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是非荏苒
杏湫擡頭,又紅着臉低下頭,眼中的嬌嗔從未有過,碎花的小裙子微微抖動着,眉眼都盯着二哥偷偷瞧着,滿心滿意都是瞧自家夫婿的樣子,唯獨羞紅的臉說明二人還不是正經的夫妻。本不是想如糖人兒一般粘着二當家的, 擔憂他心裡會不喜這樣的女子,可是無奈糧司女子衆多,杏湫也實在是沒多的辦法,天天來探望着,他就算是動了重新迎娶一個娘子的念頭,應該想着的也是杏湫本人。
至少杏湫她自己是這麼認爲的。所以聽見這麪粉莊戶老闆的錯叫,本應該像個正經姑娘家那麼嬌柔做作,說是“讓欺負佔了便宜”等混賬話,再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而這些在杏湫紅撲撲的臉上都是瞧不見的。她從第一眼瞧見二當家的,看他在後廚中揚勺顛鍋的那個身影,自此就深深地印在腦海裡不能忘卻。
想罷,面上的喜色難以掩蓋,只得低着頭。
二當家面色一沉,平常的親和頓時去了八分,眼睛有些不太自然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杏湫,說道,“老闆眼力不好啊,這是我小妹身邊上的人,這麼說可有失禮數了。”
二當家的也聽人傳了一些瘋言瘋語,都說堂主身旁這個小丫鬟鍾情於他。二當家的倒也不是沒察覺,杏湫的確總是打着囡囡的名義給他送些東西,原本他念着杏湫年紀小,僅僅是對哥哥的崇拜而已,根本沒放在心上。
現在瞧着她這番模樣,倒是心裡沒底了。
麪粉莊老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急忙垂下眼簾,藉着莊戶裡還有生意要做連連退出去,邊走便擡眸瞧着二當家的側臉,有些不寒而慄。現如今戰火紛繁,能一次性購置百萬斤糧食的大戶早已經逃跑地四四八八,來送貨的路上,在眺望小兵的引領指路下,老闆都不知道怎麼會在山溝裡有這麼一個窮地方。
窮地方里還盤踞着這麼一條大龍。
小工們忙着卸貨,糧倉裡開始嗆起來,二當家的清點完畢後將手中的簿子交給身旁候着的人,轉哞瞧了一眼杏湫,將她手中的空碗接過,到一旁的青木臺子上又盛了一碗熱乎的。
“怎麼,囡囡有事尋我?”
二哥問道。
杏湫點點頭,抿了一口碗中的薑茶,見二當家的凝神瞧着她,目不轉睛,有些害羞,但還是沒忘記堂主給吩咐的事兒, “是關於王柳姑娘入堂會的事兒”
這話一出,聰穎而熟諳人情世故的二哥就知道杏湫要說什麼了,他忙揚起手,示意讓杏湫小點聲,並帶她從後門出來,到自己房中的會客間裡休憩。
房間中偏冷,因爲最近上貨的原因,二哥已經許久沒有回到屋子裡住着過,他從樓下拿上來兩捆柴火,放在其中一個暖爐中,杏湫見狀急忙上前去,口中喚着,“當家的,這可使不得,我來便是!”
二哥一手輕輕地抵住她,眼神朝微微溫熱的炕上瞥了眼,“到炕上坐着去吧,歇一歇,你在門外等我好些時辰了?”
杏湫紅着臉微微低下頭,“沒多少時辰,這點事兒都是我該做的,當家的莫要放心上。”
二哥抽拉着暖爐裡的柴火,心裡琢磨着王柳的這件事兒。
食堂的事情他已經聽倉庫的手下說了,事情雖然不嚴重,但是眼下王柳是把他們一羣人擡上了風口浪尖。瑾蕭炎眼下訓練和挑選兵器,正是當用的時候,整個堂會的戰鬥力里程碑式的提升,可以說鐵駿是完全指望不上。
現在卻被這種桃色新聞纏身,就算不讓杏湫入任家大院,只要她還呆在由任家大院水香堂冠名的學堂中做教書先生,這事兒就絕沒有個了結。
要麼就斬草除根,徹底將她趕出去,可是這麼做,雖然是平息了對瑾蕭炎的干擾,卻也絕對失了民心。
要麼,就得痛痛快快地接納她,不說誰錯誰對,當年瑾蕭炎走時候,人家姑娘確實是賣了自己個的,愧疚與否,瑾蕭炎是個重情義的人,不然食堂裡不可能忍着。
“你回去跟囡囡說,這王柳的入會申請,橫豎咱們都得給批准,爲了瑾蕭炎不假,但是更要爲整個堂會着想。你去同她這麼說,囡囡聰明,定是明白我何意思的。”
“不行!”
門嗵地一下被推開,二哥回頭一瞧,鐵駿手裡端着一碗喝的,上前來就放在他面前。垂眸一看,是一碗燕窩。二哥皺眉,“你給我弄這些作甚?”
鐵駿拉着二哥的胳膊,“好二哥,這是非女人不能入任家大院呀,不然可真沒有個消停!你別不信,就今天食堂那架勢,一天兩天的還行,若是天天鬧,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杏湫也點點頭,側着身子,瞧着二哥的臉色,乖巧地一字一句謹慎說道,“鐵司長說的不錯,我雖也是女子,講真從心底確是憐惜王柳的境遇,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現今被劉順子給欺負地紅了眼睛,盯着我們瑾副官咬,第一步是入院,沒準兒第二步就是要逼着副官成親了。這可怎麼能行呢二哥!”
二哥皺着眉,“這有什麼不行的,反正都是初戀,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兩情相悅,沒什麼打不了的。”
“可”鐵駿和杏湫互相對視一眼,難聽的話都沒說出口。
王柳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單純漂亮的姑娘了,村裡和她說不清關係的人不少,有時候是爲了氣劉順子,有時候是直接讓劉順子當作了賺錢的工具,這事兒大家都聽說過,不是空穴來風。
而瑾蕭炎多年來孑然一身,始終自持,從未對姑娘家做出半點過分的舉動,清清白白一男人,現今又是任家大院十分強有力的武將,多少未出閣的姑娘都想着他呢,怎能這般對待他!本就不公平!
二哥嘆了口氣,“你們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當然是覺得現在的王柳配不上瑾蕭炎,一個是個潑婦,一個是高冷的武將,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其中,犧牲最大的就是王柳。”
“瑾蕭炎去參軍是他家族的夙願,每一代都要去,當年的瑾蕭炎迎娶王柳,彩禮並不多,而王柳爲了滿足他的理想,被逼無奈才嫁給劉順子,這才造就她今後十年的痛苦回憶。難道瑾蕭炎不應該償還?”
“他現在的輝煌,若不是當年的王柳給了他那一把銅板,當真是沒有現在的他的。恐怕去的路上就已經餓死了。王柳是個有性情的姑娘,你們莫要背後污穢她,到底如何,瑾蕭炎是個大人,他自己有得判斷。”
二哥說完,鐵駿和杏湫都不說話了,只能互相看了一眼,杏湫便起身到堂主那兒去。
二當家的坐看面前的爐火,想着之前瑾蕭炎和自己說的話。他說如果有可能,希望二當家的盡一切力量,讓打月俸條子的小工給王柳多一些月俸,多出來的部分他自己用月俸補。
所以王柳並非是真真實實地有堂主偏心,而是自從她離開劉順子以後,瑾蕭炎一直默默地爲她保駕護航。
不是愛,而是愧疚。瑾蕭炎曾說如果他知道十年後是這樣的,他當年一定會放棄從軍,留在村子裡,哪怕是挖一輩子野菜,他也要守着王柳過。
殊不知十年過去,一個顏色已舊,一個正當盛年,般配不般配地,現在說這話,當真是傷人不輕。
小閣樓裡,牆上掛着茗狩設計的幾幅雕刻作品,讓司南幫着他參謀參謀,司南眼神呆滯地瞧着眼前的茶壺,手指擺弄着茶杯,眼睛都沒擡一下,只顧着隨聲附和,“好看,好看得很。”
茗受白了他一眼,“你又在頭疼什麼東西啊,你知不知道我設計了多久啊!咱們馬上就要在村子裡開總店了,得有點裝點門面的東西啊,快點擡頭看!”
司南眼睛斜了一眼,不耐煩道,“你可是御用的,你雕的不好,誰還能雕好?”
茗受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又想着那王柳的事兒呢,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兄弟,你已婚,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司南一下就有了活力,撲上前要打茗受,被他靈活地躲開了,“不許亂說啊!”
“切!”茗受悠然自得地把玩着手裡的工具,羽墨裝點的白色長袍格外襯眼,“這王柳可是出了名兒的漂亮,你說這劉順子丟了這麼大一漂亮媳婦兒,真能甘心?”
司南道,“不甘心又能怎麼樣,人家不跟他過了唄!”
“我可沒這麼覺得,這劉順子一看就不是個認栽的主兒,聽說當家的那邊因爲這事兒還有了不少分歧,但最後還是通過這王柳搬進來的事兒了,還給安排的是單人宿舍,就在對面那棟新樓上,等明天一交工,後天就讓我們找人幫忙搬東西來着。”
司南頭疼道,“這王柳最關鍵的,就是她那張嘴,是真的能哭能說,咱們堂會裡姑娘多,一聽見她那哭訴,好傢伙,都開始埋怨男人不是好東西了,就連我們家金蓮,天天都念叨着,啊你把這個湯給王柳送點,那個肉給她兩塊我真是服了。”
“這不就是事兒精嗎?不知道爲什麼批准啊?”
“哎!別亂說!”茗受朝外面瞧了一眼,沒什麼動靜,“堂主最忌諱地就是咱們在私下說小話,這話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給聽去,你沒地方哭去!”
“我是覺得,瑾蕭炎當年確實對不住人家姑娘啊,人家雖然是嫁給別人了,但是心還在他這兒呢,現在追着趕着的,人都要臉,人家都低到這份兒上了,他表個態也行啊!”
司南搖搖頭,“反正我覺得這女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躲着點吧,今後稍微惹了人家姑奶奶,怕是沒戲唱了。”
茗受不以爲然,依舊擺弄着手裡的工具,“一個姑娘家,怪可憐的,怎會算計到我頭上”
房屋很快建成交工了,與此同時在水香堂的外側,茗受和司南按照諸葛先生畫的圖紙,打了很多店鋪的地基,村裡的流動錢幣基本已經可達到一戶有一百兩左右,但是因爲村裡沒有任何販賣的小商鋪,所以大家有錢也花不出去,只能到很遠的鎮子上去買,一來一回實在太費時費力,所以爲了促進發展,堂主提出要開始發展商貿,首批的五個商鋪分別是賣糕點、定製綢緞、胭脂水粉、糧食、水果的,並且計劃在三個月以後正是開業。
工司又到了繁忙的時候,司南整日都回不來,天天睡在工地上休息,和小工們一起沒日沒夜地做事。金蓮每天晚上都站在門口等着,盼不來就前去送一件衣服,而後司南便送她回來。
這一天晚上,天色十分暗沉,金蓮正要出門去,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扶着門框就開始乾嘔,卻半天都沒半點東西出來,緩過勁兒了,她摸着自己的喉嚨,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緊接着一摸肚子,想起數日之前夫妻之間的事兒,心頭一顫,該不會是有了小寶了?
這一發現,她可十分驚喜,瞧了瞧時候還不算太遲,堂主應該還沒休息呢,她急忙就從一樓跑出去,一路小碎步到堂主的閣樓那裡。
金蓮扶着樓梯緩緩走,上面咚咚咚也下來一個人,金蓮本來以爲是杏湫,正要擡頭打個招呼,誰知道是個臉生的女人。
金蓮有些怔住,本要側身給她讓過路去,那女人卻也不走了,朝金蓮貼過來,“這位是金蓮嫂子吧?”
金蓮呃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怎麼認得我?”
“當然認得啊,瞧你身材如此臃腫,應該是成親了的,心口都是漲漲的,想必自家的男人倒是很強,.”
金蓮尷尬地黑了臉。從不唱戲開始,她確實是身材不那麼苗條了,但也沒到達臃腫的地步。
“你是誰,爲何深夜從堂主的屋子裡出來?”
金蓮細細看去,這女人生地十分漂亮,胭脂水粉打扮地很是妖媚,不像是堂會裡質樸無華卻動人美麗的女子,反倒像是個鬧事的。
難道
“我是王柳,今兒就搬過來了,得和堂主說說心裡話呢!”王柳甜甜地笑着,眼中卻流露出陰險的算計,“我看姐姐的模樣,莫不是有身孕了?”
金蓮往後一退,牢牢抓住了樓梯的把手,眼中閃過一絲戒備,“這聲姐姐可不敢當,天暗了,多回去歇着吧。”
說完,金蓮便側身匆匆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