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即將沒電的手機，宋小離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拿，信息爆炸的時代，作爲一個網癮青年，手機沒電是一件讓她很沒安全感的事。
回到畫室，門虛掩着，卻沒上鎖，沈眠還沒離開。
宋小離推開門走進去，掃了一眼一樓，沒人，沈眠在二樓？
宋小離拿了充電器，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動聲色的離開，沈眠是她朋友也是她的僱主，有些事他不想讓她知道，那她還是不要打聽了。
宋小離正準備離開，冷不丁樓上傳來一聲脆響，好像是杯子之類的東西碎裂的聲音，緊接着沈眠壓抑的哭聲傳來，斷斷續續，像個孩子。
宋小離徹底愣住了。
沈眠在哭？
這個聲音確實是沈眠的，在宋小離印象中，沈眠一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靜和耐心，臉皮也是一等一的厚，她就沒見過他有情緒波動的時候，現在發現他一個人躲在閣樓上偷偷哭泣，她頓時有種被嚇到的感覺。
猶豫再三，宋小離還是決定上去看看，說不定沈眠有什麼需要她幫助的。
打定主意，宋小離放下包，輕手輕腳的爬上了鐵架子，閣樓上還是很黑，沒開燈也沒開窗，上去的宋小離沈眠都看不見，只能憑着哭聲大概判斷沈眠所在的方向。
“沈眠？”宋小離小聲喊了一句。
對方的哭聲戛然而止。
宋小離打開手機手電筒掃了一圈，閣樓不大，卻裝修得很精緻，沈眠此時正蜷縮在角落裡，光着腳抱着膝蓋，臉上全是淚痕，在看到他右手正握着瓷器碎片在割左手手臂，手臂上已經一片血肉模糊時，宋小離瞳孔狠狠一縮。
“沈眠，你幹什麼！！！”她衝過去，奪下他手裡的瓷器碎片，這才發現瓷器碎片是從被他打破的杯子上取來的。
沈眠仰頭看着她，黑暗中唯一的手機手電筒光源刺得他眯起了眼睛，那張好看得不像凡人的俊美臉龐蒼白得不像話，他囁嚅了一下，好像做錯事被現場抓包的孩子。
宋小離急促的喘着大氣，伸手去拽沈眠，想把他拽起來看看他的胳膊怎麼樣了，但她忽略了沈眠到底是個男人，她這一拽不僅沒把他拽起來，反倒被沈眠抓住手腕，扯了下去。
宋小離一個踉蹌，被沈眠抱在了懷裡，他的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染得她手腕上也一片黏膩。
“救我……”沈眠死死的抱住她，下巴墊在她肩窩上，明明是一個親密無比的動作，他卻做出了落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的逃生感，宋小離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推開他。
沈眠渾身都在顫抖，喉嚨裡全是壓抑的呻吟，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滴在宋小離脖子上，讓她渾身一顫。
“救我……救我……”沈眠持續呻吟：“我活不下去了，這個世界讓我太痛苦了，小離，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知道嗎，它們在拉我下地獄，我要永不超生了……”
宋小離被他魔怔的話嚇得不輕，只能下意識的拍着他的背安撫他：“別瞎說，
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不一樣的，我不想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應該去死，可是我害怕啊，我怕、我怕死了都不得安生……”
“你冷靜，冷靜！”宋小離掰開他緊緊箍着自己的手，在黑暗裡直視他的眼睛：“沈眠，你是不是……抑鬱症？”
沈眠一頓。
宋小離心裡頓時打起了小鼓。
抑鬱症是一種精神疾病，不發作的時候看起來跟正常人無異，一旦發作起來情緒會消極到厭世，厭食，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悲觀絕望到不想活，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就跟個神經病一樣，這種病在壓力巨大的現代人中很常見，但最讓人難過的是，很多人都不認爲這是一種病，或者認爲這是一種“沒什麼大不了”的病，更甚者認爲這是矯情，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近年因爲抑鬱自殺的人越來越多，如果沈眠也得了這種病，那……
等不到沈眠的回答，宋小離自己卻打了個哆嗦。
沈眠慢慢冷靜下來，他鬆開宋小離，抱着自己的膝蓋蜷縮成一團，把臉埋進膝蓋間小聲哭了起來。
宋小離聽着他絕望至極的哭聲，心裡疼得糾結成一片。
她伸出手，輕輕抱住沈眠，像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好了，乖，不哭了，不哭了哦……”
安慰了足足半個小時，沈眠終於哭累了，歪在她懷裡眯起了眼睛。
外面的天已經慢慢黑了，宋小離想起身打開窗戶透透氣，沈眠卻以爲她要走，連忙抓住她的胳膊，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她，眼裡全是祈求：“不要走……”
“我沒走。”宋小離拍拍他的手：“我把窗戶打開，透透氣。”
沈眠猶豫了一下，慢慢鬆開手。
打開窗戶，外面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也斂下了地平線，宋小離拿了掃把，把地上的碎瓷掃掉免得造成二次傷害，又拿了醫藥箱，準備給沈眠包紮。
沈眠卻搖頭：“不要。”
“會感染的。”宋小離耐心哄道：“包紮起來好得快。”
沈眠固執的搖頭：“不要。”
宋小離知道勉強不得，只好收回醫藥箱，走過去重新抱着沈眠坐下。
兩人看着天邊最後一絲屬於白天的光線消失，沉默了許久，宋小離突然小聲問：“你得這個病多久了？”
沈眠低着頭，半天才回答：“兩年了。”
宋小離一盤算，父母過世，妹妹住院，恐怕是巨大的生活壓力才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到底是個可憐人，都不容易。
“看醫生了嗎？”
沈眠搖頭。
宋小離小聲說：“你應該去看醫生。”
沈眠低着頭：“不會好了。”
“什麼？”
“我的病，不會好了。”他又開始掉眼淚：“它一直跟着我，一到晚上就開始把我往地獄拖，我掙扎不了，我有預感，我快死了。”
宋小離被他眼中的悲慼和絕望嚇得不輕，立刻說：“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你要相信醫學！”
“我不相信，醫學救不了爸媽，救不了妹妹，它也無法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說着說着，他閉上眼睛，眼淚順着他蒼白的臉頰潸然而下。
宋小離急了：“你千萬別這麼想，想想你妹妹，她還這麼小，你要是死了，她該怎麼辦？她現在全靠你才能繼續治療……”
“就是因爲她，我才堅持到現在，”沈眠睜開眼睛，眼裡全是心如死灰的絕望：“爲了她，我像個卑賤的奴才一樣去迎合一個我最討厭的人，我像最噁心的性-奴一樣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我也是個男人，我也有自尊，可是爲了她，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沒有，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想死，我不能死……”
“……”
“這樣的生活太灰暗太壓抑了，我堅持不下去了，宋小離，我該怎麼辦，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沈眠再次崩潰的哭泣起來。
宋小離連忙拍着他的背安撫他：“想想你最喜歡的繪畫，你這麼有天賦，畫得這麼好，要是就這麼死了，多可惜啊。”
說到畫畫，沈眠頓了頓，眼淚慢慢停了，他機械的扭頭看着宋小離：“你覺得我畫得好？”
“對啊！”宋小離見這招有用，立刻順藤摸瓜：“我當初第一眼就被你的畫吸引了，不然你以爲我當初爲什麼要在經濟不寬裕的情況下還花兩千塊錢買你的畫？你又不是什麼知名大畫家……你畫得真的很好，我很喜歡！”
沈眠嘴角慢慢抿出一個細微的弧度，他低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語道：“對啊，我有別人不會的東西，我會畫畫……”
宋小離見他情緒慢慢恢復了，剛要鬆一口氣，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安靜的空間裡把兩人都嚇了一跳，沈眠更是直接躁動起來，看看宋小離又看看她的手機，臉色瞬間慘白：“不要接……不要接……小離，不要接！”
宋小離一看他情緒不對勁，怕刺激到他，想起中午被摔碎的手機，她連忙手忙腳亂的把電話給掛了，還順手關了機，當着他的面把手機丟得遠遠的，舉雙手給他看：“不接不接，我不接就是了。”
沈眠這才鬆了一口氣，頹然的靠着牆坐下來，埋頭不說話。
宋小離陪着沈眠在狹窄陰暗的閣樓上坐了一個多小時，沈眠大概哭累了，靠着牆慢慢睡了過去。
宋小離不敢貿然離開，怕他醒來找不到人，到時候情緒會更加低落，見沈眠睡得熟，她想去弄張毯子過來給他披上，免得感冒，但是一挪動才發現沈眠緊緊的抱着她的手臂，她根本掙不開，她只好作罷。
把沈眠的腦袋一到自己肩膀上靠着，好讓他睡得更舒服一點，宋小離也慢慢睡了過去。
傅止言的電話被掛斷後又立刻打了過去，宋小離的手機顯示關機。
站在她家裡，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傅止言眉頭皺得死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