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還是我來吧……”她見我沒有用她的意思，也跟上來，蹬蹬的下了樓，跑在我前面爲我接了杯溫水。
“小玲，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你比我大四歲，可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姊妹，你跟我來了這裡，小心處事，我讓你做什麼，你就怎麼做。”她低垂着頭，及肩的頭髮在手機的燈光下，泛出黑色的光芒。“小姐，我知道你把我當姊妹，我也從心裡把你當成妹妹，可我畢竟是拿着薪水工作的人，當年要不是老爺收留我，還出錢爲我媽媽治病，我早就成爲一個孤兒了。你們的恩情，我沒齒難忘。”小玲的眼睛中泛起淚花，我也哽咽住“小玲，你一直沒有上學，是不是很遺憾？我跟付瑤姐姐商量下，把你送去學校吧！”她渾身猛地一哆嗦，似乎非常害怕，連聲音都顫抖了“小姐，您饒了我吧！我也就是個初中水平，甚至連初中都不如。”我笑笑“那就從初中開始讀，不過是比他們大了幾歲，正是時候。你若願意，我就同姐姐商量。”“可家中大小事務，張媽一個人……”她猶豫。
“沒關係，我可以再請人來打掃衛生。”“這……”我已經看出她心中的想法。“就這麼定了，以後我的飲食起居還是由你照顧，當然，你都知道怎麼做。”“您的意思是，我與您去同一所學校？”“怎麼了？哦，我忘了，你的課程可能跟不上。”“小姐，早點回去休息吧！已經十二點了。”她憂心的看着我，“我睡不着，今日的玫瑰香氣不算濃郁，你在哪家買的？”我故意岔開話題。她無奈的嘆口氣，“小姐。你不要轉移話題了，趕緊回去休息吧！”正在我倆說話的時候，樓上又下來一人。“小夢，你怎麼還不休息？”是伊凡。他打着哈欠，打量我和小玲。“兩個人有什麼悄悄話得現在說？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下來幹嘛？”他身上穿着不是睡衣，似乎是要出門？“我出去一趟。”他不加掩飾的說“帶上我。”我立刻說道。可他假裝沒聽見似的，一扭頭就往外走。“這麼晚了！你還出去，不會是與美女約會吧？！”我憤憤的說。他停住腳步。眼睛閃爍“對呀。就是約會美女，怎麼能帶小孩子去呢？”我眼一瞪，剛要爆發，他打開門就跑掉了。小玲在後面喊我“小姐，別追他，你還沒穿外衣呢！這樣出去會感冒的！”我跺了跺腳。他剛纔開門帶來的風確實令我打了個冷戰。不甘心的看着門自己關上，我蹬蹬上了樓，換好衣服走出來。小玲本來打算回房睡覺。結果見我穿戴整齊，當即攔住我“小姐，不能出去啊！他不知去哪裡了。你怎麼能找到他？況且，外面月黑風高，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我不自然地扭扭身子“你就不能想點好事？”她的眼神很堅定，就是不准我出去。
“小姐，什麼事都能依你。這事不行。”沒辦法，跟她拉扯這麼一會兒，伊凡早走遠了，我只能泄氣的回到房間，坐在牀上發愣，不知覺間，就想起了小時候。
“小姐，小姐，你別亂跑
！”那個時候的我剛失去媽媽，對爸爸異常的仇恨，常常與他唱反調，這天，非逼我去吃水果，我在宅子裡左轉右跑，結果惹得爸爸大怒。“小玲，把他給我抓過來！”小玲雖然比我年長四歲，可她拿我毫無辦法，只能央求着我聽話跟着她回去。
“我不回去！你告訴他，我就是吃毒藥也不吃他買回來的東西！”我嘶聲力竭的喊着，誰知道這句話被爸爸聽到，他震怒之下，大聲吼道“這裡的哪樣東西不是我給你買回來的？！不是花我的錢？你有脾氣，你就不吃！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倔脾氣能不能改過來！”我更加倔強不肯回去。獨自躲在房間裡，反鎖房門，一個人置氣。門外的小玲則對我好言安慰“小姐，老爺也是爲了你好，你下去吃一點吧！”“我不去，你不要說了！我不聽！我不聽！”我在這邊倚在門邊，雙手抱膝，淚流滿面。
過了不知多久，窗外的天徹底黑透了，我間或能聞到陣陣飯香，肚子先忍不住想要投降，可一想到爸爸的嘴臉，以及死去的媽媽，還有姥姥，我就咬咬牙，絕不低頭，他是個兇手，是他害死了她們，我不能向他妥協，哪怕餓死！大概是太小太天真，我只覺得自己餓的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在這種混沌迷濛的狀態中，睜開沉重的眼皮，外面的天也亮了。就這樣兩餐未吃，我餓的蜷縮在一起，腹中似有什麼東西在絞痛，我咬緊嘴脣，就是不吭聲。靠着門的身子一不小心碰了一下門，外面立刻響起小玲的聲音“小姐，餓了嗎？我準備了香噴噴的雞腿，還有你最愛的糖醋山藥，我們一起吃點吧？”她的聲音裡彷彿有魔力似的，我嚥下口水，嘴硬的說“你不要等我了，我不會出去的。”小玲在外面沉默了很久，最後緩緩的說“小姐，我知道你現在還是想不開，放不下，可是身子是自己的，要照顧好自己啊！你讓夫人在天之靈如何安慰？”我不做聲，我已經明白，媽媽是回不來了的，可我恨這裡，就算給我一個錦衣玉食的家，也算不得家。
“小姐，我給你唱歌吧，我唱一首，你若喜歡，就吃一點，唱的好就多吃點，不喜歡就不吃，好不好？”沒有得到我的迴應，她就開始唱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是我第一次聽她唱歌，可是這歌唱的很好聽，歌聲悠揚又帶着一絲悲涼，讓我忽然想起了媽媽在世的時候。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在門外繼續唱着，彷彿沒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哭聲似的。直到我聲音忽然斷了，外面響起父親的聲音“小玲，誰讓你在這裡唱歌的？”小玲聲音低低的解釋着，語速很快，我根本聽不清，只是聽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我心裡一沉，猛地打開門，看到捂着臉的小玲，爸爸已經下樓了。
“小玲……”我歉疚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她唱歌來哄我，怎麼會挨爸爸的巴掌？我心疼的想要摸摸她的臉，她卻閃避開，端起一邊的飯菜，強作笑顏“小姐，你終於出來了，吃點吧？”我看着她這樣，難受的吃了起來。她卻笑得很開心，直到看着我把所有的飯菜吃光，她滿意的點點頭“小姐，以後答應小玲，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不吃飯？好不好？”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刻，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
當爸爸也去世後，她在我的房間裡，靜靜的看着我，就像一位慈母。“小姐，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如果我也走了，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我只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沒有注意到她的臉龐也罩上了灰色的光。只是無意識的嗯了一聲，而她卻仍定定的看着我“樑柯一夢，人生幾何？”“幾何？一次就夠了。”我失魂落魄的說。她卻只是在陽光投下的陰影之中默默地看着我。
這一幕不知爲何在今夜突兀的令我想起，關於小玲，我的印象只停留在我們相處的幾年中。她的身世只有爸爸知道，我只是知道大概。她那年來到我家，初始被我討厭，在她的不斷努力下，終於與我親近起來。在我孤獨的那幾年中，除了與老師接觸，就是小玲陪着我，雖然她沒有機會讀書，可她在我眼中算得上知書達理，識大體。那次是我唯一一次見到爸爸打她，平日裡爸爸從不打人，最多是罵幾句，那天究竟是我把他氣的太怒了，還是如何，不得而知。
門外響起輕輕地叩門聲“小姐，我知道你沒睡，我能進來嗎？”是小玲。她進來後，看着我，“剛纔我做了幾個點心，晚飯早就消化了吧，你吃點吧？”我看着她端着盤子，拿起一塊吃起來。“很好吃。”“喜歡就好。”我見她一副遲疑的模樣，就知道她有話要說“小姐，我不想去上學，讓我在家吧？”我一愣，“你爲什麼要違心的說這話？”她苦笑一下“我知道小姐聰慧異常，看出我渴望求知的慾望，可我最重要的事是照顧好你，而不是去滿足自己的慾望。”“你就願意一輩子爲人奴？”我故意把話說的難聽點。她全身一震“在這裡，我並不覺得我有多麼累，而且，如果說真的是主僕的話，我也心甘情願。”
“小玲，去吧，我們的主僕情誼不會長久。”我嘆口氣，她一動不動“小夢，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知道她從不輕易叫我的名字，每次叫我，都是非常焦急，非常生氣的時候。“小玲，不管如何，你都要去讀書，將來你還可以爲我分憂，如果你連這點都做不到，如何長久待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