玲金還記得，她應付考試的那天晚上，在他這裡收到了堪比孩童一般的照顧。
他親手抱她下牀，他給她穿鞋，給她拿牙膏牙刷，毛巾臉盆。
他還特地去食堂給她拿早餐。
他對她的照顧，比她生母還重要。
楚玲金慢慢走到書桌邊，慢慢理着書桌上的東西。
那時，顧有琴可能知道她需要懷緬的時間，故而開口，“你一個人在這整理行嗎？我去找一下他爸。”
“嗯。”楚玲金點頭。
當然…
她確實很想，一個人留在這，留在這楚漢陽住過的地方，不走了。
“對了。”
顧有琴臨走前似是想到了些什麼似的，轉身，從兜裡掏出一封黃色信封。
“這是我兒子出任務前寫的遺書。其中一頁是給我跟他爸，其中兩頁給你。”
顧有琴將遺書放在桌面上，用一根手指點着遺書輕輕送上給她。
“其實，我跟他爸早就聽說過你。不是在我們視頻的那時候才知道你…而是在很久之前，你還是撒家女兒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你。”
顧有琴緩緩說着，慢慢錘低下頭。
而那時，楚玲金卻像是聽到了些不可思議的消息一樣，擡頭，一臉震驚看她。
“你家每次臥底任務的成功，是我兒子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顧有琴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他一向都是個很沉穩的人。他年輕的時候囂張狂妄，做事雖然偶有出格，但從來也都顧全大局，會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他那時候執行完你家的臥底任務回來，性格大變，像成了另一個人似的。他就在家呆了一個晚上……那晚，他鬱鬱寡歡，沉悶的像個葫蘆一樣。後來我問他，他才慢慢把你的事告訴我…”
“他，怎麼說我的？”
楚玲金隱隱覺得胸口好疼，疼的她鼻頭酸酸的。
“他說，他辜負了一個好女孩。他本來以爲，他可以得到世上最好的女孩，可他又親手毀滅了她。他到處找她，找瘋了都找不到…他還問我，如果他爲情而死，能不能別怪他。”
說到這，顧有琴那張不太好看的臉色上，扯起了一道勉強笑容。
“當然，我說我會怪他。我不允許他爲情而死，我希望他能擔上爲人子的責任。如果是爲了你而死，那就想盡辦法，爲了我活着。我這麼勸他，顯然讓他爲難……所以他後來哭了。我養兒子養到這麼大的歲數，第一次看他哭成這樣。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過了嬰孩兒年紀，就是骨折脫臼，他都沒有掉過一滴淚。所以那晚看到他哭的時候，我這做母親的，心裡比誰都難過。”
顧有琴輕輕拍了下胸口，這個地方悶悶的，像是蒙着一層烏雲一樣。
顧有琴相信，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出現一個像弱點一樣的人的存在。
而她那如戰神一般的兒子，這輩子唯一的弱點……恐怕就是楚玲金了吧。
幾年前，在她眼前流着淚說保護不好楚玲金的男孩。
如今終於用性命保護了他想保護的女孩…
顧有琴相信，他兒子因爲這樣的原因走，走的必將坦然，不會後悔。
楚玲金安安靜靜的聽顧有琴說話。
那麼幾句靜靜的闡述，讓楚玲金無聲落淚，臉上，佈滿淚痕。
她對楚漢陽那麼重要，那麼重要。
她一直都知道，楚漢陽爲她哭過多少次？爲她紅過多少眼？爲她流過多少淚。
他連命都可以爲她去拼…
像山洪中，他想都不想就跳了下來。
像山洞中，他發着高燒，意識模糊，都還在說：你不等我。
像她恢復記憶的時候，他爲了贖罪，可以直接捅自己三刀，直接交出這條命。
楚玲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
楚漢陽，這麼好的男人，這麼愛她的男人，這麼待她的男人。
她爲什麼要拒他於千里之外？爲什麼要推開他？傷害他？
爲什麼要讓他如此難過？不安？
爲什麼要讓他寫下：我沒辦法了，真的不能重新開始？……這樣的話。
她纔是真的自私，對嗎？
她纔是那個感情不深的人。
是不是她對楚漢陽的感情，遠不及觸漢陽對她的1/10？甚至是1%？
這場看似是她先開始動情的感情，到最後，反而是他投入更深，他付出了性命，他像個傻子一樣的守着這段感情。
而她，就只是享受着，傷害着，自私的對他…
“我兒子是真的對你很認真，認真到我這個做母親的都嫉妒。”
顧有琴嘆口氣，點點頭，“玲金啊…原諒我兒子當年的錯，也放下我兒子。讓他好好的走。爲了贖罪，他已經付出了生命。可是爲了你，他一定不希望你難過。你看完他的信，理完他的東西，就過回你自己的生活吧。”
楚玲金鼻頭微微顫抖，紅彤彤的眸子閃爍着汪汪水光。
顧有琴的話句句讓她心酸，句句讓她心痛。
“媽…”
“我也希望你能喊我媽。可我已經沒有兒子了…我沒有資格當你媽。”
顧有琴用那雙含淚的眸子看着她，“你也別守着我兒子，你早點放下，早點找個對你好的人，重新開始。”
“不要，媽…”
楚玲金搖搖頭，情緒直涌。
“你聽我兒子的話。聽他的…”
顧有琴也不勸她了，“他愛你，他對你好，他給你安排的很好。你聽他的，便是。”
說完這句話，顧有琴便悄悄轉身抹淚。
她後也沒交代更多。
就這樣轉身走了。
楚玲金看着她漠然離去的背影，看着緊閉的門扉。
她心痛得好比一隻手揪緊了心口。
低頭，看着那一封黃皮信封。
楚玲金方纔吸了口氣，伸出顫抖的手指，拿過那封信封，緩緩打開。
信封裡頭是兩頁紙。
兩頁，楚漢陽留給她的遺書。
遺書的第一行，附屬她的名字‘給此生摯愛，玲金：’……
此生摯愛……
那麼寶貴的四個字，明晃晃地撞進她的瞳孔。
楚玲金偏灰色的瞳仁緊緊一縮，心口也隨之一痛。
她身子搖搖晃晃的，緩緩而下，坐在了椅子上。
那封遺書她拿在手裡，認真的看，認真去讀。
越讀，越是心痛。
越心痛，越是後悔。
而越後悔，便越是痛苦。
這哪是遺書…
這是楚漢陽留給她的，後事交代啊。
他都這麼寫的嗎？
他都寫的這麼認真的嗎？
這些東西……他真的一早就準備好了嗎？
楚漢陽……你認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