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振豪從行政樓回來,天已經黑的不成樣子了,我們沒有帶手電,學校裡原本昏暗的路燈再也沒有亮過,藉着不怎麼明亮的月光努力看清眼前的道路,循着二號宿舍樓樓頂上的火光走去。我想,以後的生活,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回到宿舍來到樓頂,火光通明,歡呼雀躍。
所有人都開心的不像話,歡笑的聲音傳遍整個樓頂,也不知道是誰講了笑話,讓大家會這麼開心。和朱振豪站在樓梯口看着衆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愉快,最後落在吳蘊斐的身上,看她甜美的笑容,不免苦笑。
沒有上去湊熱鬧,走到一旁靠着樓梯門側面的牆上,腳下不知怎的踢到了一箱子東西,叮叮咚咚的響了幾聲。蹲下一看是一箱啤酒,記得這箱啤酒還是上次從復興路那邊的超市弄來的,一直沒喝,沒想到今天給拿出來了。
一笑之下從中拿了兩瓶出來,費勁的弄掉瓶蓋後遞給朱振豪一瓶。
他不知情的喝了口,不禁瞪大眼睛看我,“啤酒!哪來的?”
我喝了口,冰涼的感覺穿腸而過,“上次去復興路超市的時候拿來的,還有很多呢,盡情喝吧。”
“哈哈,爽!好久沒喝酒了,真他媽爽!”朱振豪狠狠的灌了幾口,大半瓶一下子就沒了。
我不怎麼會喝,慢悠悠的喝着,笑道:“別急,慢點喝,要不去吃點東西?”
“得了吧,那邊肉還沒烤熟呢,吃啥?”
我一愣,轉頭一看還真是,莊浩晨,陳凌鋒,朱鴻達他們幾個但男人在兩個燒烤架邊上烤着各種各樣能烤的東西,反正今天是有口福了。
一瓶啤酒灌下去,朱振豪微嘆一聲。
“怎麼了?”我問道。
他搖頭,“沒事,我只是在想,我們以後要在這裡生活一輩子?那生活是不是太單調了點?”
我嗤笑一聲,“不然你還想幹嘛?”
“要是能夠建立一個社會就好了。”
“你說什麼?”我詫異。
朱振豪放下空酒瓶,“徐樂你看啊,現在世界已經徹底崩潰,什麼社會啊,資本啊什麼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就是活着的人和物資。我在想,等以後,我們這裡的人越來越多,會不會成爲一個鎮子?”
“鎮子!”
他點點頭,“嗯,鎮子。如果人多了,肯定會形成一個小的社會,到時候社會當中肯定要有一個領頭人,也就是小鎮的鎮長。”
我蹙眉,“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你到底想說什麼?”
朱振豪指着我,神情認真,說道:“以後,這裡人一多,你,徐樂,就是這裡的統治者!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當皇帝。”我苦笑一聲,這怎麼可能,我的志向又不在這裡。
“沒錯!”朱振豪拍着我的肩膀,“想當初去嘉江學院去救你們的時候,我以爲你活不了多久,因爲你實在是太懦弱膽小。可是我真沒想到,你這個原本最差勁的人卻帶領着我們活到了現在!真他媽不可思議。”
“得了吧,上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哪還有命活。”
“不管活不活,反正現在還活着。以後,你要是不當皇帝,誰他媽當?”朱振豪大吼一聲。
我苦笑一聲,“誰愛當誰當,我只想過點平靜的生活,就這麼簡單。”
“行了!還平靜的生活!你去問問在場的所有人,他們哪個不服你?除了那個李聖宇以外,哪個不對你心服口服?這幾個月來,要不是你,我們這一大批人早就死乾淨了。”
我不知道他突然說這話是爲了什麼,但我現在只能喝酒而已。
他默然對我一笑,從箱子中拿出一瓶啤酒,本想去幫他開瓶蓋,卻見他用牙齒直接咬開,咕咚咕咚的灌了幾口。隨後他摸了摸嘴巴,從我身邊離去,站到人羣中央,對着喧鬧的大夥喊道:
“大家都給我安靜一下,都給我靜一靜!”
當兵的人嗓門一般都響,朱振豪也不例外。他這一吼,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我靠在牆邊靜靜的盯着他,也不知他要對大家說些什麼。
他也不着急,從一旁的燒烤架上拿了一串烤雞翅,狠狠咬下一口,嚼了兩下嚥進肚子裡,然後舉起手中的烤串。
“我知道今天晚上大家都很開心,因爲我們搬家了,搬到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完全不用擔心喪屍會咬我們的地方,而且這地方夠大!我接下來要說的,不是打斷大家開心的事情,而是讓大家更興奮的事情!”
“今天我們能夠一起在這樓頂上舉辦燒烤晚會,這功勞最大的是誰!是誰當初力排衆議決定搬進這學校當中!是誰帶領着大家殺光了這學校裡所有的喪屍,才得以讓我們住進來!又是誰,在這幾個月裡讓我們安全的活着。大家說,他是誰!”
“徐樂!”莊浩晨驟然間大喊道。
我依舊靠着牆,面對此情此景,微笑不語。
“徐樂!”朱鴻達第二個喊出了聲。
接着,越來越多的人喊出了我的名字,每個人臉上都興奮的不像話。
“徐樂!徐樂!徐樂……”
一聲聲的叫喊震天響,我不知道此刻該如何是好。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個靦腆的人,哪裡會想到有今天這番景象,所有人都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個個興奮的跟打了雞血一樣。若是在以前,恐怕想都不敢想自己會受到這般歡迎。
人生,真的很奇妙。
“好,大家停下,我們讓徐樂來說兩句!”朱振豪舉起酒瓶說道。
我愕然一怔,大家忽然把目光都鎖定在我身上,雖說已經習慣了他們的目光,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特別是在現在這個場合下。
“我?”
“徐樂,快過來說兩句!”朱振豪招呼我。
我苦笑,不知該說什麼,腳步也不敢挪動過去。
這時候,我看到陳林雅款款走到我身前,她現在穿着一條長裙,上身披着一件擋風的馬甲,在火光的映射下,漂亮的不像話。
她來到我身前拉住我的手,硬拽着我來到人羣的中央。
她在我耳邊說道:“說兩句吧,大家都等着呢。”
我愣愣的點頭,苦笑着對大家舉起酒瓶,然後一個人喝了口壯壯膽子。現在這情況,不說是肯定不行的,可是該說什麼纔好呢?
笑了兩聲,看大家等待的臉龐,也不能讓他們等的太久。
心裡稍稍醞釀一番,便是苦笑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事兒,說什麼都好!”陳凌鋒附和一聲。
我點點頭,繼續說下去,“說真的,我們能夠活下來,靠的,絕不是我一個人……想當初我還有莊浩晨,許飛宇,小六,孫冰冰。我們幾人遇到四眼和刺毛他們的時候,要不是你們把我擡回來,我哪還能活到今天?恐怕早死在那邊了吧。”
“還有很多事情我就不一一舉例了,反正我就一句話,同心協力,才能活的等久!”
“說的好!好一個同心協力!”不知道是誰大笑一聲。
所有人莫名的再次興奮了一會兒,兩分鐘後才安靜下來繼續等我說話。
我微微一笑,而後臉色平靜,盯着興奮的衆人說道:“我們活下來了,這件事值得高興。但還有好些人,他們沒有活下來。”
“班長,劉忻,高叔,王夢雅,胡斐,許飛宇,董葉洲,洋姐。”我嘴裡緩緩念出這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衆人默然無話,“他們都已經不在了,爲了能活着,我們已經付出太多的代價。今天新的生活就要開始,我不希望我們三十人當中有人再出事情!”
在場不少人都留下了眼淚。
我閉上眼,“抱歉了大家,今天本該是個高興的日子,我掃大家的興了。”
莊浩晨走過來拍着我的肩膀,喊着淚笑道:“沒事兒,你說的沒錯,我們應該紀念那些已經死去的朋友。”
“來!各位,讓他們敬一杯給天堂那朋友們!”莊浩晨大喊道。
……
夜已經很深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沒醉就是了。
狂歡過後,沒有跟陳林雅一起回去,反而離開二號宿舍樓,來到四號男生宿舍樓四樓的某間寢室當中。
這間寢室,是高中時我和胡斐一起住的寢室。
打開門走進去,灰塵氣息漫進鼻腔,不免打開窗通了通風。當初高三的時候,寢室裡八個人,我睡上鋪,胡斐睡下鋪。
面無表情的走進洗手間的廁所裡,裡面很乾淨,廁所裡齊胸口的窗戶打開着,外面微風送進來,吹散了劉海。
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掉在嘴上點燃,狠狠的吸了口,任由煙在身體裡徘徊,也不想吐出來。直到實在忍受不了,才把肺裡的煙給吐了個乾淨。
我閉上眼,眼淚霎時就下來了。
“當初,多少個月夜,就這樣被你拉進這廁所裡,然後抽菸。窮的時候兩人抽一根,有錢的時候一人一根。可是現在呢,胡斐,我只能一個人抽!我真的不想你死的,可是我救不了你啊!胡斐!”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夜晚的星星很多,比現在還要多。我和他,趴在車齊胸口的窗戶口,盯着外面漂亮的星星猛看。因爲我們都知道,這樣的星空,錯過了,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