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滄州軍營都知曉了甄大將軍的長子、左護軍先鋒大將甄石慘死在朝廷軍手中的事情。也知道了豫王殿下準備派嘲風將軍前去接應甄大將軍的舉動,一時間整個軍營喧譁一片。
一邊罵朝廷軍不講情面,手段卑劣,一邊紛紛爲甄小將軍沉痛哀悼,尤其是看作爲親弟的甄玉的目光,同情中帶着一絲憐憫,令人格外的心疼他。
索性甄玉的腳被凍傷了,上藥包紮好了之後鮮少到外頭去閒逛,豫王殿下也免了他這些天的操練和在伙房的懲罰,除了能自由進出他營帳的段弘楊幾個人,也沒有別的人能看到甄玉眼下的精神狀態如何。
再者因爲豫王殿下想要派褚將軍趕往雲州策應的消息一傳出,滄州軍營各大將紛紛請纓,想要跟隨一同前往,爲此次鎮西軍與朝廷軍的大戰做出貢獻。說說是爲了國家大義,爲了豫王和隴西百姓的大義,但實際上是這羣遠在隴西邊境的將士們個個都手癢的不行,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此次戰役中做點什麼了。
邊境和平了好幾年,他們好幾年都沒有動過手,心中飽含的也不知是期待還是旁的什麼東西,躍躍欲試的想要再次向整個大燕的子民展現出鎮西軍應當擁有的風采。
人人都想要跟着褚將軍一同趕往雲州,日常的操練更加的賣力有勁,巴不得直接貼着褚將軍的臉去操練讓他意動着想要把這些人都呆在身邊。
甄玉雖是腳受了傷還未痊癒不能進行操練,七隊兄弟們卻是個個無所事事的主。在每日例行幫着火頭營準備好午餐和晚餐之後,應葉挽強行要求,他們還需要在其餘人本應是晚飯過後休息之際紛紛齊聚到校場上,再進行葉挽給他們單獨佈置的操練任務。
葉挽稱之爲懲罰之餘也不能忘本,萬不可本末倒置耽誤了操練。至於沒時間身體勞累什麼的,都是他們該的。
七隊兄弟們嘴上嚷嚷着葉哥慘無人道喪心病狂,不顧他們可憐巴巴的還要去火頭營幫忙,每日都要進行高強度的操練實在是慘絕人寰,但其實一個個加訓的比誰都要認真,絕沒有半點因爲這是多餘出來的任務而感到不滿和怨念。
葉哥對他們兇對他們嚴格他們從來都不會覺得害怕,害怕的反而是葉哥視他們做空氣,從根本上放棄了他們,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痛並快樂着,說的就是他們現在的狀態。至於每日只能睡兩三個時辰、操練完畢睡下去的時候已經過子時,還有每天早起都腰痠背痛的胳膊擡也擡不起來什麼的……就當做是憶苦思甜吧。因爲他們心中有數,葉哥毫不放鬆對他們的要求,權是因由豫王殿下此次要將褚將軍派遣去雲州的事情。
褚將軍去雲州,葉哥必定是要跟着的。那他們七隊也不會再格格不入地呆在滄州軍營裡了。
心裡這麼想着,個個都強打起了精神,操練起來更加賣力帶勁。
眼看着就快要到葉哥和豫王殿下約定的揪出營中內鬼的日子了,七隊的兵蛋子們一邊操練着一邊擔心非常,害怕葉哥揪不出人而被豫王殿下處罰打一百軍棍。五十棍子都把他們打成了那副慘樣,更別說葉哥這細胳膊細腿又細皮嫩肉的模樣了。一百棍還不直接把她給打爛了?
但葉哥卻半點沒有操心的模樣,該幹嘛就幹嘛,反而更多的將注意力投到訓練他們之上,逼得一個個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劈開把當中一條名爲“懶筋”的東西給抽了去,這纔不枉費葉哥的“諄諄栽培”之心。
隴西的冬天越發的寒冷,不過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從原先的小雪轉變成了鵝毛大雪。步入十二月的天候冷的幾乎要凍死人,尤其是今年,似乎是印證鄔江邊上的戰事似的,處處都透着一股子悲涼又嚴肅的氣氛。
大雪撲簌簌地帶着肆無忌憚的氣勢從天空中飄飄揚揚地落下,蓋在軍帳頂上,校場上,偷偷摸摸的將整個滄州軍營裝點的銀裝素裹,不知疲倦似的朝着別的方向蔓延着。
靜謐無比的夜晚,只聞得細微的淅淅索索聲,是雪花落在營帳頂上的聲響。
一條黑影以一個詭譎的姿勢左閃右閃而過,時不時的停駐棲身在某一個角落,四處觀望着等巡邏的士兵走過了之後再悄無聲息地往下一個地方潛行。他動作靈敏,彷彿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一般,飛快的就溜進了某一個營帳之中。
風簾擺動,守衛的士兵們擡起頭看了一眼,狐疑的左右對視,不知道剛剛突然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營帳厚重的門簾好似被風雪吹動了一般。
黑影潛入營帳中,輕手輕腳地從書桌邊上路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翻向那些書冊竹簡,想要從中招些什麼。書冊文件厚厚的堆積在一起,不少都是各地傳來的公文,散發着一股“我們很重要的”氣息。
但那黑影看也不看那些公文一眼,只是固執地在其中翻找着,好像是要找出一朵花來。
營帳外時不時的傳來嚴密的巡邏兵整齊的腳步聲,踩在厚重的積雪中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還有連續不斷的打點之聲。自從滄州軍營裡出了內鬼的事情之後,更加註重夜間的巡查和守衛,可是眼下在這黑影的面前好像有些不知所謂。
他用黑巾矇住的面下閃過一絲複雜,不知道是在感嘆滄州軍營巡視若此還發現不了他的蹤跡還是在懷疑豫王的領兵能力。他手下動作不停,繼續翻找着,書桌上的公文書簡幾乎都被他翻了個遍。
黑影在書桌上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復又轉戰去書架,尤其注意各類書冊的夾層和異樣的凸起,懷疑着營中是否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暗格,東西會不會被藏在某一個秘密的暗格當中。
他所料沒錯的是,果真在書架的背面發現了一個指甲蓋那麼大小的凸起,在黑漆漆的營帳中毫不顯眼。若是粗心大意的人摸過去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只當做它是書架粗糙的產物。
但是豫王主帥營中的書房,又怎麼可能會出現一個粗糙的書架?
黑影暗喜,就着那小突起按下,果真從書架側面彈出一個小抽屜來。
他走至那小抽屜邊,略帶欣喜的想要從中取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卻看到營帳中有人影晃了一晃。他連忙警惕的縮到了書架後,見帳中逐漸亮起了微弱的燭光來。
豫王殿下不是今日回滄州城的將軍府去處理要事的麼?難道他沒有走!
黑影咬牙,就着搖曳的燭火朝着那開啓的小抽屜看去,其中空空如也。他心中有些怨念,明知道今日有可能會上當,但還是忍不住誘惑想要取得楚家謀逆的證據。結果果真是上了當!
“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動手了,真是急死我了。”一個清冷溫婉的女聲在燭臺邊上響起,帶着些許無奈和懊惱。“眼看着就要到跟豫王殿下約定的日子,若是你再不出現,我當真就要挨軍棍了。一百軍棍,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打死人。早知道我就請豫王殿下多寬限一些時日,也省的心驚肉跳的踩着接近死亡線的日子過呢。”
黑影心頭微驚,並沒有說話。他暗暗琢磨着要從葉挽手上逃出去的可能性。他咬着牙沒有從書架後走出來,心中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連葉挽在營帳中都沒有發現。
不過還好,雖說葉挽身手不錯,但畢竟只是個女子。或許潛藏的功夫還不錯,但真要硬拼的話他不一定會比不過葉挽。趁着她還沒有叫更多人來的意思,或許能夠將她打傷逃出去……黑影心中想着,暗自從袖口中滑出一柄小刀來。
他不想傷葉挽,但若她今日打定主意要做那攔路石的話……也只能夠對不起了。
葉挽耳尖微動,眼看着寒光一閃,秀眉一挑:“你想要殺我滅口?”
黑影不出聲,刀尖朝着葉挽飛速而去,在這安靜的夜晚劃過了一道細微的破空聲。
冬季的營帳厚實的很,再者葉挽只點了一根蠟燭,昏暗之下外頭完全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那黑影也打定了主意不想要驚動他人似的,動作輕巧又幹脆,招招直取葉挽的喉尖。
葉挽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半點沒有想要呼喊尋求幫手的意思,只是不動聲色的跟那黑影過這招,你來我往的與他對上好幾式。
這內鬼的動作霸氣又凌厲,雖用的是匕首這樣葉挽喜歡用的小巧又卑鄙的武器,可是完全領略不到使用匕首的精髓,大開大合之下動作虎虎生輝,半點沒有運用匕首該有的狡猾和靈巧。倒像是一頭橫衝直撞的蠻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使些什麼招數。
葉挽哭笑不得的一旋身,躲過了那光明正大朝着自己衝過來的匕首,打趣兒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只適合用刀劍,完全不適合用暗器?”能把匕首玩出了大刀的架勢,這人也是個人才。
那內鬼心中一凜,露在面巾之外的眉頭緊皺,好像是被葉挽抓到了什麼痛腳似的,一招一式之下更加的用勁。可不管怎麼樣,葉挽就好像是條滑不溜手的泥鰍,匕首的刀尖碰不到她分毫。
黑影一氣之下扔了匕首,赤手空拳地朝着葉挽撲了過去。帶着一股強硬又幹脆的力道,生生的將葉挽逼仄到了角落裡。
兩人你一招我一招的在不大的主帥營中打起,內鬼扔了自己不擅長的匕首,與葉挽拳腳相交,倒是更加的如魚得水。葉挽被他強硬的外家功夫逼的哭笑不得,只得打起精神來毫不留守的迴應,拳拳碰撞之際還發出了不小的悶響之聲。
也許一開始內鬼是打了想要殺了或是傷了葉挽的心思纔對她動手,打着打着倒是激起了幾分欣賞的心思,不再執着於自己是否能從這主帥營中逃出去,而是真心實意的與葉挽交着手。
“女娃娃倒是有本事!”那人冷哼一聲,退到一邊揉着自己剛剛硬生生吃了葉挽一拳而痠痛不已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東西。“年輕人多是心浮氣躁,你倒是個例外!”
“承讓承讓。”葉挽漫不經心地說着,只覺得手腕處隱隱發麻。“老將軍也威勢不減,葉挽佩服。”
見葉挽點名了自己的身份,那黑影又哼了一聲,正大光明地將面巾拉了下來,赫然就是袁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