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陰涼赦免被迫附逆之人的詔命傳遍了北陰之時,崇聖城已經慢慢從肅殺的頹廢中恢復了往日古樸幽靜。房屋前後的溪水又變得清澈甘美,花果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寶石山。
昭德六年九秋七十日,新任大司馬陰若水代表夏官署親自授大將軍印黑夜,並交與他凰王兵符統領北陰全國兵馬。同日陰若水頒佈凰王敕令,自此北陰再無兩種軍隊的番號,取消夜梟軍所有的番號建制。夜梟軍全部更名爲大司馬近衛隊,直接隸屬於夏官署。
九秋七十五日,陰涼下詔坤德殿更名梧桐殿。是日,梧桐殿新建工程在大司空段啓主持下亦破土動工。
解散了夜梟軍、卸任了大將軍一職的陰若水,雖然還掛着大司馬之職,卻不在過問朝中之事。就像她當日對陰涼所說的一樣,只是多了留在宮中的時間。
閒來無事的她又興起了種花的興趣,帶着和悌、芳忠還有歌仁等侍衛每日裡忙着將阿吒力島幽洞中曼珠沙華移植到于飛宮的空地中。
和悌等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花瓣反捲如龍爪傘形花序的曼珠沙華,不由爲它那豔麗的紅所吸引。曼珠沙華是一種適應能力和存活能力都極強的花,時下正是開花後分球栽培好時機,一顆石蒜可以發展成一片石蒜。
島上的近衛隊諸人大多是新招募的人,雖對陰若水之名早已如雷貫耳,但是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親眼得見她的真容。一上島來,就見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人,倒也是讓陰若水多少有些吃驚,畢竟這些新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參見凰王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平身吧。”陰若水柔聲說道。
“謝凰王。”衆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看着面前的陰若水。她頭戴平巾幘看不到頭頂的頭髮,只是兩側的鬢髮是銀白色。上身穿綠色大袖襦,下身是黑色大口褲,腳踏高頭履。本是爲了種花方便的常服穿在她的身上,依然是儀態威嚴。
“凰王——”在衛隊的後面傳來了董平欣喜聲音。
陰若水擡頭看到,近衛迅速分開讓出一兩條道路。一人一蟒正向自己這快速地運動着。倒不是近衛們對董平多麼的尊敬,而是對他身旁的那條巨蟒充滿了敬畏。
“卑職參見凰王。”董平來到陰若水的面前頓首。
“董大人不必多禮。”陰若水伸手扶住董平下拜的身體,她轉頭看着董平身旁的巨蟒笑道:“上次你到于飛宮見孤時說與此蟒相處融洽,孤還以爲你多有保留。今日一見原來你真的是所言非虛。”
那蟒感到了熟悉的熱能水忙湊了過來,仰起頭吐着信子。用蛇身慢慢纏住陰若水的腿部,將頭放在了她的手上廝磨着。陰若水不語只是笑着摸摸它冰冷的頭,那蟒就鬆開纏繞着她的蛇身,爬向董平默默地看了看他,迅速的消失在幽洞的方向。近衛隊衆人第一次見到凰王與蟒交流,眼中全是訝然,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神。
“凰王,它要幹什麼去?”董平雖和蟒相處日久但也不明白它的舉動。
“哦,它到了冬眠的時間了。”陰若水邊說邊向幽洞的方向走去,和悌、董平等人緊跟在她的身後。
一行人剛剛行至帥帳附近,就見到一條黑影從帥帳中衝了出來,一個跳躍就來到陰若水身邊,原來是莫罕。它自從陰若水昏迷後就和麥芽
西獸回到了聖島,如今再見到陰若水興奮的圍着她直撒嬌。
“好了,好了。”陰若水揉着莫罕的大頭:“我還有事要做,自己玩去。”
“不要。”莫罕耍賴地擋住了陰若水的路不肯放行。
“你如果不聽話,我一會兒就不帶你回于飛宮。”陰若水恫嚇着它。
“噢。”莫罕低着頭夾着尾巴,乖乖地讓到一旁。
“呵呵。”陰若水看着它那一副小媳婦的樣子,不由笑道:“好了,去岸邊等我吧。”
“噢嗚——”莫罕高興的大叫着,幾個跳躍就消失在衆人眼前。
衆人也不由被莫罕的樣子逗笑了,一掃多日以來因凰王負傷而變得陰霾的心情。
“董平,島上的工作可都已完工?”陰若水的臉上還留着笑意。
“回凰王,業已完工。”董平是個心中有話藏不住的人,他看着陰若水那張淡定從容的臉問道:“凰王,您爲何要取消夜梟軍的番號?”
“這個嗎,天無二日這個道理你可明白?”陰若水正行至高處,她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身後的董平。
董平聽到她的問題,不由點頭表示明白。
“既然明白,又何來這一問呢?”陰若水沖和悌她們一擺手,命她們先行:“夜梟軍是孤一手建立起來的,也是孤的心血。多年來,夜梟軍爲了北陰東征西討立下汗馬功勞。不管是在外敵的眼中,還是在北陰的子民眼中它就是北陰的代表。”
“正是。夜梟軍是我北陰的士氣所在啊。”董平點頭稱是。
“可是在有些朝中大臣的眼中這支軍隊卻也是威脅北陰王權的所在。”
“這?”董平語結,他還真的從想到過這點。
“如今取消了夜梟軍的番號,將其歸入夏官署,也算是完成孤的一件心願吧。”陰若水拍拍董平的肩:“董平,你爲人過於耿直,又怎會明白這些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好了,既然你無事可做,就隨孤做一回花農吧。”
“是,卑職遵命。”董平本就不擅長人與人間的爭鬥,自是明白陰若水想保護他的用意。雖說夜梟軍的番號取消劃歸夏官署,可是他們還是凰王的手下,也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于飛宮的麒麟殿的空地上蹲着一幫頭戴平巾幘,身穿黑色大袖襦手拿小鐵鏟的人。就見她們全神貫注地低着頭鏟着土,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你們在做什麼?”從她們的頭頂傳來不解的聲音。
“當然是在種啊——”和雪的‘花’字在擡起頭看到來人時,被吞進了肚子裡:“大將軍。”
黑夜這時也看到了正有人運過來的曼珠沙華,不用想這肯定是凰王的主意:“凰王呢?”
“凰王?”和雪站起身,一邊捶發麻的腿一邊四下張望。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朝遠處麒麟殿與前殿的司馬門處一指大叫道:“在那,凰王在那!”
黑夜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司馬門處站在的那個身材瘦小身穿綠色大袖襦衣的人正是陰若水,她手裡拿着紅色的花,正在與身旁身穿平章事官服的人說着什麼。
“凰王。”黑夜一個縱深飛至到陰若水的面前,這才發現原來那個平章事是董平。
“黑夜,你怎麼會這麼閒?”陰若水將手中的花交給
一旁的和悌。
“臣參見凰王。”黑夜躬身施禮。
“卿是希望孤用那隻手扶你?”陰若水的聲音中帶着戲謔,把兩隻粘滿泥土的手一起伸到黑夜的面前。
“額?”黑夜不由擡起頭看着滿眼笑意的陰若水。
“你啊,這裡又沒外人,還行這些虛禮做什麼。”陰若水不滿地說道。
“是臣之過。”黑夜訕訕道。
“卑職參見大將軍。”董平忙對黑夜施禮。
“董大人免禮。”黑夜看向董平手中的鐵鏟,語帶微諷:“沒想到董大人還有這種雅興,你是清閒得很啊。”
“卑職喜歡一切美的事物,常言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將軍您說對嗎?”董平卻不卑不亢地說着。
“我看你們兩個都挺閒的。”陰若水瞪着在她面前鬥嘴的倆人,轉身對正在種花的和悌說:“和悌將你鐵鏟給大將軍。”
“是。”和悌起身將手中的鐵鏟遞與黑夜。
“可否勞煩大將軍你也一邊種花去?”陰若水看着黑夜。
“臣遵命。”黑夜面色一紅答道。
“董大人,你呢?”陰若水轉過頭看着一旁像鬥雞的董平。
“卑職這就去種花。”董平忙識趣的蹲下身子加入了種花大軍中。
衆人的眼前是滿目的炫燦緋紅,風兒徐徐吹過時撲鼻而來的是淡淡的花香。
天近酉時整個于飛宮的甬道兩旁已種滿如血一樣絢爛妖紅的曼珠沙華,在昏暗的天空下,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火照之路。
“你落落於天山鏡池水沄沄,我寞寞在幽冥黃泉路漫漫。”陰若水站在溫室殿前,看着這常和瘋狂、血腥不可分的深豔鮮紅不由說道。
“凰王——”黑夜遞過巾帕,幽深的藍眸有着關心。
“其實這花還有一個名字叫‘彼岸花’。相傳它只盛開於奈何橋邊,澆灌黃泉水,生長在三途河邊忘川彼岸。是忘川岸邊唯一亮麗的風景線,妖豔而悲傷。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卻都留在了彼岸。”
“凰王。”黑夜看着陰若水那凝視着遠方深紅,眼中那一抹來不及隱藏絕望般的落寞,心中不由地抽痛。
“黑夜。”陰若水收回了視線淺笑着看着他:“劍浪方面可有消息?”
“暫無消息。”黑夜轉過頭去不忍再看她那飄渺的令人心痛的笑容。
“暫無消息?”陰若水仔細的擦拭着手思忖着:“黑夜,你明日調配一千名近衛,星夜兼程趕往劍浪邊境,帶好攻城之具。”
“是。臣遵命。”黑夜躬身應道。
“此次帶領近衛的里人官人選,一要謹慎沉穩,二要足智多謀。”
“臣遵命。”
“嗯,你去吧。”陰若水轉身向殿內走去。
“凰王您——”黑夜出聲喚住了她。
“什麼?”陰若水回過頭看着欲言又止的黑夜:“你還有何事?”
“您——,”黑夜看着陰若水一臉關切的樣子低頭說道:“無事了。臣告退了。”
“好,你跪安吧。”陰若水轉身進殿。
看着陰若水的背影,黑夜的眼中有着無限的憐惜:“您難道不能忘記他嗎?不能放過自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