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木蘭花令》 納蘭容若

媒體鋪天蓋地的新聞,全是頭版頭條:XX集團的總裁將於近日結婚。他是世家子弟,他是商業鉅子,結婚固然是隆極一時之事。

唐默然擡頭仰望廣場上的大屏幕,竟也是這樣的消息。秦然的巨幅照片,英氣逼人的俊朗外形,身邊的新娘嬌豔動人,小鳥依人。

這些天聽到這樣的消息太多了,全世界都是關於他的,連學校裡同學買的雜誌,談論的話題都是如此,她本能的想躲避,卻發現無處可逃,只能硬着頭皮受着。

第一次聽他介紹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傻呵呵的笑着說:“我們真有緣!”

現在想來真是好笑,她連嘆一句情深緣淺都不能。唐默然搖搖頭,快步趕路,下午還有一節課,這個課的教授可不喜歡學生遲到。她可不想被罰站牆角。

下課了還得趕到一家高級西餐廳打工,這也是他的產業,她真想辭去這份工作,可是生活還得繼續,她苦笑,人有時候必須向現實屈服,現實的她極需要這份工作,這裡的薪水相比別處的高,她的學費生活費都在這裡了。

端着餐盤,看像靠窗的位置,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他,微微起脣:“秦然,秦然……”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聽得到。其實她在這裡打工也快三年了,也只是見過兩次,或許他以前來過,只是她沒有注意到。

彩玲推了她一把:“怎麼又發呆了,最近總是神情恍惚的,等會經理又要發火了!”

她恍然回過神,點頭“嗯”了一聲,彩玲看着她搖搖頭,轉身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彩玲和唐默然是好朋友,同系同班,兩人關係很鐵,彩玲出生在城市中產階級的家庭,並不像她需要打工來維持基本的生活和學習。那時候,她初來這個城市,什麼都不知道,彩玲陪着她來應聘,誰知道兩人都一併被錄用了,後來兩個人三年一直在這裡打工。

結束工作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這裡離學校並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宿舍十一點半熄燈,所以她們每晚都重複着同一條路,連路邊有幾盞燈都記得一清二楚。

收拾完,剛要走,卻被經理叫住了,經理遞給唐默然一張紙片,大紅的喜慶顏色,封面是燙金的牡丹花,富貴難言。她微微一怔,仍是接了過來,翻開,原來是一張結婚請柬,看到男方姓名的時候,心仍就是不期然的刺痛。她微微頷首:“謝謝!”沒有一絲情緒的外泄,拉着彩玲便走了。

初秋的夜晚,夜風襲人,飄來陣陣清香。

兩人沉默着一直往前走,路上依舊是車流不息,喧囂不已,這正是L城的特色,不夜之城。

彩玲開口道:“默然,你最近……嗯……那個請帖是誰的?”

默然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大都市的夜空都隱沒在七彩霓虹下,難得看到幾顆耀眼的星星,閃着淚光。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手中的請柬遞給彩玲:“孩子便是他的。”她還記得彩玲陪她去打孩子的時候,倒像是彩玲要墜胎,緊張的要命。那時候她怎麼會想到他們以後還會有糾纏。

彩玲翻開請柬,倒抽了一口氣,兩個人都不說話,過了好一會,看到學校門口的路燈,她聽到默然輕輕的說了一聲:“都已經過去了!”

很多時候,人生真是的何處不相逢!

在這樣的地方也能相遇。趙彤從更衣室裡走出來,一件簡單而華貴的長裙,襯得腰身纖細,整體柔弱而美麗,默然看着她,有些怔住,反應過來拔腿就要跑。

趙彤卻主動走上前打招呼:“唐小姐也來購物?”

她笑了笑,搖搖頭,她是學服裝設計的,來這樣的高級服裝店看衣服是常事。

趙彤依舊不依不饒:“唐小姐緣何沒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沒有收到請柬嗎?”

默然看着她光彩照人的臉蛋,有些失神,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她是趙彤的手下敗將,似乎趙彤就有了炫耀的資本。本來如此,她一個窮大學生與他們那樣的豪門富族是八輩子也打不上干係的。可是明明是秦然先招惹她的,到頭來卻要她揹負這份不堪。

她還是找了個藉口:“那天,我們繫有事情沒有去得了。對不起!”頓了頓,看着趙彤漂亮的大眼睛,“祝你們新婚快樂!”

趙彤始料未及她是這樣的反應,未曾達到她想要的結果,眼眸微微露出詫異,依舊高傲而禮貌的道了謝。

出了門,默然茫然擡頭看去,卻在一瞬間愣住了,那個熟悉了不能再熟悉的身形,一身筆挺的西裝,倚在馬路對面的汽車上,手中夾着一根菸,側身對着她,只能看到一個側臉。她一向不瞭解汽車的品牌,他那時候開着一輛八成新的上海大衆,那可不是有錢人的標準。

她傻氣的笑了笑,路邊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不過隔着一條斑馬線,他們便在世界的兩頭。

她怔怔的看了好久,秦然似乎感覺到什麼,轉過頭,卻看到一個匆匆而走的背影,大腦的思維停頓,煙燒到手指也不自覺,她的背影有些倉皇!

直到秦然轉過頭,默然才醒過神,拾步匆匆而走。

只是幾步的路,腳下的凌亂和匆忙,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從家裡回來第一次見到他,隔着茫茫的人羣,竟有種想落淚的感覺,其實她想衝過去,大聲地質問他,爲什麼一去不返,爲什麼寄給她一張銀行卡,爲什麼回來了卻是他結婚的消息。

爲什麼拋下她一個人?!爲什麼?!

只是傷感並不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