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愣了愣，沒敢吱聲。
華辰道：“沒事，你說吧。”
這個秘密藏在他心裡二十多年了，剛開始還能跟宋小離說說，可是宋小離死後，連帶着傅止言也失蹤了，他現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對着這個無辜的助理傾訴。
其實他並非想聽誰的建議，他只是想要給自己求個心安理得。
小劉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說：“您之前不是一直在猶豫他醒來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身份面對她嗎？既然她把您忘了，您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跟她拉開距離，無論是以朋友還是長輩的身份，我想都會比現在自在吧。”
小劉這番話說完，感覺華辰的目光落在他後腦勺上，他心裡一陣發虛：“老闆，我沒別的意思……”
“你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華辰再次閉上眼睛，深深的嘆息：“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要我放棄守了一輩子的人，以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晃悠，我怕自己會……不甘心。”
小劉這次很識相的沒有繼續接話，認真開車。
很多時候，老闆說的話只能聽聽，不能當真，更不能去反駁或者自以爲是的給出建議，這是他身處職場多年得出的經驗。
在極度煎熬裡，華辰熬了整整一個禮拜，期間研究院的人來了數次電話，但他都沒有接。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渾渾噩噩的度過，晚上清醒的時候總是想很多，想到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想到醒來後失憶的沈眠，還有幾乎和沈眠一樣大的華黎瀟——誰會相信他們是父子？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蠢事，一件會讓沈眠無比困擾的蠢事。
如果沒有華黎瀟就好了。
華辰陰暗的想，如果沒有華黎瀟，那他就可以和沈眠成爲名義上的父子，等他死後，名正言順的把所有的財產留給沈眠，保他一輩子富足無憂……
第二天，華辰一反常態的早早起牀，洗漱吃早餐後去了一趟公司，召開了董事會。
在董事會上，他沒有絲毫徵兆的突然宣佈把總經理華黎瀟派到海外分公司駐紮一段時間，這個消息在華氏引起軒然大波，包括華黎瀟。
海外分公司在遙遠的歐洲，這幾年歐洲連年戰亂，公司都在考慮要不要把海外的工程師們先撤回來，在這種情況下，董事長居然腦子進水一樣把親生兒子外派到那種地方，說句不好聽的，這壓根就是叫他去送死！
華辰吩咐完後就直接離開了，無視一整個會議室裡的議論聲。
剛走出公司，華黎瀟就追了上來：“父親！”
華辰停住腳步，轉身看着他。
華黎瀟高高大大，此時滿臉不解的看着他：“父親，我不明白，爲什麼要把我派到海外分公司，而且，這件事爲什麼沒有事先跟我商量？”
華辰臉色淡淡，他單手插在褲兜裡，面無表情：“沒什麼好商量的，去了就去了，你今晚就出發吧，注意安全。”
華黎瀟：“……父親，難道是因爲那個女人？”
華辰一
愣，蹙眉道：“什麼女人？”
“您之前不是說要結婚嗎？難道是因爲您要娶的女人不希望我在家裡，所以您就把我打發走？”華黎瀟語氣是懷疑的，但神色似乎已經給這件事下了定論——一定是這樣的。
華辰沉默了一會兒，說：“是。”
華黎瀟心頭巨震：“父親，您……”
“別廢話了，這件事我不會改變主意，我已經讓助理給你訂機票了，公司的事你從現在開始不用插手，去那邊好好待着，等到時候了我自然會叫你回來。”
華黎瀟：“……”
華辰意味深長的看着他：“注意安全，去吧。”
華黎瀟咬牙切齒的看着他，半晌後甩手離開。
華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裡，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他按住一陣一陣悶痛的心口，感覺那裡被掏空了一樣。
離開公司後，華辰直接驅車去了研究院。
他的到來讓整個研究院都手忙腳亂起來，忙了一整個夜晚的老教授聽說他來了，連衣服都沒穿整齊就急匆匆的跑過來：“先生，您總算來了，沈先生他……”
“不用說。”華辰揮手製止了他：“直接帶我去見他吧。”
老教授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帶着華辰去了監控室。
站在監控室外，隔着一扇玻璃窗，華辰看着躺在病牀上，渾身插滿了各種連接儀器的管子的沈眠——那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不是困在氮液中的沈眠，他鮮活的樣子和緩緩起伏的胸膛讓他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他活過來了。
這不是做夢，他真真切切的在呼吸，在心跳，他的血液在流動，他連頭髮絲兒都是鮮活的……這個認知讓華辰眼睛都溼了。
老教授在一旁說：“三天前有過一次短暫的甦醒，但是還無法說話，昨天我們嘗試給他注射了少劑量的營養液，他的身體已經在逐步吸收了。”
華辰抿着脣，額頭抵在玻璃窗上，好像這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似的。
“目前情況穩定，如果不出意外，沈先生一個禮拜後就能撤掉這些監控儀器，自主吸收營養液了。”
華辰滿意的點點頭，又問：“他目前的大腦恢復情況如何？”
“沈先生的大腦在二十年前封存的時候就是做過特殊處理的，智力不會受影響，很多本能的東西也不會因爲失憶而失去，恢復後，他的基本生存能力還是有的，這點請先生放心。”
華辰沉默了一會兒，說：“讓工作人員們管好自己的嘴，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能讓他知道任何有關過去的事，他的未來，我親自安排。”
老教授立刻嚴肅起來：“是。”
華辰在玻璃窗前靜靜的站了一會兒，還是轉身走了。
當天晚上，華辰正在書房裡發呆，小劉進來了，小心翼翼的說：“老闆，少爺已經走了。”
華辰沒說話。
小劉等了一會兒，見華辰沒回答，他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華辰突然啞着嗓子說：“那個
孩子，你覺得他會恨我嗎？”
小劉一愣。
華辰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仰，靠在大班椅的椅背上：“他醒來後肯定不想看見他，所以我把他送走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們一輩子都不要見面……我不想給他留下心理負擔。”
雖然這句話裡的“他”沒有主語謂語，小劉還是聽清了華辰話裡的意思，他頓了頓說：“老闆這麼做，肯定有您的用意，如果是爲了避免傷害，我覺得您是對的。”
華辰笑了，睜開眼睛看着小劉：“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
小劉靦腆的笑了笑。
華辰揮揮手：“下去休息吧，我今晚不會出門了。”
整整一個禮拜，華辰每天都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時間待在研究所裡，什麼都不做，就只是靜靜的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無菌室裡的華辰發呆。
華辰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沉睡，即使醒了也面無表情，眼睛微微睜開，跟個植物人一樣。
教授解釋這是正常現象。
直到第六天，教授帶領一幫人給沈眠做了個全身檢查，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這才萬分小心的移除了大部分儀器，然後給他注射了營養液。
在等待營養液吸收的過程中，整個研究室裡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這是決定沈眠生死的一瞬間。
好在一個小時後，屏幕上顯示的數據證明沈眠的身體對這種專門爲他研製的營養液沒有任何排斥反應，完美吸收。
他有活下來的資本了！
二十多年了！！整個研究室裡的人都熱淚盈眶。
對華辰來說，這只是他愛人的生死問題，但是對於這些爲了研究獻出一輩子的科研人員來說，這等於終身成就和自我價值的實現，怎能叫人不興奮！
當教授提出要把這一研究結果整理後公之於衆時，華辰沒有反對。
雖然這個研究所從開創到運營到現在的資金都是他一個人扛下來的，但是要是能因此造福許多人，那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至於公佈這件事的人會不會遭到輿論攻擊，那可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
身體能自主吸收營養液，證明沈眠已經能轉移到普通療養室療養了，這也直接說明華辰在時隔二十一年後，能再次親手接觸他了。
在沈眠被轉移到療養室的過程中，華辰跟個孩子一樣，滿心期待的跟了進去。
看着醫生爲他接好營養液的注射管，華辰才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在病牀邊坐下。
他仔仔細細的把沈眠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他的皮膚依然是那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好像能看見裡面淡青色的血管，他的眉眼依然是二十多年前巧奪天工精雕細琢的絕美，讓他忍不住心跳加速……沈眠，你終於回來了。
二十一年的等待終於有了回報，華辰趴在牀邊，忍不住老淚縱橫。
就在他小聲抽泣的時候，一直冰涼的手突然搭在他臉上，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立刻擡起頭，沈眠正睜開眼睛，溫柔的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