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儀式開始,宗廟中又恢復了一些生氣但同時又瀰漫着血腥。
充滿着香燭油火的大殿中,空蕩蕩的只剩下四人,紂王、皇后、蘇貴妃、比干。
紂王將手中的香隨便一插,然後拿起放在龕前的酒觸,獨飲完畢,隨後又將酒觸放回了龕前。
“大王……”姜皇后見紂王無禮不敬之舉,立馬勸阻。紂王輕蔑的一笑了之後,帶着玉岸上慢慢的一壺酒樽走到了大殿門口,他似乎不屑這場對祖宗的祭祀。背杵着血紅的殿門,恣意的欣賞着白衣女子的一舉一動。
見紂王已無祭拜之意,姜皇后也只好自己完成這場在神明之前的證婚。在比干爲自己的焚香禱告之後,姜皇后跪地叩拜,正想自述身份家世之時,卻啞然而止,她擡首,將目光瞥向身後的一襲白衣,自己的姓氏已不再是自己的了,突然厲色道:“蘇貴妃,既然來了,應該也按祖宗禮法拜祭纔是。”
“呵,”白衣飄然,在姜皇后的質問中冷淡離開,卻被姜皇后阻攔下來,高傲的話語從面紗之下飄出:“他們不配!”
一時間,宗廟的香火一下子熄滅,只有白色的煙霧在這昏暗的大殿中裊裊上升,而紂王陰冷的笑聲也隨之灌滿了整間大殿,琥珀血玉做出的先王和神明的尊像更加的恐怖,一道金色的閃電劃過之後,整個大殿又開始亮堂,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
“你……們……”姜皇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就在剛纔殿內暗下的一刻,她突然看到一對發亮的紅光出現在蘇貴妃的身邊,燭火重燃之後,才發現站在蘇貴妃身側的確是紂王。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紂王伸手想要揭開她的面紗,白衣上下散發着神氣讓他不得再靠近,否則原形畢露。
蘇貴妃未答,身上的神氣愈加的濃重,連皇后用肉眼都可以察覺到,在她身上有無色東西在遊走。這讓姜皇后更加確定了她不同凡人的身份,也讓自己顯得更加的卑微。
“你說過,只要我來了便可放我走的!”蘇貴妃退後一步,將比干的傳話複述道。
“放?呵呵”,酒樽搖晃,紂王大聲的笑道:“寡人的旨意可是讓你在這面壁思過三年,三年期滿,寡人必定放你!”
“三年?!”白紗顫動,她的氣息開始慌亂。
“難道,人間的年限是如此的短暫,哪堪比你曾在天上時,妲己,如果我讓你用三年來爲當年之事懺悔……你覺得那是短還是長呢?”酒樽中白色的液體如清泉流下,滴漸在黑與白的兩襲衣袍間,沖刷着冰冷的黃玉龍紋地面,彷如撕開了地上的石紋,將兩人心中的秘密觸及……這是這一時姜皇后和比干未聽明白,作爲神的蘇妲己竟然被紂王抓住了把柄,而那件事卻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莫非,紂王娶她也只是爲了此事而已嗎?
“好。”白衣輕聲允諾,不由分說,她已獨自前往祭壇,可是剛要跨出門口,卻被祭壇中心的一幕,震驚。
祭臺的四周突然出現了九根燒紅了的鐵柱,每一根鐵柱的上頭都是青銅打造出的一隻邪魔,火球似的眼珠,張露的血嘴,吐露着貪婪的長舌直直伸向柱底的一端。在衆人還未從鐵柱的猜忌中醒悟,申公豹紅色的戰甲已躍然在祭臺中央,揮下血刃的一刻,邪魔的口中噴出炙熱的火焰,火舌席捲整根暗紅色的鐵柱,頓時,九根鐵柱熊熊燃燒,光芒乍豔之中,火焰滔滔從柱底燃起,令人髮指的呼救聲從火柱中傳來,聲音一聲比一聲慘烈,也一聲比一聲短暫,沙啞,消停……黑煙滾起,全部都吞噬進了燒紅了青銅邪魔的口中,一點一滴,將血肉與靈魂吮吸乾淨。
“爲了大商,老夫死不足惜,只是……只是……愧對……”絕命的遺言從祭臺最中央的火柱中傳來。
大殿中的比干聽聞,如遭雷擊般,倏然倒地,頭上的白紗已掉落了一半,包裹不住的血液從模糊不堪的皮肉中流下,混進了青澀發腫的眼中……再也難以延滯殤泣,嚎啕大哭:“長老,是比干連累了你們……是比干……”
“喜歡嗎?聽說炮烙之行雖然殘忍,但是卻可以禁錮住逝者的亡魂,我將他們的血肉敬獻給他們所謂的神明,保全他們的怨靈來鎮壓你的神氣,你是不是很滿意呢?”紂王依偎在她身側,柔聲相問,縱然他此時現出妖形,估計也沒有人會看到,因爲連同最在意他的皇后也站在了殿門外,‘癡迷’的看着他祭神的表演。
“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白袖猛然揮向烏雲密佈的天空,她只需一場雨就可以挽救其餘還未冥滅的靈魂,只要……然而碧眼等來的卻只是,金針閃爍,雷聲大作,大商的天空並未落下半滴雨水。
紂王仰天一笑,手心中的青玉蓮花微微發光,似乎對天上的雷聲有所感應般,對着妲己的吃驚,幽然開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既然見施雨的法術無效,妲己只有親身前去。望着匆匆而下,逃離自己的妲己,紂王突然憑空伸出了手,想要將她拉回,而看到申公豹那邊已經將儀式結束,因此也就將手收回。滿意的看到她走到了祭臺中央,滿意的看到她爲亡靈禱告,滿意的看到她已然成爲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突然從心中那深藏的陰霾中驚醒:“妲己,你永遠只是屬於我!”
“比干,你告訴我,他爲什麼這麼做,是爲了大商,一定是爲了大商對嗎?他答應我不殺長老的,爲何,是不是長老又犯了什麼錯……是不是……”姜皇后已經極度崩潰了,空氣中血肉模糊的氣味強制性的衝進她的鼻息中,令五臟六腑強烈的倒騰着,而口中竟然這樣的乾冷,嘔吐不出半點穢物,只有皓齒與脣瓣猙獰間,擠露的血腥充斥着話語的憤憤不平……
比干已是傷心欲絕,見到扶牆而來的姜皇后,更是面色難堪,一把攙扶住這個被自己篡改懿旨而成的皇后,她入宮兩天,便看到了如此血腥之事,倘若不是那股皇后的顏面在支撐,估計早就像臺下的大臣一樣,害怕的暈死過去。爲了讓她不至於崩潰,比干不得不將事情都攔在了自己的身上:“昨夜,臣看到血色星辰,以爲是臣的命中遭此一劫,今日必定躲不過,哪知原來消失的守護之星卻是長老們,壽星隕落新星重生一切也是註定之事,請皇后不要爲此自責。”
“那她呢……”顫抖的玉指,指向祭臺中心處的染血白衣。
比干正要開言,卻被肩上突來的力道,壓制住。
“比干,我們應該前往祭神殿了吧?”紂王拍了一下驚魂未定的比干,從他手中牽過皇后冰冷發顫的手臂,前往另一座神廟。
在祭神殿,望着大殿內唯一一座用木尊雕刻的女神像,服飾樸素,身姿婀娜,秀髮飄然,五官精緻,只是雕刻木像的人卻沒有將女神像的眼睛雕化出來,讓人有些遺憾未能目睹她完整的美貌。而紂王卻看得癡迷,突然轉頭問着臉色蒼白的姜皇后:“你認爲像嗎?”
“像誰?”姜皇后還未從剛纔的一幕中醒來,神情恍然。不知道紂王說的是誰?她越來越不敢猜測他的心思了,她已經怕了。
“像神啊!”紂王笑的更加的癡迷。
“臣妾不知。”姜皇后知道他話中有話,索性不答。
“你自然不知,不管經歷多少世,你也不會知道的。”他輕易的嘲諷着身邊的金衣鳳袍美若天仙的妻子,轉眼又望向了神女像,青玉蓮花從袖子滑落,放在神案前的一方清水中,沉入水底,自恃着青蓮的清高,誘發着玉的潤澤。
“大王,你愛過我嗎?”姜皇后看着紂王在祭神殿中篆刻祭神詞,只有這件事,他看的如此的重要,認真,而她只可站在他的身邊,將心中的疑問隨着玉簡上的贊禮,默唸了千遍萬遍,可是每一遍都在揉碎在他嘴角突顯的溝痕中,那麼美,那麼溫柔,不忍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