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神秘客

翌日大軍準時開拔, 甚至沒有人來送行,龍於彷彿早就習慣了無人送行,與耿曙率領軍隊,天不亮便離開濟州城, 南下前往潯水。

許多年前, 姜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他有一天竟要在自己的故鄉開戰。

潯東、潯陽與潯北三城呈犄角之勢, 乃是與郢國接壤的重鎮, 城中居民被撤往國都濟州, 如今潯東已成空城。

城外是二十五萬人的雍軍, 營帳從鄭郢道上一字排開,密密麻麻, 漫山遍野。

海東青正在高處盤旋飛翔——另一隻海東青。

“那是黑爪, ”姜恆注視遠方的小黑點,“孟和來了,要麼就是他哥哥朝洛文。”

更可能的是兩個一起來。風羽在他們逃離安陽時, 耿曙便將其遣回, 否則它的所在,極可能令兩人暴露行蹤。

此時耿曙與姜恆站在姜家的房頂上, 耿曙說:“平陸處易,而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

“你居然還記得?”姜恆笑道。

“當然。”耿曙隨口道, “汁琮太託大了。”

“還有一句話,叫‘一力降十會’他有二十五萬的大軍, 自然有託大的倚仗。”姜恆答道,“接下來, 想必是朝洛文打前鋒。”

“但他還沒到降十會的地步,如果被放火燒營,他們將面臨很大的麻煩,”耿曙說,“夏末秋初,吹的又是北風。”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姜恆這幾天裡,智計倒是回來了,“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們不怕被放火燒,因爲最遲今夜,他們就會下城。”

二十五萬人猶如蝗蟲過境,當真寸草不生,但凡小一點的城鎮,這人海涌上來,其威力俱是無可比擬的,光是用人推也推倒了小城鎮的城牆。汁琮向來信奉只要手頭有絕對的力量,足可碾壓所有的對手,什麼計策,什麼謀略,只要人足夠多,都發揮不了作用。

如今在他眼裡,潯東壓根連戰爭都算不上。

城內,姜家大宅成爲了他們的臨時據點,信報飛快進出,耿曙將所有士兵調派到城牆上。

“我可以相信你。”耿曙朝龍於說。

龍於穿戴鎧甲,朝耿曙說:“放心罷,我的武功雖不及五大刺客,尋常殺手,亦近不得我的身,我會保護好姜恆。”

耿曙便朝姜恆說:“我這就走了。”

姜恆說:“去罷,好好打仗。”

耿曙調遣四千兵馬,暫時離開潯東,沒入了城外夜色。

姜恆心中忐忑不安,他猜測最遲今夜,汁琮一定會來攻城,而另一名武將車擂,正準備率軍死守城牆。

如果汁琮不來呢?姜恆怕就怕自己猜錯了,設若汁琮今夜不襲城,他們的大軍,一定防守森嚴,前去偷營的耿曙,極有可能有去無回,哪怕全身而退,這四千人也勢必全軍覆沒。

龍於始終坐在姜家的宅邸正廳內發呆。

“咱們得找點什麼事來做,”龍於朝姜恆說,“到入夜還有一陣呢,有琴嗎?你爹當年琴藝冠絕天下,想必你也彈得是很好的。”

姜恆從紮營地圖中擡頭,攤手,說:“沒有,誰來征戰還帶着琴?”

“那當真是可惜了。”龍於說,“我吹首笛子予你聽罷。”

“這倒可以。”姜恆欣然道。

龍於便吹起了笛子,曲子婉轉動人,帶着少許哀傷之意,復又高轉,猶如漫天桃花灑落。姜恆收起軍報,一切已成定局,就看結果如何了。

只要能在這裡拖住汁琮的主力部隊,接下來的戰局,便全在他的控制之中。

曲聲停,姜恆忽道:“我記得世上,傳聞有五大刺客。”

“嗯。”龍於低頭擦拭笛子,說,“耿淵、項州、羅宣、界圭、神秘客。”

“最後一人究竟是誰?”姜恆說。

龍於說:“若被知道了是誰,就算不上神秘了,又怎麼能叫‘神秘客’呢?”

“龍將軍是越人嗎?”姜恆改口道。

“是。”龍於忽然笑道,“姜大人不會以爲神秘客就是我罷?”

姜恆沒有說話,這名最後的大刺客,已令他疑惑很久了,大爭之世,似乎只有他鮮少出過手,但一定是殺過人的,否則沒有出過手的人,又如何名列大刺客呢?

龍於說:“咱們越人雖已亡國,卻已成天下的習武世家。”

“嗯。”姜恆說,“五國之中,不少將領、侍衛,甚至國之大將,俱有越人出身。”

“你是唯一一個習文而名滿天下的。”龍於說。

“名滿天下,還早得很罷。”姜恆說。

“但你骨子裡仍是武人。”龍於笑道,“這麼說來,我倒是懷疑姜大人才是那名神秘客。”

姜恆明白龍於言下之意,興許天下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也或者說,神秘客可以是每一個在家國傾覆之際,挺身而出之人。

如此說來,他便不再疑惑了。

“可以先睡會兒,”龍於說,“我倒是希望他們今夜不要來。”

“好罷。”姜恆於是在客廳內和衣而臥,靠在案几一側,小憩片刻。短短一個時辰內,夜色籠罩了潯東,他竟是在夢裡,再一次見到了母親。

“娘?”姜恆驚訝道。

昭夫人從廳內走下,坐到姜恆身畔,沒有說話,只微笑着摟住了他,撫摸他的頭髮。

而廳堂正中,坐着以黑布矇眼的耿淵。

“你該回去了,恆兒。”耿淵一手按琴,朝姜恆道,“回去罷,我的孩子,回到你真正的家。”

昭夫人將姜恆半抱在懷,低頭看着他,姜恆眼淚淌了下來,抓住她的衣袖不放,但下一刻,屋頂轟然垮塌下來,帶着無數烈火流星,從天而降。

姜恆剎那驚醒了,聽見攻城的吶喊與廝殺聲。

“什麼時候了?”姜恆馬上道。

“子時。”龍於匆匆從廳堂外進來,說道,“你料對了,他們來攻城了,跟我走!”

姜恆換上鎧甲,與龍於各上戰馬,馳往城牆。飛火流星射入城中,無數宅邸正在火焰裡燃燒,士兵涌上城牆,手持火油朝下傾倒。

第一撥攻城的軍隊來了十萬人,督戰的隊伍穿梭來去,姜恆快步蹬上城牆,看見翱翔於遠方的海東青,一個身影越過城牆衝上,龍於馬上彎弓搭箭。

“自己人!”姜恆馬上認出了那身影,制止龍於。

界圭登上城牆,喊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已有雍軍衝上城頭,他們穿着雍人的鎧甲,卻是汁琮從中原臨時招募來的新軍,他們充當死士隊伍,在自己人的箭矢之下死戰不退,衝上城牆。

“汁琮來了嗎?”姜恆如今最怕就是自己的判斷失誤。

“我不知道!”界圭說,“太后讓我來找你們!”

界圭抽劍,守在了姜恆身邊,姜恆朝龍於一點頭,龍於便知姜恆安全無虞,徑自前去領軍鏖戰,城牆上、城牆下屍體堆成了小山。姜恆來不及朝界圭解釋,飛奔過城頭,射出一枚燃燒箭矢,飛往天際。 Wωω⊙тт kǎn⊙¢ ○

城中佔據了屋頂的所有士兵紛紛射出火箭,第一波箭雨覆蓋了城外,緊接着,潯東城門打開,龍於率軍殺出。

龍於少年成名,一戰而退郢國十萬大軍,如今年過四旬,正當盛年,汁琮的部隊確實遭遇了勁敵。

“你哥呢?!”界圭持劍跟在姜恆身後,隨時爲他斬殺翻上城牆、朝他撲來的敵軍。

就在這一刻,雍軍突然鳴金,收兵。

“在那兒呢。”姜恆示意界圭朝遠處看。

雍軍後陣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借風勢,朝着平地上的營帳席捲而去,城門口的威脅暫時退了,龍於率軍成功地壓住了戰線,推到城牆下一里開外。

“夠朝洛文受了。”界圭說,“沒想到居然是你倆在帶兵,這輸得不冤。”

“你……”姜恆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過往的許多事。

界圭神秘兮兮地做了個手勢,他醜陋且滿是傷痕的容貌,在這溫暖笑意麪前,竟是顯得無比英俊。

他示意“噓”,不必再多說了。

姜恆會心一笑,界圭忽然說:“可以讓我抱抱你麼?”

姜恆安靜站着,界圭擡起一手,輕輕地把他朝自己攬了一下。

“怪難爲情的。”界圭又自言自語道,“算了。”

彼此都有點尷尬,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姜恆有許多話想朝他說,然而那個“謝”字實在太輕,甚至侮辱了他。

界圭在這暗夜裡,靜靜地看着姜恆。

“我爹他……”最後,姜恆說,“如果我是他,我會好好待你。”

界圭別過臉去,攻城的火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他淡淡道:“不打緊,我心甘情願,他原本待我就很好,只是我們註定走不到一起去罷了。”

“當年……”姜恆又輕輕地說。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界圭說,“太后也想不明白,你說,你爹是死在他的手上麼?”

姜恆驀然一凜,他只想朝界圭表達謝意,沒想到,這件事,卻困擾了他許多年,舊事重提,令他們的對話也變得凝重起來。

“你沒有證據。”姜恆說,“太后也沒有,汁琮哪怕有弒兄的念頭,但只要沒有證據,就不能給他定罪,何況在那個時候,若再殺了他,雍國、汁家就全完了,興許我爹真的是病死了呢?畢竟殺我爹,與起意殺我一個繼承人,原本是兩樁事。”

“我沒有。”界圭認真答道,出神地說,“否則我管他什麼雍國江山,什麼血脈承續,十九年前,我便拔劍捅了老二,再抹了脖子,落得個乾乾淨淨。”

姜恆說:“你沒有錯,不要怪罪自己。”

“也是。”界圭勉強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頭,像是想伸手來勾姜恆的下巴,逗他玩,卻終究忍住了,又自言自語道:“尚好,你還活着。我曾經不怎麼喜歡你,最先我沒有爲了你,而去殺汁琮的理由,這話,你聽了不要怪我。”

姜恆笑道:“我知道。”

界圭在一開始當然對他喜歡不起來,他是姜晴的孩兒,對界圭而言,姜恆的存在意味着他失去了汁琅。汁琮想殺他姜恆,構不成他爲之拼個你死我活的理由。

片刻後,界圭緩緩道:“但現在不一樣了,你很像你爹,他若想再來殺你,就怪不得我也要動手了。也許不會太快,刺客想殺人也要等待時機,你懂的,但我答應,你若死了,我一定會爲你報仇。”

姜恆笑了起來,說:“還沒到那一步呢。”

雍軍第一波強撼無功而返,大軍如潮水般退去,短短三個時辰內,城牆下至少死了兩萬人,而真正的主力還遲遲未曾出動。

耿曙臉龐被薰得漆黑,回來了,姜恆馬上給他換掉易|容|面|具,除去僞裝時,耿曙英俊的容貌再次一亮。

耿曙看見界圭時絲毫不奇怪,問:“主力部隊都是什麼人?”

“風戎人。”界圭道,“太子瀧有麻煩了,你們最好想想辦法。”

耿曙與姜恆對視一眼,姜恆首先細問了界圭,得知南征的主力部隊俱是風戎人,由朝洛文與孟和帶隊,陸冀親自督軍,而曾宇所率的親軍尚在照水。

這與他所推測完全符合。

“汁琮呢?”姜恆問道。

“我不知道,”界圭說,“我直接來了潯東。”

“我沒見着他。”耿曙說,“我幾乎就要抵達大營了,他沒有出戰,王帳多半是空的。恆兒,你也許猜對了。”

姜恆沉吟良久,他清楚地知道,眼下將是最關鍵的時刻,設若這一步棋走偏,接下來就是整個神州的連續崩塌。

所有人都在等他下決定,界圭眯起眼,充滿懷疑。

“你想做什麼?”界圭道。

姜恆朝耿曙道:“按原計劃。”

耿曙點頭,朝龍於說:“接下來,不管國都發生什麼,龍將軍都絕不能離開潯東。”

“知道了,”龍於說,“我會在這裡戰到最後一刻。”

接着,耿曙朝界圭道:“你跟我們來,汁瀧的事路上說。”

姜恆、耿曙與界圭離開大宅,姜恆回頭,看了龍於一眼,龍於點了點頭:“去罷,武運昌隆,聶將軍,姜大人。”

城外,雍軍剛退,北門便開了小門,耿曙交卸兵權,與姜恆、界圭三騎北上。

“雍宮內發生了什麼?”姜恆問。

“東宮反對雍王的南征之計,汁瀧想按原定計劃,召開五國聯會。”界圭說,“結果提出來的門客,被汁琮殺了!汁瀧被勒令閉門思過,軟禁在東宮,汁琮就像瘋了一般。”

耿曙道:“他一直是個瘋子,又不是現在才瘋,你不知道?”

界圭又道:“但汁瀧仍在通過門客秘密下令,他知道你們還活着,託我帶來一句話,你們在開戰,他也在,讓你們不要擔心,他會盡力在朝中周旋。”

樑國的百姓沒有遭到劫掠,汁瀧已盡力了,他在確保中原不再發生大亂,重現人吃人的煉獄,他通知周遊,秘密帶着糧食,離開安陽,賑濟逃難的百姓。

“管魏呢?”姜恆道。

“管相留在落雁,已經告老了,在陪太后,”界圭道,“沒有跟隨遷都。我是從落雁一路過來的,就怕你倆還在城內。”

海東青飛來,姜恆笑了起來,耿曙仰頭,吹了聲口哨,海東青便落在他的肩上。

“風羽!”姜恆道,“你回來了!”

天邊已露出魚肚白,三人一路抵達潯北城外,通往鄭國王都的官道上,來了鄭軍的信使,稍一停留,怔得一怔,便與他們擦身而過。

“發生什麼事?!”耿曙駐馬,遠遠喊道。

“十萬火急——!”信使遠遠答道,“崤關淪陷了!王都讓龍將軍馬上回援——!”

4.逃生子184.脫繮獸36.南征軍120.狂歡會78.外來客54.求救信88.摔跤戲123.雪山巔14.三年約117.肉中刺126.琉璃席52.述職卷176.汁家人25.淬毒手110.雍廟鍾175.廢紙缸98.縛身索27.飼馬奴118.聯姻計163.無用劍113.懷中嘆163.無用劍28.照月匕45.故人子179.含苞荷49.南逃路108.舐犢情7.春日牆111.銀面具38.繞指柔180.秋葉環63.驛館會84.林胡謠112.碎玉訣65.待客茶194.百年策2.三國使187.萬世旗131.朱雀宮135.桃源班28.照月匕18.太史官185.心頭石55.蜀錦袍44.和談議130.浣衣婦141.晉廷臣114.桃花殿184.脫繮獸14.三年約147.定弦音88.摔跤戲117.肉中刺84.林胡謠148.琴鳴殿119.紅繩穗142.培花術191.行軍報50.負氣言80.催命符10.入室賊190.五國會73.釋嫌酒119.紅繩穗156.訴悲歌54.求救信40.埋骨地190.五國會191.行軍報151.油紙包29.落雁城47.迴天丹161.鶴音竹15.天子宴30.求生願150.繡畫屏135.桃源班100.誘敵餌167.殿前爭89.禁酒令130.浣衣婦91.同銘緣187.萬世旗6.枕下玉192.新年夜27.飼馬奴38.繞指柔187.萬世旗104.渡兵船27.飼馬奴168.赴死策75.北飛雁4.逃生子59.鐘山雪18.太史官130.浣衣婦64.天子軍117.肉中刺38.繞指柔
4.逃生子184.脫繮獸36.南征軍120.狂歡會78.外來客54.求救信88.摔跤戲123.雪山巔14.三年約117.肉中刺126.琉璃席52.述職卷176.汁家人25.淬毒手110.雍廟鍾175.廢紙缸98.縛身索27.飼馬奴118.聯姻計163.無用劍113.懷中嘆163.無用劍28.照月匕45.故人子179.含苞荷49.南逃路108.舐犢情7.春日牆111.銀面具38.繞指柔180.秋葉環63.驛館會84.林胡謠112.碎玉訣65.待客茶194.百年策2.三國使187.萬世旗131.朱雀宮135.桃源班28.照月匕18.太史官185.心頭石55.蜀錦袍44.和談議130.浣衣婦141.晉廷臣114.桃花殿184.脫繮獸14.三年約147.定弦音88.摔跤戲117.肉中刺84.林胡謠148.琴鳴殿119.紅繩穗142.培花術191.行軍報50.負氣言80.催命符10.入室賊190.五國會73.釋嫌酒119.紅繩穗156.訴悲歌54.求救信40.埋骨地190.五國會191.行軍報151.油紙包29.落雁城47.迴天丹161.鶴音竹15.天子宴30.求生願150.繡畫屏135.桃源班100.誘敵餌167.殿前爭89.禁酒令130.浣衣婦91.同銘緣187.萬世旗6.枕下玉192.新年夜27.飼馬奴38.繞指柔187.萬世旗104.渡兵船27.飼馬奴168.赴死策75.北飛雁4.逃生子59.鐘山雪18.太史官130.浣衣婦64.天子軍117.肉中刺38.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