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怎麼?居然有空過來。”這個聲音帶着笑意,明顯的抱怨多過生氣,藍嵐宛笑而不語,只是走過去輕輕的抱住那個倚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男人一頭黑亮順滑的頭髮,長長的,打着髮髻,很有古代人的味道,身上穿着的是白色西裝,領口鬆開,這種違和的搭配在他身上展現出不可思議的和諧,眼角一顆淚痣隨着每一次眼角的彎起閃爍得更加迷人,妖魅,這是大多數人見到他的第一感覺,當然,藍嵐宛除外,呵,兩個人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那個時候只要考慮活着,沒有任何允許欣賞美麗事物的機會。

“在一起了?開心了?”男人微微回抱藍嵐宛,眼睛眯起,笑得很心疼,鬆開,兩人對面而坐,倒了紅酒,輕輕搖曳,紅色的液體被這昏黃的燈光渲染得分外誘人,男人淺飲,藍嵐宛只是看着他笑,許久才微微的張嘴

“梵,我現在很幸福。”話音落,傅梵看到對面那個在外人面前氣場強大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宛小姐,頷首,一臉嬌羞的幸福,嘴角也不禁跟着上揚,就算她能力過人,就算她作風凌厲,就算她手段多樣,也改變不了她只是個19歲的少女,情竇初開,但是有多少人還會在意這一點?

“我知道。”傅梵揚揚眉,這種神態跟藍嵐宛很像,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分不清那一顰一笑究竟是誰的表情。

“所以你來這是爲了炫耀自己的幸福?”傅梵飲盡杯中酒,話鋒轉“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你也一樣。”

“是是是,我是陳世美。”聽他突然冷下的語氣,藍嵐宛也不惱,只是自然的拿起桌上的酒瓶幫他添酒

“訂婚那天你會出現吧?”

“當然,”傅梵眯眼,換下剛纔冷硬的表情,勾起嘴角“你可是我半個女兒。”

“哼,我纔不要你這種只大我五歲的爹,太年輕了,我很有壓力。那天不準穿的太漂亮,搶我風頭。”藍嵐宛瞥了撇嘴,始終擋不滿臉快要溢出的幸福。傅梵嘆息,這個傢伙,嘴皮子一如既往的厲害。

“勳也會回來,呵,你面子可不小。”傅梵講得很自然,但是藍嵐宛就是僵住了

“勳?他?”藍嵐宛皺了皺眉,她對傅勳的感情很複雜,她相當於傅梵傅勳兩兄弟帶大的,至少精神上是,對他們存在着理所當然的敬畏和喜愛,特別是對傅勳,但是傅勳討厭程丞軒,或者說他討厭程家的人,非常討厭,當年兩家明爭暗鬥的,傅家輸了,一敗塗地,傅家家長承受不了自殺身亡,這樣導致傅家兄弟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境地,最後被狠心的拋棄,若非如此,也不會有那幾年生不如死的經歷,但是傅梵沒有這樣濃烈的仇恨,本來生意場上勝敗就是常事,更何況自家父親的手段也不光彩,怪只怪自己命不好罷了。

“你不希望他出現?”傅梵放下酒杯,嘴角微彎,弧度淺的看不出他是否在笑,藍嵐宛嘆了口氣,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酒,飲盡

“我希望他出現,你們在我心目中地位神聖如父,但是,”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的星光,眼神漸漸迷離“我不希望他壞了我的愛情。”

“如果他做了呢?”傅梵挑眉,不是存心想看這個自己疼愛的孩子爲難,只是心裡總有那麼點私心,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帶大的孩子就這樣被拐跑了,拐人的還是自家仇人,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做了?”藍嵐宛愣了愣,然後苦笑,是啊,如果傅勳破壞了她的愛情她能怎樣?用盡自己的力量報復嗎?不可能,她怎麼捨得割斷三人間濃於水的親情。

“呵,那我只能拼盡全力把壞掉的愛情重新修復。”藍嵐宛揚起嘴角,一股自信,一股堅定,傅梵失笑搖頭,這個孩子果然捨不得傷害他們,所以,她會傷害自己,她捨不得的東西,他們又怎麼會捨得

“放心,”傅梵仰躺在沙發上,眼角的淚痣隨着眼角揚起,一臉若有似無的笑意

“勳他已經想通了,否則當年知道你和程丞軒有婚約就不是一個人離開,而是千方百計的破壞了。”

“你倒是瞭解?”這個聲音很冷,在傅梵話音停止的一瞬便連接上去,讓人心猛然一涼,兩個人同時露出驚愕的表情,同時朝門口望去,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嘴角掛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信步前進

“勳?”藍嵐宛有些顫抖,因爲想哭,一種從心裡升起來的深深地思念,記憶裡,是自己被關在那座完全沒有人氣的城堡裡的前兩年,他每天往城牆裡面扔紙飛機,近五米高的牆,他究竟是丟了幾次才成功的,誰都記不得,只是每架紙飛機都寫着同樣的一句話

“我們在,一直在。”每一次看她都想哭,勳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卻異樣的溫暖,後來老頭子出現了,將他們帶離藍嵐宛的世界,從那以後整整空了三年,16歲生日,藍嵐宛終於走出那個讓她厭惡的城堡,踏出那扇黑重的大門時,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笑意盈盈,她被淚模糊視線之前,看到勳微微的動脣,沒有聲音,卻震撼心房

“我們在,一直在。”

後面的時間也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聚少離多,但是每個晚上都能收到勳的短信,重複不變,依舊是那簡單的六個字,直到兩年前,傅勳知道藍嵐宛對程丞軒的感情後,才一聲不吭消失在藍嵐宛的世界,沒有任何只言片語。如果說程丞軒給藍嵐宛的世界帶去陽光,讓她走出黑暗,那麼傅梵是月光,用無盡的溫柔包裹着她所有的焦躁不安,而傅勳,就是藍嵐宛的神,那個在她捱打時挺身而出,在她飢寒交迫時分享自己糧食,在她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毅然決然揹着她砍斷荊棘,殺出一條生路,藍嵐宛不會忘,那年他其實也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同樣柔弱無力,同樣渴望得到庇護。但是神啊,在你臂彎裡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不僅僅需要在黑暗中得到力量,更渴望在黑暗中找到光明。你是否,願意成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