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連唐承念都爲自己的冷血畏懼了。
才三天,她就沒什麼感覺了。
也許是因爲蓮荷與她是敵人。
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有人親眼在她面前死去。
而且她不是跟這人完全沒什麼關係的……至少她剛剛給這人下過毒!
她拷問她,並且曾試圖威脅她。
唐承念沒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其實她三天之後就已經忘記對蓮荷的恐懼和憐憫了。
但她依舊裝得像個含着眼淚的小天使。
她自己都開始唾棄她自己了,但她依舊在演。
其實陸家的人也不在意蓮荷的死,他們是真的習以爲常。
但爲了照顧唐承唸的情緒,他們也做出哀傷的模樣。
唐承念不得不爲了陸家幾人的哀傷做出依舊心痛的表情。
互相隱瞞互飆演技。
一個月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他們終於能夠淡淡地露出笑容了。
“蓮荷的事情,你不要在意,也許,是那個與她勾結的人把……她……”
陸秋玫終究不敢在唐承念面前吐出“殺”這個字。
這是唐承念獨自睡覺的第一個晚上。
“我沒事的。”唐承念反過來安撫她。
陸秋玫很是欣慰地點點頭,然後依依不捨地離開。
陸家的人都有些擔心唐承唸的心理狀況。
但她偏偏就沒心沒肺地沒事了。
雖然還是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而且睡不着……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唐承念用面朝上的姿勢睡着,雙手莊嚴地交疊在腹部處。
她心裡已經沒有了多少哀慼,只是單純地睡不着。
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蓮荷,但那種時刻的情緒和哀傷扯不上什麼關係。
只是純粹地想到那張臉,然後就嚇到不敢再閉上。
做點別的什麼事情吧。
修煉或者……煉丹?
小盈靈露?
唐承念翻身坐起,直接進入了隨身遊戲系統的主界面。
她差點忘記,自己早就該煉製的——雖然,她現在沒什麼時機能用得上這東西,但那並不意味着她不需要!生命值即時充滿有多麼重要。她已經明瞭了,那麼小盈靈露呢?一個關乎性命,一個關乎戰鬥力,在不衝突的情況下,能夠兩手抓她就應該都裝備上!
真難以置信她居然連這件事情都忘記了!
唐承念飛快地鑽進了煉丹系統。
“煉製小盈靈露需要……鬼切草。以及……天雷筍……哎都是什麼怪名字?”
她似笑非笑地抱怨着。一邊飛快地從九天玄門塔的花草錄冊中尋覓這兩個名字。
鬼切草。
天雷筍。
然後她幾乎是用薅的方式在揪草。
如果九天玄門塔也有靈魂,大概會爲自己攤上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主人而哭泣。
可惜它沒有。
所以唐承念堂而皇之地帶走了她找到,擁有。並且要用的兩樣靈草。
話說回來,鬼切草長得有點像野草,而天雷筍則真的讓她以爲那是冬筍。
明明有着酷炫的名字,偏偏長相如此普通啊。
直到唐承念把這些東西丟進系統丹爐裡,也還是在感嘆着這件事。
把這個解決了,唐承念便開始打坐修行。
唯有如此,她才能在系統的幫助下,強行放空心靈。
這麼說可能有些奇怪,但每當唐承念開始打坐。她都會瞬間變得腦袋空白。
直到她設定的時間到,或者有人打擾她。
任何過於嘈雜的聲響。
有時候,可能僅僅只是三個字。
“唐姑娘!”
唐承念渾身一震,睜開了雙眸。
她首先啓動了神隱,但當她回憶起那個聲音之後,又很快扯去了這個法術。
“陸姐姐。”唐承念從牀上跳了下來。飛快地穿好衣服。
而後,陸秋玫帶來的貼身丫鬟才魚貫而入,將茶杯,熱水,毛巾送進來。
自從出了蓮荷那檔子事。唐承念順理成章地拒絕了陸家還想安排婢女的打算。
不過,他們也實在不願意冷落唐承念,便勻出了一些陸秋玫的人。
哦,但只有陸秋玫或者陸秋恩來了,這些人才被允許進入唐承唸的房間。
除此之外,唐承唸的房間將一直被一塊巨大的防禦陣法屏障所籠罩。
掌握出入密語的只有少數幾個人而已。
唐承念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一點。
當杜子若提出佈陣的建議時,正是唐承念受到蓮荷之死衝擊最盛的那幾天。
她那時候既爲蓮荷傷心,又擔憂自己會死。
雙重摺磨,令她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種接近於被禁足的強硬手段。
至今,唐承念也不覺得那有什麼問題。
即便是現在,唐承念也依舊更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
“梳洗完之後,我帶你出去走走。”
聽到陸秋玫充滿溫柔的語氣,唐承唸的動作忽然停下。
“我挺喜歡這裡,不需要離開。”
“不是讓你離開……我們只是希望你能夠散散心。”
“……謝謝。”唐承念放棄了。
事實上她只是覺得,離開陸家不會是什麼安全的決定。
洗漱的時候,唐承念順便檢驗了一下自己的煉丹系統。
百分百成功率,十成出丹率,系統配方依舊給出了最完美的配置。
爲了獲得考校第一名,唐承念答應要給陸秋恩一定量的小回生露。
一想起這事,她就立刻開始煉製。
加上昨天晚上的幾百瓶小盈靈露,於是剛剛破三千的煉丹經驗值,瞬間就刷到了八千。
看似龐大的數字。
但想要讓她成功突破丹師關隘,她還差得遠呢!
光是從煉丹丹師晉升入煉丹大師,就需要足足一百萬經驗。
那麼,要是她打算晉升到煉丹宗師,該又要積攢多少經驗啊?
唐承念欲哭無淚。
她只能安慰自己。誰知道前方有什麼?
說不準又是一座書庫!——她只能這樣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然後陸秋玫帶着她去了餐堂。
現在唐承念可算是完全沒有自由了,她去任何地方都不能是獨自一人。
可能是陸秋玫,也可能是陸秋恩陪着她。
當唐承念問他們有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時候,他們又都搖起了頭,好像有多閒似的。
餐堂裡依然還是隻有那麼幾個人。
少數幾個真正知曉她秘密身份的人。
陸秋恩、杜子若、杜子荀、陸笙。以及原玉兮。
難得的。自從知道了唐承念被襲擊的事情後,杜子荀也不挑釁她了。
雖然唐承念懷疑是因爲陸笙和原玉兮在場的緣故。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有陸秋恩在。
他和杜子若名爲陸秋恩的追隨者。但實際上卻像是陸秋恩的長輩,叔叔,那樣的人。
嘖嘖嘖,雙面人。
唐承念禮貌地坐下,面容嫺靜,很符合一名剛剛收到驚嚇,卻依舊堅強地走出困境的勇敢的小姑娘。
而陸秋恩,悄悄湊了過來,讓陸秋玫去另一邊坐。“你還好嗎?”
唐承念只是淡然笑着對他點了點頭,心中想着自己究竟還要裝多久?
“我不該隨便安排一個婢女去的……”
這話,陸秋恩在一個月之前就很想說了,但那時候陸家人都讓他別刺激唐承念。
“沒關係。”唐承念反過來安慰他,“那不是你的錯,誰知道。那個恭敬的婢女竟然會和外面的人有勾結呢?”
陸秋恩舔了舔下脣,坐會了原位。
“唐姑娘。”陸秋玫這叫法是學了陸笙和原玉兮的,“那天……你有沒有看見是什麼人偷襲了你們?當時,窗戶開的縫隙還挺大的,如果那個人離房間裡不算近。也許你能記得住那人的容貌,體態……之類的……實在記不清也沒關係!”她緩緩說完,又急匆匆地補充道。
“我想想……”唐承念蹙眉,露出苦思冥想的神情,而後,她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伸出手,輕輕地扶住自己的額頭,脆弱地晃悠了一下,“不……不……不……”
她哭喊起來,可憐兮兮的。
雖然,許多人都挺看不起柔弱的女子,但如果那人的柔弱能“恰到好處”,可就是惹人憐了。
唐承念相當明白自己的行爲有夠卑鄙的。
可是,比起被拷問……她寧肯演戲。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場戲將會演繹多久,但她已經慢慢地轉變過來。
絕不是突兀的。
因爲剛來的時候,她纔剛和杜子荀拌嘴過。
而現在她表現得很好,是因爲受到了巨大驚嚇,而導致性格大變。
其中的扭轉速度,得值得她自己拿捏。
唐承念想得非常明白,她本性並不是這樣。
她會畏懼,會爲親近的人受傷而心疼,但三天就能遺忘蓮荷濺在自己面頰上的淋漓鮮血——從那天之後,唐承念就明白了,她真是有夠冷血。那並不矛盾,對親近的人好,對厭惡的人無視,兩者並不矛盾,雖然那在很多人的眼裡看來,實在是太冰冷而漠然了。
唐承念明白,自己這一面,是絕不可能和任何人分享的。
但有一種人,只要輕輕地晃悠,就會有人撲上去噓寒問暖,彷彿有微風拂過,都是對她的褻瀆。
唐承念太明白了,如果她能夠,如果她願意成爲那種人,她能夠避免許多麻煩。
如果有人懷疑她,如果有人想用重壓攻擊她,她只需要原地晃悠就能避免這些無謂的事情。