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
長安昨夜下了一場秋雨,雨幕中夾雜着落葉,落葉沉入泥土,化作養分,回報着生養自己的大樹。
蘇步寒就是在這場秋雨下過後的次日晌午,纔來到了長安城。
雕樓畫棟、繁華盛景,這是蘇步寒眼裡的長安。
行人如織,貨郎走街串巷,小商小販吆喝聲不止。
身着一襲青袍的蘇步寒在詢問一位賣糖人的老伯之後,就邁着長短出乎一致的步子,去往一家小飯館。
臨走前,他還順手買下一個糖人,三文錢,就當幫襯那位賣糖人的老伯。
蘇步寒不一會兒就來到小飯館的門口,小飯館的門匾上寫着【來福飯館】四個大字,右手一撩門簾,剛要踏進這兒。
“來者止步!”
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蘇步寒耳邊炸響。
蘇步寒的腳步一下子凝滯。
然後,他的視線裡多出了一位紅裙少女,玉臉不施粉黛,卻依然秀美好看,神色倨傲,正冷冷地審視着蘇步寒。
蘇步寒眉頭一挑:“請問這位姑娘,有何事?”
“飯館裡有人正用膳,所有人都不能踏進這兒打擾那人。”
紅裙少女面上露出不耐煩之色:“半個時辰後,你再進飯館,否則,後果自負。”
這紅裙姑娘扮相看上去明顯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其眸中流露出對蘇步寒的不屑。
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袍,這一看就是個平民,因此,紅裙少女不怕得罪他。
蘇步寒看着這個高傲的紅裙少女,冷言道:“來者皆是客,我爲什麼不能進飯館?”
“你這人!我讓你滾遠一點兒,你是不是聾子?非要本姑娘說得這麼明白。”
紅裙少女十分惱火,對着蘇步寒就打出一記凌厲的直拳。
看到這紅裙少女如此不講理,蘇步寒冷哼一聲,欲要將她震開。
“沫沫,不得無理!”
此時,來福飯館裡響起一道渾厚又有磁性的聲音:“飯館被我們獨佔,這是我們的不是,你再出手傷人,就有違國法了。”
沫沫剎那間便散去不可一世的高傲之色,化爲一抹打心底裡的恭敬:“是,楚公。”
她萬分不情願地將路讓開,給蘇步寒走入。
蘇步寒袖袍裡暗握的拳頭亦都鬆開了,大大咧咧地邁進飯館。
直讓沫沫看得咬牙切齒。
他發覺,飯館居中的位置,站着九個人,其中有三名的打扮看着像是廚子,神色恭敬無比。
其餘六名是而立之年上下的男女,一位位氣質非凡,衣裳是由絲綢織成的,服色靚眼,一眼望去,就知道他們是非富即貴的上流。
但是,此刻的他們全都臀不沾凳。
整個來福飯館,只有一名壯年漢子坐着,擺在其眼前的,是九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還有一壺上好的杜康。
蘇步寒直接跳過那站着的九人,眼神凝於這壯年漢子的面上,這壯年漢子應該就是那紅裙少女口中所提及的楚公了。
楚公淡笑着,朝着蘇步寒看了過來。
眼神蘊藏一抹滄桑,卻又古井無波。
蘇步寒一下子就猜到這是一位人中龍鳳,那種眼神,可不是尋常富家翁能夠擁有的。
壯年漢子溫和地笑道:“小兄弟,對不住啊,沫沫刁難你了,懇請你寬容幾分,不要計較此事。”
蘇步寒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不卑不亢。
沫沫神色更冷,十分不喜蘇步寒這見到楚公之後的波瀾不驚。
區區一介平民,於她眼裡,就是一隻小小的螻蟻。
方纔若不是楚公出聲遏止,她早就一拳將蘇步寒打飛。
楚公並不對此耿耿於懷,對沫沫她們開口道:“我飽了,離去吧,不要礙着飯館的生意了。”
沫沫低頭說了一句:“遵命,楚公。”
楚公又看向蘇步寒,嘴角勾笑道:“小兄弟,無意冒犯了,給你一兩紋銀,就當老哥我請你吃飯。”
蘇步寒沒有接過那兩紋銀,反而微眯雙眸,凝望着楚公的臉。
這楚公眼睛並不渾濁,但其臉卻要蒼老很多,膚色透着幾分墨黑,如同掉入硯臺的白饅頭。
沫沫忍捺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性,一聲嬌喝:“楚公在與你講話哩,你小子別不知好歹!”
蘇步寒看了很久,然後對楚公說道:“你的死期將至了。”
整個飯館頓時落針可聞。
楚公眼裡露出一抹鋒芒。
幾位上流男女聽聞蘇步寒此話,面色一陣變換。
沫沫氣打一處來,她立刻怒罵道:“不當人子的狗東西!楚公豈是你能咒罵的?”
沫沫握住了小蠻腰上纏着的軟鞭。
那些地位不凡的男女眸光泛着霜寒。
“你中毒了,我能解。”
蘇步寒目不轉睛地看着楚公:“但是,你要支付一百兩紋銀。”
一百兩紋銀雖然在平凡人家的眼裡,算是一筆天文數字,不過以這楚公的身份,一百兩一點兒都不過分。
“呵,沒看出來你還是一個會醫術的人。”
沫沫玉臉含煞:“你莫要在吾等面前裝神醫了,我看你就是個初出茅廬的醫道小學徒。”
即使她對蘇步寒能識破楚公身中劇毒感到訝異,但她並不相信蘇步寒能夠治好楚公的劇毒。
“你可知楚公是何等人也?
他可是長安城……”話到此處,沫沫突然想起了楚公低調的處事風格,連忙話頭一偏:“你小子趕快跪下,向楚公磕頭道歉,不然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話音剛落,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氣勢朝着蘇步寒壓來,她眼神裡夾帶了一絲殺戮之意。
“真是聒噪!”
蘇步寒面色一冷,隨手拿起一隻竹筷,輕輕一甩,向沫沫射去。
沫沫瞳孔裡倒映出一個越來越大的黑點,腦袋一震,感受到一股猛烈的寒意。
她抽出軟鞭,全力一揮。
只是軟鞭速度不及竹筷,她綰起的髮髻彷彿被一陣痛扯,然後發出一聲巨響,她整個人被釘在磚牆之上。
在場的人都露出驚色。
沫沫心裡那是一片排山倒海,無法相信。
這傢伙,怎會擁有如此強大的身手?
她可是星境九重天的武者啊。
蘇步寒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打敗她,至少是修爲已臻月境的強者了。
武道修行的境界,從低到高,依次爲星境、月境、陽境,每個大境之下,又細分爲九重天闕。
看這個青袍少年年紀雖不大,卻擁有如此修爲,實在是上天不公啊!
沫沫有些後悔與蘇步寒叫板。
見識到蘇步寒如此可怖的實力,那幾名上流男女下意識地從隨身攜帶的納戒中取出威力巨大的寶器。
“停手!”
此刻,楚公立馬喊道:“退下,不得冒犯這位小兄弟。”
那幾人眼神警惕地退到楚公身後。
“小兄弟,抱歉了,是沫沫對你出手在先。”
楚公對蘇步寒拱了拱手:“我替沫沫向你賠禮了。”
話音剛落,他又對沫沫說道:“沫沫,這事是你的不對,還不懇求小兄弟的原諒。”
沫沫眼角搐動:“楚公……”
楚公沉着面,一字一字地道:“向小兄弟道歉。”
沫沫按下心裡的委屈,十分難受地說了一聲:“對不住。”
蘇步寒淡然道:“我希望你下次不再犯這種錯誤,否則,後果自負吧。”
他把沫沫之前所說的話,還了回去。
沫沫心肝兒一抖,一種懼意瀰漫於腦海中,一雙大長腿微微顫動。
“我亦有錯在身,對身邊人管教不嚴。”
楚公彎下了腰,鄭重地對蘇步寒說道:“楚凌海也向你認錯。”
“楚公莫這般。”
蘇步寒虛扶楚凌海:“這與你不相干。”
蘇步寒從來不是得寸進尺之人,他一直信奉着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道理。
楚凌海含笑着問道:“敢問小兄弟之姓名。”
蘇步寒回答道:“鄙人姓蘇,名步寒,字乘風。”
楚凌海邀蘇步寒坐於他的身邊:“蘇小哥,你精通醫道?”
蘇步寒點頭道:“你身中了七桀蟲的涎毒,這涎毒是慢性毒,難以一次性驅除。”
“它會潛伏於體內一段時間,每逢二月初六,中毒者必受其所噬,嚴重的會立即當場死亡。”
“你雖然用一些靈丹妙藥鎮壓此毒,但它依然存在,如伺機而動的毒蛇,只要你有一瞬間的疏忽,它就會要了你的命。”
他一下子看透楚凌海病況:“最多再有五日,你就毒發身亡。”
沫沫等人聞言無不大驚。
蘇步寒一語中的。
楚凌海露出欣喜之色:“蘇小哥真乃神醫也,煩請你救治楚某,我願出重價。”
蘇步寒伸出一隻食指:“一百兩紋銀。”
“行,如若你解了我身上的涎毒,我必將一百兩紋銀奉予你。”
蘇步寒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我信楚公。”
楚凌海問道:“蘇小哥,你隨我回府,我府裡有許多藥草和醫用器物。”
蘇步寒笑着搖頭:“我不用這些。”
下一個呼吸間,他一拳砸向了楚凌海的小腹。
楚凌海受到重擊,朝着地面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