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千禮越看這個孩子,就越發覺得滿意。
內門這一代能夠出這樣的妖孽天才,他實在覺得心中甚慰。
不過,心慰歸心慰,他可不會爲了照顧一個人就耽擱兩個月的修行。
於是童千禮只將唐承念帶着往前飛了一百里,就將她放了下來。
唐承念原本還以爲童千禮會主動將地圖與逃生符拿給她,誰知道他纔剛把她放下來,居然頭也不回就要走。
難不成,他想要讓她在這兩個月中只呆在這裡不挪步嗎?
“童長老!”雖然資格老,但童千禮還只是內門長老,並非太上長老。因此,唐承念稱呼他的方式還是學了明月初的口氣。
童千禮皺了皺眉,心道了一聲麻煩,才轉過頭來:“何事?”
唐承念實在厭煩他這還沒等自己開口,就先露出自己欠他人情的模樣。
可她面前畢竟是內門長老,此時不得不低頭,只得忍着怒意說道:“掌門要我和您拿一份地圖,一張逃生符。”
“哦!那個……”童千禮有些心虛。
雖然說太上長老自忖身份,但在明月初掌管宗門之前,內門弟子進入秘境的事例還是有的,因此爲了不讓這些天之驕子出事,秘境地圖和逃生符就這樣被研製出來。久而久之,養成習慣,只要進入秘境,就能夠得到一張秘境地圖和一張逃生符。就連來此處閉關的人是長老,也不出例外。
可他一心一意只想回去修行,卻是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要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也只會說一聲是他理虧。
可童千禮這人從小被選調入內門,從來都是活在人們的讚譽聲中,即便這回是他自己做錯了,他也不肯認錯,只覺得是唐承念這人太不識相。難不成,她還真的以爲自己拿到了地圖,就可以到其他野獸妖獸的領域去了不成?那是找死!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在爲後輩考慮的童千禮,頓時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做好人還被誤會的典範。
當下,看唐承唸的目光就變得有些冷。
唐承唸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莫非這人惱羞成怒了嗎?
她沒料到自己還真猜對了。
“這兒可有的是築基中階的野獸,難道還不夠你試練嗎?”童千禮笑眯眯地問道。
唐承念緊了緊拳頭,她真想大聲斥責這個爲老不尊的內門長老。
從明月初的叮囑來看,她就知道自己的要求絕對算不上過分。
甚至可能是規矩。
可是,面前這個人不守規矩,還並不以爲恥的樣子。
他顯然是覺得自己沒有本事,也沒有實力……根本……根本……拿他沒轍。
她渾身發抖,只差一點就大吼出聲。
可她沒有。
因爲童千禮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想,或許他就等着她怒吼。
一個是內門弟子,一個是內門長老,她以下犯上,便等於塞了一個把柄給童千禮。
她不能。
唐承念將雙拳捏得死緊,然後緩緩鬆開。
柔美的面龐上忽然綻開一個笑容,只是這笑容顯得有些苦澀:“是。”
聲調也十分壓抑,有些委屈。
即便決意退一步,唐承念還是不得不做戲,她還要孤身一人在這秘境之中待足兩個月,因此,她不可以得罪童千禮。
但來日方長。
童千禮看着她略帶苦澀的笑容,沒有在意。
孩子嘛,識大體,知錯就好,至於受了委屈,哪個孩子都會這樣。
即便到了此時此刻,童千禮還是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覺得唐承念是該道歉,而他接受了她的讓步,則是心善。
“修行之事,最忌諱的便是好高騖遠,你還小,可不能因爲心性毀了自己一輩子。”童千禮還在敦敦教誨,擺出人生導師的純良模樣。
唐承念看得心厭,卻不得不點頭道:“多謝童長老教誨,晚輩明白了。”
也不知道因爲心性差而毀了一輩子的人會是誰呢。
童千禮聽了唐承念這樣說,才肯放過她。
自然,地圖和逃生符也沒有補給她。
唐承念抿着脣,脣路如一條筆直的線。
她並沒有盯着童千禮的身影,只是用餘光看到他飛離。
然後,她才緩緩地放鬆身體,拖着因忍耐暴怒而疲憊的身體慢慢地向前走。
要徐徐圖之。
……
冰原之泊。
此地爲雲澤大陸最北方,冰成陸,水極寒。
而有一棵被雷劈斷的樹幹,就這樣順着冰原之泊的水一路而下。
在樹幹之上的枝杈間,躺了一個少年。
他的臉龐上劃滿了傷,滿臉都是鮮血,有些是新的,有些則已經凝結在臉上,令這個五官還算不錯的少年,顯得尤爲可怖。
奇怪的是,這個少年的身體並沒有被冰凍住,他甚至看起來還在發熱。
那些沒有衣物遮掩的地方,透出深重的紅色。
“仙仙……瑛瑛……眷兒……芸霏……婉兒……小雨……明玉……雁兒……”
這少年叨唸着一大堆名字,若不是沒有氣力,以至於他之後的呻|吟慢慢消散,他說不定還能叨唸出更多人的姓名。
“啊!”
他慘叫一聲,猛地翻身坐起。
樹幹顛簸了一下,差點讓他跌入冰原之泊中。
少年下意識地抓住了枝杈,這才保住一命。
他疑惑地搖晃着自己的頭,一會兒看看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
“這是……冰原之泊?我怎麼會在這裡?”少年疑惑地自言自語。
很快,他想起了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表情忽然因憤怒而變得猙獰起來,“該死的寧雪景!唐承念!你們兩個賤人竟然敢背叛我!如今我逃出生天,儘管等着,我一定會殺了你們,讓你們知道背叛我會得到怎樣的代價!”
少年哀嘆一聲,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紅顏知己,他不禁搖了搖頭,雙眼緊緊地閉上,有兩行眼淚慢慢地從眼眶中流出:“仙仙……瑛瑛……眷兒……芸霏……婉兒……小雨……明玉……雁兒……略央……墨絮……小簪……骨綺……小瑜……羅葉……亦夢……”他哭了半天,也念了半天,居然念出了四十個名字不止。
“那兩個賤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害你們……但你們放心,就算你們爲了我死了,我也會替你們報仇,殺了她們!到時候,我一定要將她們一刀刀砍碎,以泄我心頭之恨!”說到最後,少年的目光發紅,咬牙切齒,滿臉也都是悔意,“我不該寵幸寧雪景,更不應該相信唐承念,現如今居然被這兩個……這兩個賤人所暗算!”
少年原本想罵一句蠢貨,至少那唐承念夠得上蠢字。
可若是唐承念蠢,那麼他這個被設計的人,又算是什麼?
“嗯?”少年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上還在發熱,這症狀令他有些疑惑了。
雖然遭了暗算,他卻到底也還是仙人之身,哪還會出現這種類似於肉身凡胎時的生病症狀?
少年,也就是溫燎相,忍不住內視起自己的身體。
他的四十七位妻子之一,阮仙仙,便是一位醫者,她在他還是小小煉氣修士時,便遇上了他,不僅救了他,而且還幫了他不少。那時候,他可還沒有遇見唐承念呢。溫燎相暗暗嘆息一聲,重新檢查起自己的身體,無端端想起那個毒婦做什麼?
可,不檢查也就罷了,這一檢查,卻令得溫燎相這個一臉血疤,看起來如同惡霸一般的人——發出了像是被惡霸擄走的女子般驚恐的尖叫。
仙體!沒了!修爲!沒了!
他變成了煉氣修士,怎麼回事?
他的仙體!他的修爲!
如果沒有了這些,他還怎麼報仇?他還怎麼回到原來的地位?他……不……
沒有了修爲,他可能會在報仇和回到原來的地位之前,直接死掉!
溫燎相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怕啊。
這幾千年,他可得罪了不少人。
陡然從天宮跌落到煉獄,這使得溫燎相差一點就想要直接投了這湖。
“咦?”只是往湖泊看了一眼,溫燎相就覺得一愣,怎麼這兒的風景有些熟悉?
“難不成……等等。”過了幾千年,冰原之泊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他記得自己曾經在這裡和馮無許展開一場決戰,讓冰原之泊中留下了他和馮無許的許多劍意。以至於之後,冰原之泊已經成了許多劍客慕名前來觀劍的地方。
可現在,他眼中的冰原之泊卻似乎回到了幾千年前。
那時候……他不小心吃了一顆朱果,然後昏迷落水……然後……
然後就順着樹幹,一路飄到了冰原之泊。
他如今服下了朱果,所以渾身發熱,這纔沒有在冰原之泊凍死。
也就有了阮仙仙的一救。
溫燎相還記得,那個溫柔的女子爲了拯救自己的性命,是連名|節也不顧地……哎!雖然他們沒有發生什麼,卻也有了肌膚之親。所以,在溫燎相的心中,仙仙是比任何人,包括一直跟隨他的綠瑛還要更重要的。
之後他不慎與唐承念發生關係,他聽了唐承念恃寵生嬌的話,也只覺得厭惡。
在溫燎相的心中,他的第一個女人,他最重要的女人,永遠都是阮仙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